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於元宇宙的性質，有一個英文短語叫作all in。這個短語是非常精準的：元宇宙可以包裹一切，所有物理的和虛擬的體系，都可以通過數字化和虛擬現實技術納入元宇宙。對於元宇宙而言，既然無所不包，那麼就構成了一個巨大的悖論和挑戰——因為無所不包，意味著因此而來的無限責任。所以，對於元宇宙的思考和討論，不僅需要想像力、激情和浪漫，更需要理性、嚴肅和認真的態度。其中，有三個問題值得關注。

　　第一個問題：為什麼需要元宇宙？

　　為什麼元宇宙能獲得全球性、跨界、跨世代、跨種族和超越社會階層的關注和參與？根本的原因是，現實世界問題太多，積重難返。所有現實世界中的問題，已經不能夠在已有的框架和已有的基本維度中解決了；唯有改變框架，提高維度，才能解決現實世界的問題。這是真正造成元宇宙爆炸或者元宇宙衝擊波的根源所在。

　　在人類歷史上，每次進步其實都是在遭遇危機和超越危機中實現的。而每次危機深化到一定程度，都不可能在原有的模式和維度下解決。需要通過構建新的模式並擴展維度，解決危機，人類才進入一個新的階段。為什麼人類從農耕社會走到工業社會，從工業社會走到資訊社會？那是因為農耕社會遇到的問題，農耕社會已經解決不了，所以才有工業社會；工業社會有的問題解決不了，才有資訊社會。現實世界真正的問題是什麼？是傳統的經濟增長模式進入全方位困境。

　　羅馬俱樂部編寫的《增長的極限》一書曾被一些學者批判，他們認為羅馬俱樂部的預測是錯誤的——因為人類經過了幾十年，增長並沒有到達極限。其實，問題沒有那麼簡單。書中預測增長有極限，現在沒有達到極限，並不意味著永遠沒有極限。今天的真實情況是，人類的增長確實已經逼近極限，導致逼近極限的核心問題就是人類經濟發展所需要的資源和環境，已經不能夠再支援原有的經濟增長模式。在這樣的情況下，人類不得不提出所謂的可持續發展。原來傳統的物質性的生産不能繼續下去了，因為環境已經難以支撐。這個危機是非常大的。但是，人類很難擺脫慣性，於是危機不斷産生，進而疊加。如何解決霸權問題？如何解決通貨膨脹問題？説了幾十年，至今仍沒有辦法實現根本性突破。危機的趨勢是物質生産和製造物質生産的能力變得越來越過剩，一方面經典的貧困被改變；另一方面新形態的貧富差距加劇。

　　總之，人類已經走到了傳統經濟結構和制度無法繼續下去的歷史階段，需要新思維、新邏輯和新模式。元宇宙就應運而生。雖然人們賦予元宇宙很多想像力，甚至浪漫主義，但是，元宇宙的真正功能是為人類提供了一種新的選擇和新的替代。這是元宇宙産生的本源，也是我們擁抱元宇宙的初衷。

　　第二個問題：如何在反差中深化對元宇宙的探索和思考？

　　走進元宇宙，思考元宇宙，詮釋元宇宙，探索元宇宙，參與元宇宙，終究需要理性。在回歸理性中，需要不斷轉換角色，在反差中換位思考。

　　第一，想像和現實的反差。想像中的元宇宙和現實，究竟有多大的差距？這個差距無疑是巨大的——迄今為止還沒有看到元宇宙完整落地的案例，也還沒有辦法證明人們所想像的元宇宙可以在現實中生根發芽。如何解決因為元宇宙、因為算力，可能使能源産生巨大缺口的問題？我們只能把它作為長期課題。

　　第二，理性和感性的反差。我們需要感性——如果沒有感性，沒有激情，怎麼面向新事物？但是，感性無法替代理性。元宇宙的未來究竟是依賴自下而上的運作，還是來自自上而下的理性設計？如果是後者，理性的標準和規則是什麼？如何將契約精神引入元宇宙？所有這些，都需要呼喚科學和理性。元宇宙到了更加需要科學和理性的時候了。

　　第三，設計與修正的反差。提出的元宇宙方案，或者框架，只有通過實踐檢驗，進而發現誤差，才能修正和完善。這是一個設計、修正、再設計的過程。

　　第四，定位和張力的反差。雖然人們已經對元宇宙有很多的説法，但無論如何，人們還很可能低估了元宇宙實際存在的張力。只有在探索和實踐以及實事求是過程中才能回答這樣的問題：元宇宙的邊界到底在哪？新階段的元宇宙存在哪些不可逾越的制衡條件？

　　第五，希望和危機的反差。一方面，我們對元宇宙充滿了希望；另一方面，元宇宙很可能已經醞釀了某種危機。例如，人們是否有可能産生元宇宙審美疲勞？因為，元宇宙講了那麼多，實質性突破滯後；“雷聲大，雨點小”，會導致對元宇宙觀念的一種信任危機——這是一個真實存在的邏輯。所以，從現在開始，元宇宙已經進入一個新的歷史階段。在這個階段，更需要務實，更需要理性，更需要實踐，更需要合作。只有這樣，“可持續”概念和元宇宙才會結合在一起，讓元宇宙成為可持續發展的目標、可持續發展的框架和可持續發展的平臺。

　　第三個問題：元宇宙是否需要面對硬科技？

　　讓元宇宙真正實現突破，需要解決制衡元宇宙的硬核科技問題。因為元宇宙本身就是硬科技和軟科技的結合系統。例如，元宇宙需要新能源技術，元宇宙大數據需要存儲和分析，元宇宙需要標準體系，元宇宙需要新一代人工智慧技術。為此，需要更多的工程師、更多的技術人員和更多的企業家介入，更需要教育革命，以支援元宇宙完成一系列實質性突破。以元宇宙電影為例，真正要做元宇宙電影，很多基礎性技術困難是不可預估的，不是靠想像就可以解決的，需要系統性技術開發，真金白銀的資本投入和團隊的貢獻。至於工業元宇宙，更為尖端，難度更大。

　　元宇宙探索呼喚理性，希望市場能夠在激情和熱情之後，也在進行初步的理論性探討之後，真正進入一個新的階段，形成新的認知；將元宇宙作為歷史性的艱辛工程，作為數代人為之努力的可持續事業；反對元宇宙的庸俗或媚俗化傾向，避免審美疲勞；要通過試驗和實踐，避免元宇宙成為一陣“其興也勃焉，其亡也忽焉”的風潮。

　　（作者為橫琴數鏈數字金融研究院學術與技術委員會主席；其新著《元宇宙與數字經濟》已于近期出版）

來源：金融時報    | 撰稿：朱嘉明    | 責編：丁薩    審核：張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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