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年3月,一位70歲左右的老人來到濟南市救助管理站求助,稱自己已經身無分文,想要回老家廣西生活。工作人員通過老人隨身攜帶的一代身份證上的資訊,和老人戶籍地取得聯繫,卻被告知此人處於死亡狀態,戶口已被登出。這讓工作人員萬分詫異,怎麼好好的一個人就被銷戶了呢?通過和老人的深入交流,工作人員發現,老人身上還有一段更加曲折離奇的故事。
老李隨身攜帶的一代身份證
和妻子鬧離婚,一怒之下跑到濟南
今年70歲的老李是廣西梧州人,1977年畢業後在桂林無線電學校(後改為桂林電子工業學院)當老師。1978年與妻子結婚後,返回老家梧州某中學當老師,沒過兩年兒子就出生了。生活過得非常美滿,老李也很滿意當時的生活。
沒想到,這樣的日子剛剛過了十餘年,就變故突生。
“當時我對象有了外遇,要離婚,就和我鬧騰,在家裏又是吵又是鬧。”老李説,後來妻子就到法院起訴離婚,但是因為妻子的一個説法,老李説啥都不同意離婚了。“她到法院説她不同意離婚,是我逼她離。”
妻子想離婚,老李不同意。兩個人的矛盾逐漸就變得更加不可調和了。
“這也鬧那也鬧,早晨起來就鬧,鬧得我都沒法在家裏待了。後來我就到我媽家裏去住,她又鬧到了我媽家裏,把門都砸爛了。”老李説,不管自己到了哪個兄弟姐妹家裏,妻子都會追過去。“鬧的各個家庭都不得安寧,都恨我。”
實在沒有辦法,老李決定離開這個城市。
“在南方的城市,他們很快就能找到。那我就往北走,走得遠遠的。然後就到了濟南,那是在1997年。”老李還封鎖了所有的消息,沒和任何人説,家人朋友都不知道。
“解脫了,我終於解脫了。”這是老李剛到濟南的感受。“當時我的想法是,我寧可死在外面,我也不回去了,後半生我再也不回去了。”
靠賣工藝品為生,24年沒和家裏聯繫
到了濟南以後,老李先是在飯店做了幾年的廚師。後來飯店倒閉了,老李就開始自己做一些手工藝品擺攤去賣,有時候也會批發一點襪子鞋墊去賣。因為會書法,老李平常也會自己寫一些書法作品去賣。“這些根本就不掙錢,也就剛剛維持一天的生活費,基本上當天掙了當天就花完了。”
老李的行李裏有很多書法作品
之前在學校裏當老師,到濟南之後開始打工、擺攤掙錢,老李心裏也有落差。
“雖然有落差,但我覺得比在家裏要好多了。當時就覺得只要能吃兩頓飯就行,也已經做好了準備,想著我這一生就這樣了,哪天不行了,死了就死了,就拉倒了。”
但是,最讓老李煎熬的是語言不通,也找不到知心的朋友。
老李近些年一直在濟南的夜市擺攤賣手工藝品。不過和夜市上的其他攤販不同,老李一口南方口音,平時不大與人交流,沒事就寫寫書法、看看書,顯得有些格格不入。“語言不通,平時接觸的人都是一些幹小買賣的人,聊不到一塊去,沒有共同的愛好。”
“很難遇到知心的朋友,一旦遇到我就特別珍惜。”曾經一段時間,老李在夜市上遇到了一個和他年紀差不多大的賣烤地瓜的老人,同樣也喜歡文學、喜歡書法。兩個人特別有共同話題,老李説那是他這20餘年中過得最愉快的兩年。
在濟南的20多年時間,老李從來沒有和兄弟姐妹聯繫過。“平常也會覺得特別孤獨,但是慢慢就習慣了。因為我有看書的愛好,孤獨的時候就看書。疫情的時候,我就天天在家裏看書,從早到晚,從晚到早。”
身無分文求助救助站,卻發現自己的戶口已被登出
老李本來以為,自己會就這樣在濟南待一輩子。沒想到,突如其來的疫情打亂了他的生活。
“去年,因為疫情的原因,沒法出去擺攤了。當時我已經身無分文了,實在沒辦法了,房子也租不起了,也沒有吃的了,只能去求助。”老李先後求救于派出所和居委會,最後找到了救助站。
“因為我有一代身份證,當時都以為很好辦,沒想到事情這麼複雜。”雖然找到了救助站,但是此後出現的一些波折,更是令老李始料未及。
身無分文,老李找到了濟南市救助管理站
“2020年3月份的時候,老李的房東和我們救助站聯繫,説有一個70歲左右的老人,現在身無分文,想尋求救助站的幫助,希望我們幫助他返鄉。”濟南救助管理站的工作人員張陽陽告訴記者,由於老李原來是大學老師,文化素質較高,能清楚地表達自己的意願和個人的資訊。
“通過這些資訊,我們和廣西梧州的民政以及公安部門都取得了聯繫。但是公安部門表示老李的戶籍已經被登出,處於死亡狀態。當地民政部門了解到情況之後,表示需要再跟老李在當地的親屬核實一下情況。”
老李猜測,可能是他前妻報了他失蹤,後來他的戶口就自動登出了。“知道自己被銷戶了,心裏肯定不好受,但是無可奈何。”
核實了一段時間,張陽陽得到的反饋是:老李的家屬説老李已經死亡20多年了,不承認還有老李這麼一個人。“前妻不承認老李是她的前夫,老李的兄弟姐妹和兒子甚至也不出面,這給恢復老李的戶籍帶來了很大的困難。”
工作就這樣陷入了死衚同。
“因為這個人的戶籍是處於登出狀態,我們也沒法給他買車票回家。同時,老人確實身體不太好,已經70歲了,濟南到梧州2000多公里,我們不給他買車票的話,他自己更解決不了這些問題。”
萬般無奈之下,濟南市救助管理站嘗試通過梧州市公安局萬秀分局跟當地派出所進行協調。“通過一些異地取證工作,開了多項證明材料,終於將老李的戶籍恢復了。”
恢復了老李的戶籍之後,濟南市救助管理站和梧州市救助管理站以及梧州市民政局取得了聯繫,按照救助流程,老李在梧州的安置問題,將由當地民政局和救助站來協調處理。
“後半生要怎麼過,那就聽天由命吧”
解決完老李的戶口問題,老李返回梧州老家也逐漸被提上日程。
兩周前,老李搬到了濟南市救助管理站暫住。“他在救助站已經住了兩個星期,由於之前的房東人特別好,去年主動和我們提出,讓老李先在他們那住著,等事情都辦妥了,再由我們把老李接過來,送到梧州去,大概免費住了有將近一年的時間。”
老李的行李已經被快遞回梧州
一週前,張陽陽和同事,幫助老李把十幾包行李郵回了梧州。前幾天,張陽陽又定了到梧州的火車票,準備過幾天和同事們一塊陪著老李回家。
“我們和梧州救助站已經取得了聯繫,將於下周乘火車到把老李送到梧州市救助站,第二天和梧州市救助站一起去萬秀分局給老李辦理最新的身份證和戶口本。接下來還會和當地街道辦、居委會一起商討如何處理老李以後的生活問題。”張陽陽説,雖然老李和前妻的婚姻關係結束了,但是他還有一個親生兒子。
“我們也是希望當地相關部門能夠協調修復一下他和他兒子的關係,讓他能夠葉落歸根,享受天倫之樂。也希望老李能夠放棄原來的一些執念,積極面對以後的生活。”
“我兒子到現在都沒有露面,公安部門打電話給他,他説沒空,大概意思就是不認我了。按法律他必須要負責我的贍養問題,但是他如果不贍養我,我還能起訴他嗎?也沒到這一步吧,到了梧州再説吧。後半生要怎麼活,那就聽天由命吧。”
從打算要回到梧州一直到現在這段時間,老李也沒有和兄弟姐妹聯繫過。
“這次回去也不打算和兄弟姐妹接觸,等他們知道以後找我的時候再説把。因為畢竟這麼長時間了,當時也鬧了很多矛盾,我又不打招呼就走了,也算是我對不起他們,也不知道他們還認不認我了,到時候他們願意認我,我就認他們。”
雖然就要回老家了,但是老李的心情似乎並沒有什麼起伏,顯得很平靜。“忐忑不起來了,也激動不起來了。人生的最低谷,我遇到過了,最高峰也遇到過了,就那麼回事,早晚終有一天要回去。”
“平平淡淡,也算是樂在其中吧。”這是老李對自己在濟南這20多年生活的總結。他覺得,人的一生變幻莫測,要堅強,更要學會適應。同時,在臨走之前,老李也通過記者向幫助過他的人表達了感謝,“對做了這麼多工作的濟南、梧州兩地的救助站,還有公安、民政部門,我真的是由衷地感謝。沒有他們,就沒有我的後來了,我絕對活不到現在,是他們挽救了我。”(大眾網·海報新聞記者 張穩 劉琛 濟南報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