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州南朝時,多少蓮紋甌窯中

時間:2020-03-20 10:37:45 來源 : 中國網溫州 作者 : 雄劍

甌窯是溫州彌足珍貴的地域文化。溫州是我國目前考古與文獻記載最早燒制出青瓷的少數地區之一,據目前甌江沿岸甌窯遺址考古調查發現,甌窯創燒最早的時間可以追溯到東漢,結束于元代,制瓷歷史長達1300多年。

“採蓮南塘秋,蓮花過人頭。”這首耳熟能詳的《西洲曲》,出自南朝。南朝信奉佛教,佛教象徵物蓮花,是甌窯最常見、最時尚的裝飾花紋。南朝甌窯以其精巧的造型和精湛的技藝,得到京畿上層社會的追捧,鎮江博物館就有好幾件這樣的甌窯精品。

蓮瓣紋甌窯:走向南朝京畿之地

外地博物館對六朝青瓷的窯口,除越窯外,一般都不標注,因為彼此的器型和釉色都大同小異,但鎮江博物館卻對多件六朝青瓷,明明白白地註明為甌窯産品,其中不但有造型特別致的東晉甌窯點褐彩雞首壺(以堆貼小小的捲曲的雞尾巴代替常見的把手);樣式最獨特的具有印象主義風格的南朝甌窯“小蠻腰”虎子(國家一級文物)和南朝甌窯“政”字款四係蓋罐,而且還有多件南朝蓮花紋甌窯。如甌窯蓮瓣紋盤,開冰裂紋,內壁以細劃的技法劃飾出三重線復蓮瓣紋和蓮蓬,猶如一朵盛開的蓮花,在青綠瑩亮的釉層中若隱若現,精妙無比。另一件甌窯青瓷蓮花罐,整體近球形,高和直徑相似,方唇,直口,溜肩,圓鼓腹,平底,肩部設對稱的四橋形係,並飾二周凹弦紋,罐腹下部刻劃覆蓮瓣,蓮瓣邊緣凸起,尖端略微上卷,呈浮雕狀,為南朝甌窯所僅見。

南朝甌窯青瓷虎子

鎮江博物館藏

(出土于宜興)

南朝甌窯蓮花罐

鎮江博物館藏

南朝甌窯青瓷蓮瓣紋盤

鎮江博物館藏

南朝甌窯風頭之強勁不亞於越窯,誠如省博物館研究館員湯蘇嬰(2003)所雲:“在浙江的六朝青瓷中,如果説富麗繁縟,動物造型為特點的越窯産品代表了一個時期,那麼以點彩為裝飾、精巧別致的甌窯産品代表了另一個階段。南朝是佛教盛行,作為佛門聖花的蓮花是當時各窯口最常見的裝飾題材,用淺劃和深刻的手法,裝飾在各類器形上......因為甌窯特有的胎釉,把蓮瓣襯托得更加冰清玉潔.....保持較高的制瓷水準。”顯然,六朝甌窯的産品,曾大受京畿貴族豪門追捧,南朝甌窯精品通過帝都外派永嘉的官員之手或貿易的渠道,源源不斷地從甌江之濱來到長江之畔。

南朝青瓷蓮花尊

六朝博物館藏

六朝青瓷之王,就是器型恢宏的南朝蓮花尊,而蓮瓣紋青瓷,同樣是南朝甌窯的佼佼者和代言者。浙江省博物館題為“昆山片玉”的古代瓷器館裏,作為南朝甌窯的代表性器物,幾乎都飾有蓮瓣紋,其中蓮瓣紋碗的內壁淺劃有蓮瓣紋和蓮蓬,或飾有褐彩,或非常寫實,彌足珍貴。瑞安蘆蒲水庫南朝齊天監元年(502)墓出土的甌窯褐彩青瓷三重線蓮瓣紋盤,也被浙博收入麾下。瑞安出土的南朝蓮瓣紋甌窯器物似乎特別多,這真是一個有趣的現象。

南朝甌窯褐彩蓮瓣紋碗

浙江博物館藏

南朝甌窯青瓷蓮花碗

浙江博物館藏

南朝甌窯蓮瓣紋盤

浙江博物館藏

(右出土于瑞安蘆浦)

蓮瓣紋甌窯:現身瑞安何其多

1989年4月,瑞安塘下鳳山在修公路時,發現一座南朝梁天監九年(510)的磚墓,儘管早已被盜,但仍有11件甌窯青瓷劫後余生,其中最令人稱道的除了一隻茶甌(連體盞托)外,還有一對四復係蓮瓣紋蓋罐。這對蓋罐呈球形,雍容端莊,通體施淡灰綠釉,覆盆形蓋,蓋面飾淺浮雕的復蓮瓣紋,肩至腹部也飾有大小相間的復蓮瓣紋,但裝飾手法卻是一細淺,一粗深。細淺者劃飾纖細重線蓮瓣紋,線條細柔規整,淡雅含蓄,寓陰柔之美。粗深者刻劃結合,蓮紋端部呈浮雕狀凸起,瑰麗明快,富陽剛之氣。兩罐雖風格迥異,一陰一陽,卻可視作為對罐,相映成趣,堪為南朝甌窯造型技藝和裝飾風格之經典,實乃瑞安博物館的上乘藏品。

南朝甌窯蓮瓣紋蓋罐

瑞安博物館藏

(上為“陰”,下為“陽”)

早在1956年,瑞安桐溪水庫工地就出土了兩隻青灰色釉蓮瓣紋碟,蓮瓣都是四重線刻劃的,分別是八瓣和十五瓣,其中八瓣的還飾有褐彩。推測其用途為佛前之供果盤,是溫州博物館“資深”的甌窯藏品。瑞安資深甌瓷藏家胡一皓收藏的南朝甌窯青黃釉蓮瓣紋盤口壺,可謂南朝甌窯中紋飾最漂亮、工藝最精湛者。這種盤口壺是承襲于漢代的經典器物,器型端莊豐滿,肩部有四復橋形係,頸部和肩部飾有竹節形的三層凸弦紋,弦紋之間劃飾有三圈三重線蓮瓣紋,紋飾富有變化,從口部到頸部到肩部,依次為單蓮瓣紋、復蓮瓣紋和劃飾有中脊線的復蓮瓣紋,匠心良苦。

南朝甌窯褐彩蓮瓣紋碟

溫州博物館藏

(瑞安桐溪出土)

南朝甌窯四復橋係蓮瓣紋盤口壺

瑞安胡一皓藏

瑞安文物館還藏有一件1972年出土于仙降鎮垟坑村的南朝甌窯青綠釉蓮瓣紋雞首壺。雞首壺,是六朝青瓷的典型器。南朝士族門閥崇尚“秀骨清象”,以致雞首壺較東晉的器型修長、雞首高聳,肩腹部常飾有蓮瓣紋。蓮瓣紋的樣式不盡相同,如瑞安仙降這只為單線剔刻的復蓮瓣紋且有中脊線,而永嘉文物館所藏的出土于烏牛鎮東蒙山墓葬的南朝甌窯雞首壺,則飾有三重線復蓮瓣紋。溫州博物館入藏的南朝甌窯蓮瓣紋雞首壺,也飾有三重線細劃之蓮瓣紋。在2017年第三屆溫州博物館之友藏品展上,還曾見淺浮雕的南朝甌窯復蓮瓣紋雞首壺。器型修長的蓮瓣紋雞首壺,正是南朝青瓷的斷代器之一。

南朝甌窯蓮瓣紋雞首壺

溫州博物館藏

南朝甌窯淺浮雕蓮瓣紋雞首壺

東晉後期,象徵佛教的蓮瓣紋,已開始在甌窯上出現,如李叔明捐贈給省博物館的東晉甌窯覆蓮紋八係罌(溫州博物館斷代為南朝),釉色青亮潤潔,肩腹部飾有三重線復蓮瓣紋,瓣尖細長,中劃雙直線,一粗深,一細淺,刻劃秀氣,紋飾清晰,為國家一級文物,1964年10月出土于瑞安雲江社區龜門山。瑞安博物館所藏東晉甌窯蓮瓣紋盤口壺,蓮瓣構圖形似桃子,也有中劃粗細雙直線,蓮瓣之上還有眉狀水波紋,以示清水出芙蓉之意。類似的紋飾,在南朝甌窯中得以延續,如溫博的南朝雙復係盤口壺(出土于瑞安),腹部刻飾有重線九瓣蓮瓣紋,弦紋上下也環飾有重線水波紋。瑞安博物館的南朝青黃釉甌窯盤口壺,則飾有五重線復蓮瓣紋,線條纖細清晰。

東晉甌窯蓮瓣紋罌

浙江博物館藏

(出土于瑞安龜門山)

南朝文人,喜席地而坐,清談論道,就如同吸煙者離不開煙灰缸一樣,口水之戰必不可少的標配容器,就是唾壺,而蓮瓣紋,則可為之增色加分。如溫州博物館所藏的1987年出土于市區西山上橋南朝墓的甌窯蓮瓣紋唾壺,就刻劃有四重線復蓮瓣紋,紋飾流暢,技藝嫺熟。類似的南朝甌窯三重線復蓮瓣紋唾壺,浙博也有一隻。溫博還有一隻于2001年出土于市區虞師裏的南朝甌窯仰蓮瓣紋青瓷水盂,應是文人的書房愛物,南朝甌窯的仰蓮瓣紋,也是很稀罕的。

南朝甌窯蓮瓣紋唾壺

溫州博物館藏

南朝甌窯蓮瓣紋唾壺

浙江省博物館藏

蓮瓣紋甌窯:南朝佛教風行的見證  

“南朝四百八十寺,多少煙雨樓台中”。唐代杜牧的這首《江南春》,道出了南朝佛教興盛的情景。甌窯是溫州歷史文明的晶片,“蓮心佛緣”,甌窯蓮花紋很好的詮釋和印證了溫州南朝佛學的盛況。蓮花是佛教的聖花,也是佛教的象徵,如釋迦摩尼就端坐于蓮花座之上。蓮花在佛門中代表清凈無染、光明自在和解脫之意,引導修行者像蓮花那樣,出污泥而不染。故佛國又稱“蓮邦”、“蓮花國”,廟宇亦稱“蓮剎”,《法華經》的全稱是《妙法蓮華經》,東晉東林寺慧遠大師創立的我國最早的佛教結社就叫“蓮社”,南朝永嘉太守謝靈運就曾欲加入蓮社。

西元三世紀左右,南傳佛教從滇緬經四川到達長江中下游,在三國吳都建業(南京)掀起南方佛教的第一個小高潮,“經來白馬寺,僧到赤烏年”,佛教于東吳赤烏年間(238-251)傳入浙江。溫州是最早接觸和接受佛教的地區之一,當年風靡一時的崇佛風氣,可在甌窯青瓷上得以管窺。如三國吳-西晉堆塑罐上帶有傳播佛教使命的胡人形象,西晉堆塑罐上首次出現的佛造像,與佛教有關的西晉甌窯獅形器等,無不表明三國吳-西晉時期,東甌故國已是梵音嫋嫋,永嘉羅浮山出土的宋碑也證實了溫州最早的佛塔建於西晉太康年間。文獻記載的溫州第一座蓮剎寺院,是東晉太寧三年(325)落成於今市區公園路的崇安寺。相傳印度阿羅漢諾矩那尊者率弟子東來,分居雁蕩,是為溫州最早的會唸經的外來和尚。樂成張文君從道歸釋,舍宅建白鶴寺,為佛教漸盛之兆。南朝宋、齊、梁、陳四朝皆信佛,並實現了佛教的本土化,蕭梁更是旗幟鮮明地將佛教定為國教,梁武帝甚至四次捨身同泰寺為僧。興建於溫州各地的棲霞寺、報國寺、萬興寺、興業寺等紛紛加入“南朝四百八十寺”之列。劉宋永初三年(422),信佛的謝靈運出守永嘉,並留下一首頗有佛意的《過瞿溪石室飯僧》詩:望嶺眷靈鷲,延心念凈土。若乘四等觀,永拔三界苦。

西晉越窯青瓷堆塑罐上的佛造像

上有所好,下有所效。南朝上層社會沉浸于佛道,以致佛教文化深入社會各界,蓮花作為佛教的象徵物和文人心目中的聖潔之花,成為甌窯最時尚的裝飾圖案,為世人的審美觀念注入了新的內涵。在此歷史背景之下,南朝甌窯器物上普遍出現象徵佛教的蓮瓣紋也就不足為奇了。溫州已知的南朝甌窯窯址極少,僅有甌海三垟樟岙山和樂清北白象饅頭山兩處,但南朝甌窯青瓷上出現蓮瓣紋的幾率卻很高,而且這種淺劃、深刻蓮瓣紋技藝,對後世的影響很大,並一直延續到唐初。(雄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