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正軍
王紅旗:今天我們非常有幸邀請到了著名海外女作家《哈佛之戀》的作者王正軍老師,中國華僑出版社世界華文文學出版中心主任、《哈佛之戀》的責編崔卓力老師,做客“中國女性文化論壇”。這位是我的助理周顯波博士。
王正軍老師的長篇小説《哈佛之戀》,2004年在中國華僑出版社出版之後,當年就獲得經典愛情小説暢銷書的讚譽。我拜讀了這本小説之後,感受是非常多的,真誠地告訴你們,我至少三次,抑制不住內心的感動,熱淚盈眶。
此書對我內心靈魂的觸動,不僅僅在於那個戰亂的年代,和曾經歷過的那一段癲狂的文革歷史。而是在書寫歷史的過程中,由一個留學哈佛的中國知識分子石森豐富的內心世界,即愛人之戀、母親之戀、家國之戀,串聯起了半個多世紀的社會歷史“元事件”,詮釋了中國知識分子走出國門、出國求學、走向世界的坎坷命運史,情感心靈史。可以説,小説記錄了兩代中國知識分子留學哈佛堅韌奮鬥的人格成長史。
我覺得,小説中的人物形象有著深厚的中國文化性格基因,中國文化形塑了他們的人性善、愛情觀、家庭倫理觀。而且,對小説中國文化與中國歷史的反思是非常可貴的。作品從兩個不同的側面,讚頌中國文化精神,反思其文化缺陷。而且,對西方的性自由、開放的愛情觀念,並沒有視為洪水猛獸,也是從多方面進行思辨其利弊關係,把性自由給自我與他人所造成的心靈與情感傷害,運用心理自省的方式,書寫得真實而深入骨髓。小説裏的這些內容都給我刻骨銘心的感受。
可能是,因為王正軍老師在國外生活幾十年,能夠以一定的“距離”客觀地審視自我與他者的文化,能夠以東西方比較的視野,構思小説情節、塑造人物性格的魅力。其中,中國文化精神的善良博愛、浩然正氣、和諧之美,生成一種宏闊的文本氣場,表現出其極強大的張力。
今天論壇的主題,是以您的小説《哈佛之戀》對話愛情,在這樣一個物質時代,我們能夠坐在一起研讀您作品中的愛情書寫,是非常有現實意義的。首先,請王正軍老師講一講您當初為什麼寫這麼一部長篇小説,寫得如此震撼人心?讓天下有情人終成眷屬,如此的純粹與溫暖,讓所有遇到愛情磨難、渴望得到真愛情的人,心靈都會得到一份慰藉。
王正軍(旅美作家):今天能到中國網參加座談,和紅旗教授、責編崔卓力老師、小週一起探討一些問題,我不但感到快樂,而且感到非常榮幸。我這本《哈佛之戀》的誕生,是跟卓力的努力分不開的,當時,我一看到封面就覺得特別欣慰,卓力編輯為此設計費了不少心血。書名幾個大紅字加上銀邊,然後做了金色的防偽標誌,確實與眾不同,背景雖然輕描淡寫的是整個地球的版圖,但是,這裡頭有一個中國知識分子的側面形象,那頭髮就像岩石上的韌草。我覺得特別代表了中國的那種剛毅的、博學的、善良的知識分子形象。他目光力及四海,心胸開闊,顯示了一種精神的力量。書的封底,是非常強勁的幹樹枝,托舉著藍天,有一對情侶走向哈佛,這個背景是哈佛大學的大禮堂。並且,選了我詩集上的一首詩,是卓力幫我一起挑選的。我想這首詩可能代表了我在愛情上唯美主義的觀點和追求。我給大家唸唸:《星光》
“不穩定的靈魂/在穩定中求解脫/從不去猜測/天意如何/閃爍/只為了你/為了那不可言喻的/期盼/在層層疊疊的/冥想中/你是我唯一的答案/遙遠又遙遠/貼近又貼近/顫抖著/是緣/是禪”我覺得選的這首詩,代表了我書中的愛情主題。王紅旗:這首詩非常純粹的愛情至上。可以體會得到,王正軍老師內心充滿著青春的少女情懷,這可能是所有女人內心的嚮往吧!王正軍:是吧,星光在閃爍,為誰閃爍,只為了你,那是一種充滿了愛的閃爍,不管周圍的環境,不管一切境遇,一直保持著始終不渝。我覺得這種愛情才是真正的愛情,否則的話那就是萍水相逢,浮雲而過,在心靈中留不下什麼東西。今天叫我單獨談談愛情,我覺得誠惶誠恐。
在開始的時候我寫這本書,是因為有一位好友的母親她説的一句話啟發了我。我是想寫知識分子的愛國情懷,知識分子愛國是一向的,不管受到什麼樣的考驗,受到什麼樣的阻攔,他們都是要回來報效祖國的。所以説,作為一個國家來説,對待知識分子的態度是非常重要的。
為什麼那時候就急著奔向海外,為什麼改革開放以後緊著回來了,其實他們心中一直還是裝著祖國的。那時候我覺得個人的愛情己沒什麼好寫的了!紅樓夢一部巨著已經把愛情詮釋得無以復加了,林黛玉的一首詩,“眼空蓄淚淚空垂,閒拋暗灑更為誰?尺幅鮫綃勞惠贈,為君哪得不傷悲。”還有“枕上輕寒窗外雨,眼中春色夢中人”可以了,是吧!
可是就從提筆之後,石森這段與麗達的愛情,就使我欲罷不能了,一直被他們的命運牽著走,一直走到最後。其實石森的愛情也並不是那麼簡單,那是由歷史所決定的!其中我想談的就是石森經歷過兩次戀愛,第一次戀愛和麗達,是一種充滿了浪漫,充滿了溫馨,非常甜蜜的愛情,非常纏綿,甚至於麗達當她成為一個面目全非的老太婆時,再次去見石森,還想要穿他送給她的衣服,怎麼穿也穿不進去了,她才終於明白自己的青春整個過去了。中國改革開放以後,石森又有機會重新和她見面,也算是一個歷史的回報。王紅旗:我覺得,如果對愛情而言是這樣的,實際上可能其中還有更深層的內涵,就是東西方文化不同的愛情觀,以及現實社會問題。王正軍:對,愛情這方面可以談論的內容特別多,觀點非常不一致,這是一個文學上的永恒的主題。凡是你翻開女作家的文學作品,很少不涉及到這個主題的。又觀點各異!你比如説大儒們對女人就有兩種相反的觀點。孔子對女人是怎麼認識呢?他説是“唯小人與女子難養也。”可是曹雪芹就對女子是另外一種看法了,他説女兒是水做的,見了女人就覺得特別清爽。對女人有兩種不同的觀點,在愛情上也有特別針鋒相對的觀點。
那時候台灣出了一本叫《殺夫》,緊接著美國就出了一本叫《殺妻》。我覺得後者的靈感是來自於前者,您寫殺夫,我就給你寫一篇殺妻。所以如果我們要給讀者一個定論,愛情倒底是什麼東西,就有點沒有自知之明瞭,應給讀者一種想像的空間,或者完全接受你的觀點,或完全不接受你的觀點,或半接受不接受,都應該受到尊重。
愛情是離不開詩的。我覺得紅旗教授,在跟我通電話中説“我喜歡你的文風”我聽了可高興了,我心裏想:喜歡這種文風,就意味著可能我們對文學的看法很多都是一致的。她又説:“另外我也喜歡詩”同時給我寄來了她寫的兩首詩,我也非常欣賞,一個深情,一個靈秀,韻味十足。在愛情詩上,根據自己的經歷,寫了幾首不同的詩。
我有一首題目就叫《愛情》:“愛情/是影子/沒有固定的格式/難覓規範的邊際/無心欺騙別人/卻明知在蒙蔽自己/掙扎/悄無聲息/哭泣/難拋淚滴/鐵似的跟定你/風裏/雨裏/用希望的光線/編織一個迷離的故事/縹緲而虛幻/幽深而甜蜜”
這就是説愛情,有各式各樣的際遇,你沒法給它固定,就像影子,雖然隨時都伴隨著你,它會跟著你的形影而動,是一種無聲的掙扎。因為愛情在開始的時候,矛盾的時候,特別折磨人,必然産生苦澀的韻味。當你真正定下來要結婚的時候,那是最甜蜜的時候,結婚之後又有一段非常美好的時光,漸漸的由於生活、由於環境、由於周圍的人們的看法的浸漬,就産生了變調,愛情也不是一成不變的。
我想專門談談主人公石森本身經歷的兩種愛情。他和麗達浪漫、纏綿、美好、心心相印,但我是以生離死別開頭的。這就預示了未來他們可能被歷史、被環境所淹沒。但無可奈何。有的讀者在網上引用了我的幾句詩:“你枝頭搖曳著的/還是心心相印的/深深的默契/你葉脈流淌著的/還是那耿耿執著的/生死不渝”
然後她評論説:有的書中寫的愛情特別的美好,特別真摯、善良,可是現代人的愛情不是這樣,應該説愛一個人並不是那麼簡單,可是離開一個人也並非那麼容易。但是有的人買賣做的失敗了,或者生活遇到了極大的變遷,然後馬上就不愛了,不愛之後,馬上又去追求新的戀愛,難道這會是真的嗎?引用現代的情況來對比了我書中的那些描寫。我覺得認識得很深刻,讀者的眼睛特別亮。在這中間還有一個律師對我説:看了我這本書後,特別是到最後,實在忍不住掉下了眼淚,我想打動生活中充滿理性的律師的,可能也是那種真情。
王紅旗:這首詩在小説最後第七十六章,擁抱,緊緊地擁抱,以引領句出現,很富有深意。整部小説的結構“懸疑”,情節發展至此達到高潮而真相大白,“愛情”主題得到精神性昇華。您描寫的石森這段戀情,有著其時代與文化的獨特性。
王正軍:石森這段戀愛是沒法成功的,他得回去看他的母親,而就在這時候麗達極力的挽留他,因為她知道形勢可能會使他們生離死別,當時的情況是解放軍南下,中美可能斷交!一旦石森回去,這一段愛情肯定就有始無終了。石森作為中國男人,還是非常孝敬母親的,母親最後的時刻,就他這麼一個獨子,他回去是義不容辭的。他明明知道那後果的嚴重!
他母親在生命的最後一刻,給他留下的是什麼呢?留下了對他母親多年進行照顧的女子師範大學的一個女學生,她也是非常的善良,非常的勤勞,帶有中國女人的那種所有的美德。此時石森因為他心裏想著麗達,心猿意馬。而宋雯一見他,竟一見鍾情,反正對他非常好,他也有所感動,在青春趨使之下,他們同居了,同居了又結婚了,然後又有了兒子了。生活是平凡的,但也充滿了真誠。因為宋雯是一個要求進步的女孩,她又是一個共産黨員,她對石森的種種言行是既憂慮又想幫他解決,也解決不了,因為石森他不了解黨內鬥爭有多複雜,就是一個傻傻的知識分子,她幫了他政治上和生活上的很多忙。這樣一位好妻子好母親好校長,最後的結局是什麼呢?
可想而知,石森在這種情況下,心情是多麼痛苦,多麼孤寂,多麼沉重,他對自己的妻子的愛,己昇華到肝膽相照的地步!已經到了堅定不移的程度,叫他再出國他也不願意,他就願意守著自己妻子的亡靈過。這又是一種愛情,這種愛情堅實高大,他不是由一時的浪漫産生的,是由生活的點滴積攢而成的,並且更增強了他的愛國之心,這心是有情有意有內容的,他雖然經歷了那樣大的折磨,你想想,那總整他的嚴力,當他兒子得了白血病,他在中關村操場嚎啕大哭時,他才體會到做父親的心都要碎了的滋味是怎樣的,石森説咱們還是給他兒子輸了血,石森這種人格是特別光明磊落的,他並沒有一直糾纏過去,嚴力怎麼整我,怎麼想把自己打成右派,後來文化大革命中又怎麼把他的家庭弄得支離破碎。是因為他説了你們沒結婚的時候你妻子就懷孕了,問石森的兒子什麼時候生出來的,這個是過去中國人最忌諱的,因此把他的妻子引向死亡,石森既往不咎,大意凜然,是由他善良的本性決定的。
我覺得我想寫的是一部歷史,但是他們的愛情牽著我的心走。也是我特別關注的,最後就從第一篇一直寫到最後一篇,60萬字,77章,最後還是以這個愛情為結束的。
與這個愛情不一樣的,那就是美國的一個典型的知識分子史密斯的愛情。史密斯他土生土長在美國,是崇尚美國的自由的。他對戀愛也是如此,他覺得在一個成功的男人,事業之餘需要女人陪伴。他一個又一個的去戀愛,他真正的內心世界是什麼呢?他覺得每個女人都有一個致命的弱點。他一個一個女人去數落,説她淺薄,她愚昧,她神經質,她囉嗦,她一會兒一個主意,她只懂得打扮,除此之外一無可取,她談吐如此乏味沒有一點新意,她最可恨之處就是嫉妒。我所説的她,是每一個女人。他覺得自己翱翔在愛情的王國裏太久了,他也想有一個他自己最看中的,可是他就選不著。而且他還自愛自戀,他説他覺得自己好冤枉好倒楣,他從來也沒有追戀過哪一個女學生,可是那些女學生全是一些給了棒槌就認真的蠢貨。他説他們各個像小母狼似的看見大肥羊一樣盯著自己不放,特別是索非亞給他寫了一大本日記,臨走的時候還擱在閣樓裏,被別人發現了就傳閱,就像索非亞也不過是在她對自己的百般糾纏之後一夜風流,就值得她寫那麼一大本日記,並且留下把柄。如果這樣算一算,女孩子們的日記可以把他整個人都埋起來,那可就能形成文學大觀了。然後冷笑一聲……
我想揭露的是,所謂的那些如史密斯之流,正是現在姑娘們想要追求的白馬王子。事業有成,瀟灑漂亮,但他反過來對待愛情是什麼態度?姑娘們並不了解。當然他最後也是非常痛苦的結束了他青年時代的戀情。
另外還有幾組愛情,有的就跟繞密碼似的。我愛你,你不愛我。他愛她,她卻又不愛他。就這麼碰來碰去,最後也沒找到最好的人。還寫了一些別的吧,像陸星與張慧之間,那是平平時實實的愛情,但也愛得很深。我欣賞的一種是後來石誠和安娜的戀愛模式,石誠很男子氣,他的美國女友,特別貴族的美國女人是又抽煙又喝酒又不用功,所以他力求把她這些壞毛病改變過來,讓她真正的變得優秀,變得可愛,我覺得我很欣賞這樣的愛情,就是你不要一味的去遷就!讓彼此能共同前進!使愛情變得更清新,更美好!就先談到這兒!特別想聽聽給我這個書催産出來的責編崔卓力老師,還有紅旗教授的觀點。
崔卓力
王紅旗:崔卓力作為《哈佛之戀》的責編,一定有非常高屋建瓴的觀點。
崔卓力(中國華僑出版社世界華文文學出版中心主任、《哈佛之戀》的責編):我很榮幸能夠參加這樣一個論壇!我來的路上跟王正軍大姐算了一下,《哈佛之戀》從2004年出版到今年,剛好是十歲生日了。2004年初,我接觸到這本書稿一直到操作出版,這中間大概前後有三個月左右的時間吧。這本書當時在中國華僑出版社來説也是一個很新鮮的事件,因為中國華僑出版社一直是個綜合出版社,那一年剛剛打算嘗試一下出版文學書,《哈佛之戀》就正好來了。面對這樣一本書寫中國兩代知識分子跨國愛情的長篇巨著,全社上下都比較關注,經過了幾次選題論證後,就決定由我來操作出版。我閱讀了之後,的確比較震撼。在編輯過程當中我也不斷的被感動。
對於王正軍大姐的創作評價,我想從海外女作家創作的角度談一下,談一下她與其他的海外女作家創作的差別,屬於她自身的一種特性。
通過她剛才的談話和閱讀作品,我能比較強烈地感受到作家的那種直面社會現實,直面人生的文學精神。她的那只書寫的筆,實際上是一顆滾動著鮮血的心。她所有的表述完全是建立在一種極端真誠的基礎之上的,甚至真誠到她不能夠用自己的作家的主觀來改變一點點。我認為這是王正軍與其他海外女作家創作上一個極大的不同。
我不是説其他女作家在創作上就不是真誠的,我只是説她們表現的這種方式是不一樣的,可能其他女作家的文學表述會是更高端一些的藝術手法,是更強一些的雕琢功力,而真誠與真實則是王正軍作品唯一的支撐。
這麼一部長篇,通過幾個人物形象就把中國波瀾壯闊幾十年的政治歷史和社會生活歷史當中的大事件撈出來了,就這麼濕淋淋地撈出來了,然後把打撈出來的生活很真誠的很原始的推到了讀者的面前。正是因為這樣一種功力和她的這樣一種手法,才使讀者得到了一種特別意外的感動。這種感動是我們對生活的一種感動,也是對作家心靈的一種感動,所以我覺得是不是可以做這麼一個比較。可能對別的海外女作家我們更欽佩于她的創作結構手法及其語言的魅力,我們可能更欣賞這些給我們帶來的閱讀快感,但是如果真正的讓我們一頭扎進歷史,扎進社會,扎進生活,扎進人的心靈當中去體會那種撕裂那種情感,甜蜜也好,悲傷也好,最後的心碎也好,則是《哈佛之戀》選擇的與讀者相遇的方式了。我覺得從王老師的創作當中,我們能心貼心、肺貼肺地感覺到作家所書寫內容的一種存在,而不是在中間隔著一種作家的身份!
王紅旗:我在讀小説的時候,和您有很相似的感覺。我把王正軍老師這種寫作的個性,歸類為“原生活語態”。就是説在她的小説裏,生活就是小説,小説就是生活。原生活語態,一方面,是從結構上而言的,您在寫史密斯的時候,把那幾個原來跟他談過戀愛的包括索非亞、珍妮、瓊斯等,對他這種以性自由遊戲愛情的行為,寫出了有關於他小説,插在小説裏面,這種小説套小説的構思很巧妙,讓你感覺到小説就是生活,生活就是小説。另一方面,是説您沒有更多的雕琢小説的語言,那些生動精彩的細節表達,比生活還要真實,又讓人為意想不到的絕妙而震撼。比如,就在史密斯與中山理惠將要舉行婚禮之時,瓊斯小姐寄來一個“無價之寶”的包裹,而毀了這場婚禮。“那是一個圓柱型的大玻璃瓶,瓶口用蠟密封,福馬林藥水中泡著一個早産的五六個月大小的嬰兒。圓圓的大頭,緊閉的雙眼,高高的鼻粱,小小的拳頭,彎曲的雙腿,佝僂的身體。靜靜的,被永遠地禁錮在這死亡的不腐的空虛中,可以清清楚楚地分辨出這是一個男孩,他緊握的拳頭好像在控訴這世界的不公平,為什麼還沒有出生,就被父母遺棄。” 這個史密斯自我反思的細節,不僅讓他檢討自己性自由的愛情觀,而且將其為之背負終生的痛苦懺悔。您怎麼會想起用這樣的細節來表達,
王正軍:這個您知道從哪來的嗎?原來有一個生物老師,她也是很認真負責的,那時候有的女老師流産,她把真正的嬰兒,一個一個直到八個月的都給裝在玻璃瓶裏,用福馬林藥水泡起來,然後讓學生看這孩子是怎麼發育出來的。可是對我來説震撼特別大,我覺得太殘忍了,那個小孩彎曲著,而且還看得出是男孩子,長大後就是一個大小夥子。我説雖然這老師特別認真負責,可是你別把這些真實的嬰兒,就這麼赤裸裸的永遠地泡著呀!讓人看了好難過,好難過!所以寫到史密斯這地方,很想狠狠地懲罰一下他一個一個戀愛,對愛情十分不恭的態度,突然的一個意象,迎面而來,應該讓他嘗一嘗這種苦果。
王紅旗:我突然明白,您把自己生活中所遇見的真實,巧妙地移植于史密斯人性的反思,讓他抱著泡在福馬林裏的他的兒子,在錐心的疼痛之中醒悟。同時也是對西方普遍存在的性自由觀念的深刻批判。我剛才説的“原生活語態”,還有一層意識,就是對“元生活”的昇華。而且一個國際視野上嫁接式的昇華,真難得。卓力用的“濕淋淋地撈出來”,很好。
崔卓力:毋庸諱言,《哈佛之戀》的情感表達方式,在“戲化語言”的今天已經成為中國文學創作的古典手法了,但這不失為一種屬於王正軍式的經典。在許多真誠的創作被嘲笑為癡顛的今天,在所有的讀者都在與作家一起玩弄文字遊戲的時代,我特別想為如王正軍大姐一樣堅持,用心靈寫作的作家們深深地鞠上一躬!
作家高超的文學化的臆造工藝,使我們現在的生活也變得特別的撲朔,作家筆下的生活根本就不是實際的生活。
王紅旗:概念化,賺眼球,文學市場化,造就了一批這樣的所謂的作家。
崔卓力:對,包括我們文學的延伸作品,影視大多都存在這樣的狀態,完全是一種工藝産業模式了。
再説一點:《哈佛之戀》雖然講述了幾對戀人的故事,但事實上作者也成功地完成了一種情感轉換——即由個人的小愛到國家民族的大愛的轉換。從這個意義上講,這本書的社會厚度和歷史厚度就已經有了,就不是我們在閱讀的時候那種簡單的感動、流淚,它會帶給讀者一種為民族為國家而擔當的道義認知:當一個民族一個國家經受摧殘的時候,個人的情感不可能是美好的,不可能是完整的,只能是支離破碎,只能是有始無終,只能是半途夭折,只能是留下一個很殘破的記憶——
所以我覺得作家的這種眼光是非常有理性厚度和社會人文厚度的,是一部大作。這本書在20O4年出版的時候,我們把它作為中國華僑出版社在當年的圖書訂貨會上重拳推舉的一本書,我們做了大的易拉寶,我們請我們的作者去簽售,我們做了很好很好的推廣。
王正軍:每一個細節都想到了,做到了。
崔卓力:然後從包裝設計上,包括整個工藝品質上我們都做了頂級的努力。第一次採用了特種紙封面,不惜成本地把這本書做成了一部大書,實現了能配得上內容的外包裝。今天看來,我們這本書拿到手裏還不覺得它很老舊,剛才王大姐對於封面的設計也進行了她的詮釋,我覺得也深化了我們設計的意義。
王紅旗:《哈佛之戀》出版10年再版,當然有它獨到的價值。把它定位為“當代經典愛情暢銷書”,出版社從圖書閱讀銷售市場考慮的更多一些。“經典愛情”當之無愧。我前面講到,您是“由一個留學哈佛的中國知識分子石森豐富的內心世界,即愛人之戀、母親之戀、家國之戀,串聯起了半個多世紀的社會歷史‘元事件’”。其實,是您以文化歷史的厚重、對家國的一往深情,托舉起了兩代中國知識分子的“經典愛情”。
我覺得,《哈佛之戀》的這個“戀”還不僅僅是愛情,石森與麗達的戀情在長達半個世紀的思念中,釀成經典愛情的醇酒。在小説結尾,兩人在失戀之地羅德島以緊緊擁抱共用其甘甜。石森與宋雯的婚姻在共用生活苦難歲月的過程中孕育了愛與責任,夫妻之間如此心貼心。更有意思的是,石森的兒子與麗達的女兒的戀情,仿佛有一種超驗的力量引領他們要完成上一代的心願似的,可謂神奇性的經典。
如果説《哈佛之戀》對於當代世界華文文學的貢獻,還應該值得關注的是,在不同心理形態的“東女西嫁”成為風潮,小説逆潮流而動,講述了兩代“西女東嫁”或者説“西女東戀”的愛情故事,重塑了中國男性知識分子偉岸的精神形象。請問此時,您為什麼會去寫“西女東嫁”或者説“西女東戀”?
王正軍:因為當時我覺得中國的男子漢是頂天立地的,他們不但慷慨,大方,而且勤奮好學,成績優秀,特別在哈佛大學,看到的中國學者,更是如此,有些中國女人嫁給西方人,最不習慣的就是AA制,他們小氣得很,甚至,家中的用水用電煤氣房租都要平均分攤,相比之下,還是中國男人有魅力,為了石森這樣的人,我當然會寫“西女東戀”了。
王紅旗:小説還在比較中書寫了好幾對母與子的關係,更是感人至深。比如,石森與母親,石森的母親因為腳長得大,經常被做鄉間郎中的父親打罵。父親去世後是母親艱難地把兒子撫養大。尤其是,當母親拿著從親戚鄰居家借來的錢送石森去上學的時候,船已經離岸了,母親晃著錢袋的喊聲,感動了艄公,艄公調轉船頭回來,讓母親把錢袋遞到石森手裏。石森望著母親的背影流淚了,我讀到這裡老淚橫流。我想到1978年母親送我上學的那一幕,如此相似,如此靈魂相通。這就是中國母親的母愛精神力量。這樣的經典細節,一下子解開了石森中國式的“戀母”情結,石森為什麼能夠放棄熱戀中的女友麗達,必須回國看望重病的母親,為什麼兒子“戀母”勝於愛情。從而,使石森的性格塑造有了更真實的生活與情感的根基。從母親象徵隱喻的層面而言,也是對祖國母親的依戀。也就是説,石森回國之後經歷了種種政治磨難,卻堅守科研,成果卓著,遭遇政治迫害,為報效祖國而無怨無悔。全方位塑造起了石森豐富的內在性格。
比較一下史密斯與母親的關係,他的父親在他5歲時就去世了,母親經常罵他,怨他,因為你,我就不能去跟那些男人們更好地談戀愛,你干擾了我的生活。而且從小他想學就學,也不管他,母親嫁給一個那樣的父親就更不管他了。史密斯的性格缺陷,與其兒時的母與子關係有極大影響。
還有一對母與子的關係,是哈佛大學的威德納樓圖書館,您寫威德納樓絕對是有目的性的,從另一個方面,是在書寫西方的母與子之間,不同的母愛方式。這樣的構思給人的感覺,每位人物形象的性格,都不是空穴來風,是有生活根基和母親的愛滋養的。你也一定是位非常善良有愛心的母親。
還有兩對母與子形象,就是宋雯與石誠,張慧是她收養的女兒也能視如己出。表現了中國母親美好,博愛的人性。麗達與女兒安娜之間的母女關係,因為麗達一輩子不幸福,她儘管嫁了一個大富翁,但是她並不愛他,心裏頭一直裝著石森,她的不幸福的家庭生活,也造就了麗達的另外一種性格。當安娜見到石誠,兩個人似曾相識,這種傳奇的細節,也是特別引人思考。母與子的關係描述,不僅是對母親形象的昇華,而且揭示了這幾位男性形象為什麼會生長成執著與堅韌、浪漫與多情、忠於愛情與家庭的性格,原來是出自於母親的教誨。
而且,小説中的女性形象,母親、戀人、妻子,無論是情感世界,還是生活當中,她們都是獨立的、勇於擔當的,如“大樹”般。如果説女人是水做的,她們都像是能夠以柔勝剛、化解苦難,與男性同舟共濟,駕馭生活之舟前行的智者。
這實際上是您的女性意識、母性意識無意識的迸發吧。請您談一談這些人物與您生活中的真實關係。
王正軍:我的母親給我的印象極深,她歷經苦難把我們五個子女帶大,養育成人,她的慈愛,堅強,一直鼓勵我們向上,自強自立,她的精神成為我們生活的楷模,所以寫起母親來,絶對有感情,試舉一例:唐山大地震時,我先生去西藏科考,不在家,母親和小妹住在我家,當時兒子只有5歲,北京中關村科學院的宿舍大樓也有強烈震動,我小妹先醒,大喊地震,跳起來就本能的往外跑,我聽了也本能的往外逃,當時真的忘掉了一切,剛跑到門口,就聽我媽大喊:抱孩子啊!這句話一下提醒了我,回頭就抱孩子,等抱起了孩子,忽然又想起了媽……母親的形象永遠會在毎個人心中留下極深刻的印像,所以寫了很多種不同的母愛,謝謝你讀的如此仔細,每個字都咀嚼過,都讀過,都思考過。
周顯波
王紅旗:讓周顯波博士談談他的想法,他對作品閱讀非常仔細,而且常常有很多新的看法和見解。
周顯波:王紅旗老師過講了。剛剛您是從母親和孩子關係入手切入、解讀小説,我覺得是個特別好的角度,抓住了《哈佛之戀》這部小説的一個很重要的問題點。我覺得從小説裏孩子的這個角度也給我帶來很多的思考,即歷史轉折關頭,受惠于傳統文化的子女對個人前途、家國關係的選擇和立場等也是解讀、理解這個文本的一個重要角度。因為剛剛作家説她在作品中主要寫的是歷史,我也確實能感覺到作家的這種對歷史整體的把握和探究的強烈衝動。這從小説的歷史感和歷史細節的精緻的處理方面就可以看出來。
《哈佛之戀》從傳統文化下一個普通家庭的兒子的角度來反映、折射歷史我覺得比較新穎。因為我們來重新回顧20世紀這段歷史的時候,似乎有這樣一個印象:在美、在歐的中國留學生他們是因為愛國所以才回國,很多文學作品也是這樣書寫的。但是讀《哈佛之戀》的時候我發現作家有自己的歷史處理方式,就是主人公石森他不僅是因為愛國而回國,他首先是因為愛母親他才要回國,他是因為要盡孝道才要回國。所以,石森作為留美學生,他的回國既是很個人化的,又是非常依循中國傳統的,是家庭倫理秩序對他的召喚而進行的選擇。作家的這種處理方式讓人印象深刻。從今天逐漸曝光的許多史料中我們的確也能看到有部分知識分子在海外徘徊、遊移之後之所以選擇回國和最終回國,是有個人的因素支配的——我想這是大歷史提純化書寫之下被遮蔽、被遺漏的內容。所以從這個角度來看,小説中石森回國的理由既可以理解,又非常可信,這種書寫豐富了歷史書寫的方式,同時還原了知識分子面對歷史選擇時的多種元素、多種的狀態和複雜的心態。
《哈佛之戀》具有很多、很豐富的細節,讀完之後豐富了我對於當時那種歷史的想像和歷史的認識,比如説八十年代民眾赴美簽證的故事。我在採訪提綱裏提到了,我覺得這個簽證的故事是特別典型的場景,很富有戲劇感,這只有當時親歷80年代在領事館、大使館簽證種种經歷的當事人才能夠寫出來。這裡,我用兩個詞——“磨難”和“戲劇感”來概括。可以説,這個簽證場景和80年代、90年代許多文本形成了互文性關聯,包括一些文學和電影文本都能夠形成互文式關聯,比如電影《大撒把》《曼哈頓的中國女人》等等。這一類作品保存和還原了歷史細節,再現了1980年代知識分子要去國赴美,或者到歐的種種心態和心路歷程,以及充滿磨難和戲劇感的場景。
《哈佛之戀》的第二個特徵是,有氣魄和力量,作品首先的氣魄來自作家本人。那麼作家書寫的歷史可以説是貫穿了整個二十世紀的後半葉,從1940年代一直寫到了世紀末,這樣的一段歷史,以及對這樣一段歷史處理和想像的方式都能夠顯示作家一種歷史概括和想像的野心,同時還非常考驗作家實力。因為這段歷史不僅涉及到中與美的歷史,還涉及到中國國內的歷史。我注意到《哈佛之戀》裏寫到了很多很難把握的東西。《哈佛之戀》書寫了一種大歷史之下的傷痛,寫出了一種創傷撕裂和癒合過程裏所帶來的疼痛。還有,小説對人物的心靈所經歷的磨難也是一種有氣魄和充滿力道的把握。《哈佛之戀》對人物的把握是從傳統文化角度、從民間角度來做的。比如主人公石森,他從美國到回大陸,面臨著與戀人分離,他的理由是要回國向母親盡孝。作家在這裡塑造的石森,就像傳統敘事作品裏的男性主人公一樣,要面臨孝與愛之間的矛盾的抉擇:一邊是美麗的異國戀人,一邊是國內的母親。他最終做出的選擇是屈從傳統、回歸傳統倫理秩序。
崔卓力:實際上任何情感最後都要屈服於現實。
周顯波:是啊。《哈佛之戀》人物的選擇服從於感情和現實,這一點看起來非常樸素,但又特別真實。
崔卓力:屈服於現實。當下時代,許多真實就是夢,而許多夢又是真實的。王正軍是一個活在她自己的夢境中的作家。十年前,從這本書開始我們倆已經成為莫逆之交,所以她整個的心路歷程包括她的情感歷程我都是很熟悉的。所以我贊成紅旗剛才説的:她的氣魄是真誠的,而真誠是可以戰勝一切的!
周顯波:因為真誠才能有心靈的、情感的真實、深度的真實和能引起共鳴的真實。剛才王老師談這個作品好多有原型,我聽著很驚訝,我以為都是您虛構的和想像的。
崔卓力:不是想像,是真實,要不我説都是撈出來的,她真的是鍋裏有。
周顯波:所以在做採訪提綱時,我就在想:《哈佛之戀》許多片段是很戲劇化的,是不是作家向壁虛造和想像的呢?所以我在採訪提綱裏特意記錄下了這一個疑問。
崔卓力:不過你考察得特別全面,的確是。
王正軍:你就説領簽證那一段吧,你是不是覺得特別逗,可是那是真的,那都是真事。因為我一直在中關村生活嘛,有一個小孩被沙子埋了,我覺得安全由他們工程隊負責,因為沙子不卸乾淨就走了,不負責任,然後小孩去玩,就埋在底下了,我還見過他的媽媽,我抱著孩子回中關村,到了那已經末班車了,一個40多歲的女士在那特焦慮的等,我也是好心,我説你別等了,這是末班車不會有車再過來,你等誰也不會來了,天很晚了。她説我找我兒子,我兒子不知道怎麼沒回來。我説那是不是上親戚家了,你別著急了,等著也沒用。等第二天第三天就聽到了消息,在那個沙子堆的底下就埋著她的兒子,先露出一個小孩的小手,然後整個孩子出現了。……我寫到這兒的時候特別動感情……
現在,我想寫寫兒童小説,因為我也對兒童充滿愛,我有一個孫子孫女,給他們唸唸我的作品,也是一種快樂,不要讓孩子的成長總在一個虛偽的環境中,這樣長出來的孩子,到時候禁不住風浪的考驗,所以我覺得我這本書確實得有一個背景,眼前出現真實的背影,我才寫得下去。
崔卓力:而且得益於王老師的這本書,其構思過程和創作期間都是在美國,如果她是在國內的話,我估計就拿不出來了。
王紅旗:對,很安靜的原汁原味。
崔卓力:她會受國內好多創作思想和價值觀的干擾。
周顯波:海外寫作就相當於一種孤島寫作。作家身處海外語境,對於當地文化來説,作家的寫作行為是座孤島;作家在海外用漢語書寫,漢語成為作家逃生的孤島;因為孤懸海外,文學成了邊緣中邊緣的個人事業,也是孤島……這種孤島寫作一方面很少與外界溝通和交流,另一方面完全變成了個人的興趣、愛好和志向。
王正軍:也沒有什麼壓力。
周顯波:所以海外作家一拿出來往往就是令人驚訝的大作。
王正軍:都是寫好長時間的。
崔卓力:我可以透漏一下嗎?王正軍大姐剛剛完成一部兒童科幻小説,兒童科幻對於她來説是跨度非常大的創作,這也來源於她的生活,她有一對非常可愛的外孫子和外孫女——香香、帥帥兩個寶貝。她每次回國都要跟和這兩個孩子在一起。這一次,她把剛寫完的科幻小説讀給他們聽,想看看新作能不能進入兒童世界,能不能讓他們感興趣。她這個作品我覺得構思又是很奇特的,不同於現在一些普通的兒童讀物和科幻小説,她試圖在科技高度發展,由電子信號構成的一個缺乏溫度的社會裏,加注一種人性的正義,道德和善良。她想在這個思路裏做一 次挑戰性的咬合,這將是我們又很期待的一部作品。
王正軍:另外就是説詩和小説常常是分不開的,我覺得情書寫信雖是過去的方式,現在都是電子郵件,但很人性化,我寫過一首詩,這是我的一種理想的愛情《信》:
“多像一方小小的手帕/疊起來寄給她/但願能為她擦去/心窗上的冰花/眼角上的淚花/在她那如墨如雲的思緒上/係一朵蝴蝶花/讓歡樂永遠跟著她……/這是一方小小的手絹/能為她撣去記憶裏的塵沙/假如生活的荊棘刺破了她/她也能把那流血的傷口包紮……”
崔卓力:沒有真正愛過是寫不出來的。
王正軍:另外我也看到現在生活中年輕人有很多不幸的婚姻,所以我也寫了一首《春光》:
“年年/辭不達意的來了/又辭不達意的走了/任飄飛的柳絮/挂上眉梢/載著千重煩惱/到底/想説些什麼呢/想説/一廂情願是錯了/兩相情原也是錯了/人人情願的事也未必就對了……/那麼/最後的一句話呢/我驚詫的傾聽/竟是/將錯就錯吧”
現在很多人的婚姻怎麼著都不對,金童玉女,門當戶對,到後來就都分東離西啊,現在離婚率又那麼高,我説你不如再想一想,將錯就錯的過下去。可能會引起許多不同的爭論,説我不願意錯,可是現實不可能使你一定要找到特別圓滿的。
王紅旗:宋雯不就是將錯就錯嗎。但是,生活讓他們在婚姻中愛的如此肝膽相照。
周顯波:《哈佛之戀》有種別致的古典情懷。您讀的這首詩剛也是非常古典化的,這種詩情很難得,因為今天浮躁的環境令人很難再有古典詩情並寫出古典的東西。您的寫作就是古典式的。
崔卓力:那種愛情形態也不可能再有了。
王正軍:現在跟過去是真的不一樣了。
王紅旗
王紅旗:王正軍老師很真誠,小説裏的愛情很純粹經典。在愛情變得越來越物質化的今天,小説中堅貞的愛情,其一,都是精神與智慧結締的真愛,與物質財富無關。其二,即使是母親之命的婚姻,愛得也如此衷心赤膽。因此,我永遠相信世上有真愛,真愛就在心裏生成。但不意味著不會變,擁有真愛情的能力,需要善良與修行,真愛是一種藝術。我理解,王正軍老師也有一種呼喚真愛的意圖吧。
崔卓力:現在的愛情不是一種情感,而是一種事件,一件家族中必須辦的事。
周顯波:一面是愛情的遊戲化、肉身化;另一面是愛情又變得非常的稀缺。比如在涉及婚姻的所謂愛情上,人往往又變得特別的理性,情感變得不再是第一位的。仿佛要拿著一個複雜表格在冷靜研究對方,上面列舉有很多條件和標準,要對方一一符合心目中的標準。這種標準是高度物質化的、充分量化的,甚至是商品化的和排斥情感存在的。比如當今流行的婚戀標準:什麼有車有房,父母雙亡——這聽起來非常不可思議,又在許多人看來是絕對邏輯合理。
王正軍:還有什麼高富帥,白富美之類的。其實要説高富帥史密斯是最高標準的了,但是他內心怎麼想的,找不到真正心愛的人。
崔卓力:今天,我們用這種方式給《哈佛之戀》過了一個十歲生日。
周顯波:我覺得這部已經十歲的《哈佛之戀》構思也很精巧,它借鑒了通俗文學的寫作方法,比如説一隻翠鐲,是從頭到尾最後成了相認的一個關鍵性道具。這樣構思方法很精緻,把敘事打造得完整,又非常具有視覺化效果,仿佛看電影一般。此外,從敘事角度,小説也通過翠鐲等物象串聯起不同時代、不同人物的愛情、命運糾葛。這樣的構思方式是比較精巧的。
王紅旗:翠鐲不僅把兩代愛情串聯在一起,而且,從某種意義上也是一種象徵隱喻,翠鐲象徵純潔美好的愛情,這個愛情是廣義的,翠鐲傳遞著一代一代的愛情,翠鐲在,愛情就不會泯滅。
王正軍:將來你們都去羅德島看一看,非常美。
崔卓力:2012年她和先生開車專門帶我去了美麗的羅德島。
王紅旗:王正軍老師説,小説裏有些事件就是真實的生活,請談談您和丈夫在美國生活的經歷,與《哈佛之戀》的關係?小説裏80年代初留學哈佛的中國第二代知識分子,是不是就有你們兩個人的影子?
王正軍:意思是説説我自己的愛情。石森有很多是我先生的素材,但我先生去年,2013年12月15日已經去世了,所以我一想起來就特別難過。
我先生就跟石森似的,非常刻苦,也很努力,從北大畢業以後就到了中關村科學院地球物理研究所,一直搞科研,反正家裏的事他也不是管很多,晚上9點多才回家,託兒所有時候就剩下我一個孩子,別的人給接回來。他去年本來還是好好的,然後心臟病發作,突然就離去了,所以這半年多都是不能想到這件事,一想到這件事特痛苦,人活著的時候就經常發生爭執,為小事,為一句話都會有不同的觀點,就能吵起來,可是當人真正離開以後,我就覺得幾乎把他一輩子的好都想起來了。因為都是生活中實在的事情,就這半年多來,我兒子帶我回來,説讓我散散心,上柬埔寨去一趟,我坐上飛機,本應該很高興的事,一路掉眼淚,一直掉到賓館,我挺想我先生的,就是生前看不到這些好,感覺到特別悲痛,想起他各式各樣的對自己的關愛。
王紅旗:改革開放以後,他是最先走出國門到哈佛去的?
王正軍:對,他是1983年5月份,後來我1984年去的,他的論文在地球物理學報發表,被哈佛的吉姆銳斯教授看到了,邀請他過去,這也算是很幸福的事。他那天穿的什麼服裝,怎麼簽的證我都記得,記得很清楚,然後過了一年,我的一個哥哥還來信説你就這樣把鴻慶給放走了,你要小心他一定會對你變心,將來把兩個孩子一甩,你怎麼生活什麼的,説了好多這樣的話,當然是為我著想,也是好話,但是我當時想他不會的,即使退一萬步講,我也是一個教師,我也能養活兩個孩子。
王紅旗:你那個時候在清華大學附中。
王正軍:在清華附中。果然離開之後就又開始寫信了,變成了第二次情書,然後就把我接去了,接去以後呢,我就接觸了很多中國去哈佛的留學生,知識分子,他們那邊很多人都講説了怎麼簽的證,都是真的,然後中國知識分子在一起就談到家裏的很多事情,所以我説我得寫。謝謝你們對我的鼓勵和支援,覺得你們這個刊物,論壇,真的對於海外女作家寫作是一個特別的支援,一般海外作家都很艱苦,因為她有一份本職工作,都是用業餘時間寫作,而且還不知所終,如果發表不了,碰不到卓力這樣的好編輯,就算完了。多少年的辛苦就算沒了,所以真正愛文學的人,才肯于動筆。
周顯波:這是一種不問結果的寫作。
王正軍:講得好,不問結果的寫作!
周顯波:沒有直接功利目的的寫作。
王紅旗:當年棄家赴美也是追隨愛情去的?
王正軍:對,兩個孩子先放在中國了,後來才把他們接去。
崔卓力:2012年我到哈佛大學,我們倆在哈佛大學新校園門口的咖啡館裏坐著小歇,她對我説:當年她和她先生經常坐在這個咖啡館裏暢談。看見她眼睛裏流溢出來的神采,我説:大姐,我們不説話了,就這樣靜靜地,好嗎?
王正軍:對,去過很多次!就是想把他寫出來,要首先對得起自己的良心,你把真實的情況寫出來了,另外也應該對得起大家,讓人家看完以後別覺得你言之無物,浪費時間。
崔卓力:她先生過世之後,這麼一段時間,她完全是用寫作來排遣傷痛,我都非常吃驚她是怎麼熬過來的!
王紅旗:對,我覺得這也是一種懷念他的方式,但是,我還勸您用你的寫作懷念你的先生,可能是他最希望的。你應該是一個非常堅強、內心很強大的人。因為您塑造出了那麼多內心強大的人物形象。
周顯波:有時候做一些非功利的事情,可能結果是出人意料的。而且王中軍老師寫作資源是非常難得的,她的這种經歷是許多人所沒有的。
王紅旗:今天的論壇快要結束了,我們就請王正軍老師用一段話概括一下您認為的“經典愛情”作結束語吧。
王正軍:我想告訴年輕人的就是説你要珍惜現在的感情和生活,一旦失去了,就找不回來了。有時候老想他要再回來多好,再也回不來了。我覺得挺不好意思,而且感情特別脆弱。母親的愛情那是沒有任何人可以比得上的。
王紅旗:非常感謝王正軍老師,感謝卓力,今天在一起為《哈佛之戀》過了一個十歲生日,也是跟王老師一起來探討了文本中的愛情和她人生中的愛情,真的很受益。
崔卓力:感謝紅旗安排這麼一場生日宴會,我還是第一次給一本書過生日。
周顯波:新作大概在什麼時候問世?
崔卓力:現在正在給出版社看,要完成一個系列的,剛寫完第一部,構思挺龐大的。
王正軍:兒童科幻,我也希望能早日問世,早日誕生。
王紅旗:期盼我們再次相聚,在這裡研討您的新作品。再次感謝!
時 間:2014年12月23日
主持人:王紅旗
嘉 賓:王正軍 旅美作家 《哈佛之戀》作者崔卓力 周顯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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責任編輯 蔡曉娟 張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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