文\呂澎
能夠讓人記住的藝術家生活與創作的聚集區域通常是是自發而不是政府規劃形成的,大多數人熟悉的宋莊、上苑、798藝術區、酒廠藝術區、環鐵藝術區、索家村費家村、黑橋藝術村等等,卻對類似北京市朝陽區于2005年批建的觀音堂畫廊一條街沒有太多的興趣。自發形成的藝術家聚集區具有基本的特徵:有熟悉的朋友、有獨立安靜的空間和能夠通向城市中心的道路。在眾多的藝術家聚集區中,與圓明園畫家村有淵源的宋莊成為這個時期的重要現象。
在上個世紀90年代前期,自由藝術家更多地聚集在圓明園,酒、性以及自由的態度和行為方式,構成了圓明園藝術村的基本特徵。在大多數文獻裏,這時的藝術家對藝術的追求佔據內心的主要部分,即便是女人,不過是藝術生活的重要內容。他們需要金錢,但是,他們對自由本身充滿渴望,至少,他們的生活可以用“浪漫”來形容。1995年,在圓明園生活的藝術家被驅散,前前後後,有部分藝術家搬到宋莊。栗憲庭在2001年的時候告訴採訪者:“我們最早選定的是小堡村,它屬於宋莊鄉,後來畫家集中的這些村子,也都屬於宋莊鄉。小堡村這個地方是張惠平找的,張惠平的學生是這個村子的,這個學生的父親曾經當過這個村的村幹部,他帶我們去看這個村子。那時候還沒有這種大家到鄉村去買房子的風氣,當時我們看到這種房子都比較激動。小堡村特別的地方就是家家院子很大,大家看中了這個。當時圓明園還沒有解散,這是93年的秋冬之間。”[i] 這年冬天,方力鈞、岳敏君、劉煒、張惠平將畫室遷移到了宋莊小堡村。也是這次遷徙,意味著圓明園藝術家的波西米亞式的生活風格結束了。陸續,不少圓明園的藝術家都搬遷到宋莊和通縣,例如王秋人、魏林、鹿林、田彬、伊靈、張洪波、肖國富、李新輝、黑月、徐一暉、徐若濤、魏野等等。到了2000年的時間,小堡村已經有了三十多位藝術家,周遍村落有了近200位藝術家。
與圓明園的生活狀況相似,除了方力鈞、岳敏君、劉煒、楊少斌這幾位早已經獲得“成功”的藝術家外,宋莊大多數藝術家的經濟窘迫、思想委頓。在2002年的《北京青年報》的一篇題為“‘畫家村’平靜而危險的生活方式”裏,作者對宋莊大多數畫家現狀給予了與之前人們對圓明園時期的藝術家的看法有相似但也有微妙差異的描述:
他們住著帶有四合院的農舍,和農民一同分享著這裡的陽光、土地與空氣。他們也特別鍾愛老傢具,幾乎每家都有幾件“淘”來的舊擺設。他們養的也是那種粗暴、兇惡的大狗,並習慣於對狗的訓斥,漫罵中常夾雜著農民式的狡猾與威風。
和城裏人不同的是,他們絕不會和鄰居“老死不相往來”,他們喜歡串門、聊天、打牌、聚眾,也十分滿足於這裡的無拘無束。大部分人過著毫無規律的生活,基本不看表,也很少惋惜時間的流逝。有人白天睡覺,晚上工作,有時也會趁著落日的余暉潛入城裏,大量的酒精、些微的銀子、一兩個時尚的姑娘和昏暗的酒吧,常是他們的夜間布景。他們很少看報、聽音樂,也不怎麼看電視,電腦對他們來説更是稀罕玩意兒,他們不屑也懶得學,有電腦的也頂多是收發一下郵件。但他們喜歡打聽,熱衷傳言,對口頭消息興趣盎然,各種資訊在他們中間不脛而走。[ii]
對與大多數生活在宋莊的藝術家來説,“成功”是他們的目的。以至在這裡的藝術家自己也編制了一個能夠反映普遍心態的順口溜:
賣不掉油畫怎麼辦,畫點行畫試試看;
畫了行畫還不行,拉幫結夥試試看;
拉幫結夥還不行,找個批評家試試看;
找了批評家還不行,找個觀念試試看;
找了觀念還不行,找個洋妞試試看;
找了洋妞還不行,傍個富婆吃軟飯……[iii]
在這些文字裏,人們已經看不到十年前在圓明園的那些藝術家文字裏對藝術所充滿的浪漫熱情以及對物質生活的不在意。
2004年,曾經在圓明園生活、之後也搬遷到宋莊的藝術家(之後他決定做一個批評家)的楊衛寫過一篇題為“鄉村的失落:析北京宋莊藝術家群落現象”的文章,他對圓明園和宋莊的藝術家的現狀進行比較,在他看來,那些選擇作為鄉村的宋莊的藝術家“就是選擇逃避”。與圓明園時期藝術家們脫離陳舊的體制尋找自由創作的可能性的目的不同,“宋莊藝術家群落”“是源於對城市以及對現代社會的不適應而産生的集體逃逸”。楊衛注意到了在宋莊和在圓明園的藝術家“基本上是屬於同一撥人,但在其價值傾向上卻是有了截然相反的區別。如果説‘圓明園畫家村’是一種積極地向時代中心的靠攏,那麼‘宋莊藝術家群體’現象就是一種較為消極的文化撤退”。他提示説,圓明園時期的藝術家是帶著一種積極的態度面對未來,而宋莊大多數人的精神價值是可疑的。所以,他將宋莊現象直接看成是一種衰退:
由於時代的巨大變革,迅速增長的社會産值跟心理期待值形成了極大落差,使原初暴發的理想隨之而落空,激情付之於東流,從而在車輪滾滾的歷史發展中過早的衰退,産生了“少年作英雄夢,垂老歸溫柔鄉”的文化逃逸心理。[iv]
2005年9月,在費大為代表尤倫斯藝術基金會與“七星物業”正式簽訂了租賃798物業合同的時候,批評家吳鴻仍然寫出了對宋莊的未來持積極態度的文章,不過,他也擔心,宋莊的包容性容易使自己變成了一個缺乏辨別能力的“大醬缸”,以致産生一種盲目的破壞性力量。“這種破壞性的力量有時候會表現為對所有‘經典’盲目的、沒有理由的顛覆與嘲弄。它試圖用一種最低的形態來抹平各種藝術表現能力之間的級差。而這種的‘抹平’的動力並不是來自於像現代藝術對傳統學院派藝術技術主義的反叛與革命,相反,它來自於一種群氓式的對於必要的藝術表現技巧的仇視與嫉恨。”[v] 緊接著的是,隨著其他藝術區域的市場發展,“越來越多的藝術家把宋莊當成了一個僅僅表示低廉房租的‘廉租房’地區,而他們的主要的藝術與市場活動則都是在類似798等這些比較‘成熟’的藝術市場區域中來進行的。”[vi]
市場的空氣對藝術家産生著影響,2005年前後,進駐宋莊的藝術家明顯增加。
2005年9月,由擔有工職的洪峰擔任會長、栗憲庭任副會長的宋莊藝術促進會成立。按照表述,這個事實上缺乏穩定的資金來源和獨立權力的機構的宗旨是促進宋莊藝術的發展,看上去,機構成員不少為知名藝術家,例如理事有楊少斌,監事有方力鈞、岳敏君,但是,沒有資料表明這個藝術促進會對當代藝術有過具體有效的支援,卻有管理、審查藝術家作品和方案的記錄。2006年12月,宋莊又挂上“北京文化創意産業集聚區”的牌子,這些事件標誌著當初那些希望在城市邊緣一角自由生活的藝術家在複雜的心理狀態下開始接受政府的管理。過去,在政府管理者看來,這些藝術家是麻煩的製造者,那些每天打打鬧鬧、四處遊蕩的藝術家沒有任何價值。而現在,既然藝術家的工作被認為有可能帶來本地區經濟的發展,而城市中心和媒體傳來的藝術市場資訊又是那樣地具有煽動性,加上政府不斷發出的發展文化創意産業的宣傳,都為宋莊行政機構的管理者提供了依據和刺激,因此,利用藝術家讓社會了解宋莊以期達到經濟發展和別的目的,他們關注藝術家的工作的基本原因。這能夠解釋為什麼2005年10月以“宋莊路”為主題的首屆中國•宋莊文化藝術節的同時,還有一個“宋莊招商引資洽談會”的舉辦。有300多位宋莊藝術家的約600件作品參加了展出這次展覽。主辦這次藝術節的機構在名義上是文化部民族民間文藝發展中心、中國民族民間保護工程領導小組辦公室,實際上是由宋莊鎮政府和宋莊藝術促進會承辦。無論怎樣,這意味著政府通過它的行政手段開始了對宋莊藝術的引導、影響和控制。然而,對於首屆宋莊藝術節,除了“萬人觀兩公里長畫展”、“82歲大媽舞龍助興”這樣的新聞報道,沒有人對展覽中的作品留下任何印象。後面的幾年裏,以“打開宋莊”(2006年)、以“藝術連結”(2007年)、以“宋莊進行時”(2008年)和以“群落!群落!”為主題(2009年)的宋莊文化藝術節陸續在政府打造“文化創意産業”的戰略口號聲中舉辦。
這個時期,作為曾經具有批判精神的批評家,栗憲庭承認了當代藝術利用政府資源的必要性。早在1992年10月“廣州雙年展”在華南植物園的學術討論會上,栗憲庭對利用商業來支援藝術的可能性給予了否定。數年後,他與成都貝森公司合作編輯出版了雜誌《新潮》,可也主要是因為資金問題,雜誌很快停刊。之後,也沒有那些聲稱“發揚中華文明”的政府文化藝術機構像企業那樣支援當代藝術。現在,在市場經濟迅速推進的時期,政府的不同管理者帶著他們不同的目的開始利用、“打造”宋莊,政治體制的特殊語境、社會經濟的複雜變化與當代藝術市場的發展,使栗憲庭意識到利用政府在宋莊的基層組織來為當代藝術提供發展的可能性。漸漸地,他同意説藝術是可以利用市場或商業的,同時,政府的意圖——最典型的表述就是“文化創意産業”——也是可以利用的。栗憲庭的確改變了像過去那樣與政府決然對立的立場,他承認在一個特定的時期(他將這個時期表述為“消費文化和全球化的今天”)裏,藝術家的獨立、自由和邊緣已經缺乏了“明確的針對性”,[vii] 正是在這樣一個基本條件下,藝術家作為個體難以施展自己的能力,因而也就只能求助於政府,何況那些希望取得政績的管理者對藝術家不斷地做出承諾。概括地説,大致在2005年之後,栗憲庭始終保持著這樣的願望:通過利用政府或者與政府在宋莊的基層組織的合作,達到為藝術家們做事的目的。在一次宋莊的展覽會上,栗憲庭告訴參觀者:
藝術商業化和藝術之間有點像水和舟的關係,商業之水可以載藝術之舟,尤其在中國這樣一個沒有贊助藝術機制的國家,藝術家尤指自由藝術家的生存和創作,在很大程度上得依賴藝術商品化的途徑,這也是近幾年我在不違背獨立批評和不取利的原則下,把主要精力用於和當地政府合作,努力建立一個良性藝術産業環境的原因。[viii]
從2005年開始,栗憲庭就開始擔任宋莊美術館的館長。他儘量通過這個空間為當代藝術做一些力所能及的事情。2009年9月,栗憲庭策劃了宋莊“群落!群落!”藝術節,在回答“你現在自己界定應該是什麼樣的社會身份”的記者提他問時,他説他“自己是鄉紳,有點像傳統知識分子,儒家知識分子,退休了回到鄉下,靠他的影響力幫助政府解決一些問題”[ix]。可是,他告訴人們:“我跟政府的合作不是組織意義上的,我又不是政府的某一個成員,我也不拿政府的工資,到現在我在美術館當了四年館長,一分錢也沒拿,而且所有的展覽都是我拉的錢,有時我自己還賠錢做酒會,請員工吃飯大多也是我自己掏腰包。”[x] 然而,這個時候的中國完全不具備滋潤“鄉紳”、“傳統知識分子”、“儒家知識分子”的社會土壤,對傳統角色與身份的聯想完全不能代替對每天遭遇的具體問題的解決。事實上,栗憲庭電影基金組織的《北京獨立電影論壇》和《中國記錄片交流周》幾乎是那些他曾經幫助和支援過的藝術家提供的資金贊助而得以舉辦的。最為矛盾的是,宋莊政府對當代藝術的支援建立在缺乏藝術和法律規則的行政手段的基礎上,管理者對那些具有刺激性的藝術行為,經常採取壓制和禁止,作為當代“鄉紳”的栗憲庭對之也無能為力。2010年5月,“宋莊偶發藝術節”再次舉辦,可是,宋莊藝術促進會的管理者要求藝術家更換場地、取消裸體行為表演,同時修改海報中“不雅”的圖片。結果,部分藝術家宣佈退出活動。藝術家胡月朋這樣表述了他的意見:“一切重蹈覆轍,四年前在宋莊上演過的‘行為藝術集體退出事件’今天再度發生,核心問題仍舊是‘管理’和‘審查’,還有二十幾個警察和國保對藝術策劃人輪番上演的軟硬兼施手段。一套套法律、法規無孔不入,各種各樣的條條框框隨時隨地可以把一個充滿青春激情的文化活動捆得結結實實。這就是今天宋莊的不堪局面,令人不解,令現實變得日益平庸。令事態變得扭曲、壓迫、消極、甚至是針鋒相對。”[xi]
無論如何,直至2009年的基本統計事實是:宋莊有已有3000多藝術家,大多數仍然居住在小堡村。同時,這裡也有基金、畫廊、美術館、拍賣機構、收藏家進駐。這裡舉辦著各種各樣的展覽、學術會議以及與藝術相關的活動。其中包括電影論壇、音樂、文學交流。相應地,服務於藝術創作的商業和産業也隨之發展[xii]。
在描述早期的圓明園藝術家的歷史的時候,栗憲庭將“圓明園”界定為一種追求自由的象徵,這個象徵意味著那些渴望自由的藝術家們(當然也包括那些朗誦詩歌和進行演出的年輕的文學家與音樂家)“在缺乏自由的大框架中追求一種小的個人空間”。他説“圓明園畫家已經被社會所關注,它代表了一批不要官方職位的追求自由的藝術家,現在各地都有自由職業畫家,但單個單個就不成為象徵,而圓明園畫家聚集後,就成為一種社會象徵、一種社會新聞事件,通過它可以觀照全國各地的同類現象。”[xiii] 以後,直到2006年左右的時間,栗憲庭還相信宋莊仍然還會像十九世紀末二十世紀初的巴黎那樣為新藝術的産生提供條件[xiv]。
不過,在一篇寫于2010年關於宋莊藝術家的採訪記錄“北京的流浪畫家”中,我們也能讀到如此描繪宋莊藝術家的文字:
很難見到不被功名利祿荼毒的人了,許多許多的人不再將畫畫兒作為自己生命的載體,他們在孤獨中盼望著功名利祿的來臨。不出名你還會畫畫兒嗎?沒人回答這個問題。我又問,種地的是不是和你們畫畫兒的一樣重要?我看見好幾個人搖搖頭。不太見那種為自己的生命去畫畫兒的人了,滿眼裏都是為理想而畫畫兒的哥們兒。唉,真是的!有一個人想割自己的耳朵,想學習凡高,人家凡高是自己的生命叫他割的,你的耳朵只是你的理想叫你割的,怎麼一割耳朵就能成為凡高呢?這個人想想還是沒割,現在他的耳朵還是很好,兩邊都挺著,在理想的路上走,畫著他畫兒……[xv]
2010年9月,以“跨界”為主題的第六屆宋莊藝術節開幕。這時,人們徹底地感受到了政府的參與與控制,並已很難發現宋莊當初的“野生精神”。現場的標語和人流營造的氣氛,更像中國農村的集市或趕場,人們帶著不同的心情,為著不同的目的在這個時候來到宋莊,又不同時間迅速地散去。關心者在網上發出了不少表達自己意見的帖子,儘管“藝術”仍然是意見者的用語,但是,他們的批評文字與政府管理者的講話與口號在重復、枯燥和不得要領上是一致的。就像來自西藏的藝術家的作品提示的那樣,這時所有關於宋莊的言語不過是不停頓地轉著的“經”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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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i] 汪繼芳:“走進宋莊鄉”,2001/8/9 (源自紫金網)。
[ii] 安群:“‘畫家村’平靜而危險的生活方式”,2002年03月29日 文章來源:北京青年報。
[iii] 安群:“‘畫家村’平靜而危險的生活方式”,2002年03月29日 文章來源:北京青年報。
[iv] 楊衛:鄉村的失落:析北京宋莊藝術家群落現象 http://arts.tom.com 2004年02月11日來源:Tom 專稿。
[v] 吳鴻:“‘宋莊’藝術的前世今生”,2005年9月29日。
[vi] 吳鴻:“‘宋莊’藝術的前世今生”,2005年9月29日。
[vii] 栗憲庭:“我們來宋莊幹什麼?”2008-03-09。
[viii] 栗憲庭:“我們來宋莊幹什麼?”2008-03-09。
[ix] 栗憲庭:“藝術區要響應‘勢’”,2009-09-25 13:00 來源 :世藝網專稿。
[x] 栗憲庭:“藝術區要響應‘勢’”,2009-09-25 13:00 來源 :世藝網專稿。
[xi] 程美信:關注宋莊偶發藝術節發表于 2010-05-29 19:18:10。
[xii] 在2008年的《三聯生活週刊》的報道裏寫道:
小堡村現在有88家畫廊,而村委會通過各種渠道獲得收入,再投入到基礎設施建設,每年已逾千萬元,累積投入超過5000萬元。文化創意産業還帶動了餐飲和旅遊。2007年底,小堡的總産值6億元,上繳國家利稅2000多萬元。
在一份2009年的統計裏有這樣的數字:
宋莊的藝術生活區20多個,畫材店約30家左右,主要分佈在小堡。宋莊的每個藝術區藝術家人數一般在40—50戶不等,最多約60多戶。另外正在建設的兩個藝術園區人數集中可達500人之多。藝術家居住有三種方式:租地蓋房的藝術家約500戶(正在建設)、買農民院落的約300多戶、其他以租房方式散居(村落、藝術區)的約佔2/3。現宋莊促進會在小堡設立藝術家接待站兩個,並建立宋莊藝術門戶網站一個,提供各種藝術諮詢和服務……(藝術家群落化生存報告2009-09-08 10:50:44 來源 :《藝週刊》)
[xiii] 《20世紀最後的浪漫──北京自由藝術家生活實錄》。
[xiv] 參見鄧華:《歲月宋莊》四川美術出版社2006年版,“栗憲庭訪談”。
[xv] (http://blog.sina.com.cn/s/blog_46bf2bf1010000aa.html) - 北京的流浪畫家_新浪部落格。藝術國際發表于 2010-07-03 08:59:27。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