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多很多年前，江是一個叫王國的小國，人的祖先從雲南遷徙而來，“天臺鼓樓鎮雙龍，三獅抬頭望金鐘。九龍逆水拜金闕，五廟風鈴唱夜空”。江當年是輝煌過的，據説諸葛亮、姜維都和這裡有過某種關係。

    現在的江是個很小的鎮，短短的幾百米街道沿公路鋪陳，因為沒有分岔出去的街巷，看上去瘦瘦的、長長的。幾乎是在街的正中間位置，幾棵大黃桷樹將街平分為新老兩截：往縣城方向是新街，往鄉村方向是老街。新街寬闊得幾乎空曠，小樓房參差不齊，生硬而粗糙；老街窄窄的，兩邊的青瓦房很整齊，其中一排房子，留存完好、木刻精美的吊檐像排比句般的懸垂，有節奏的美感。老房子中的王爺廟尚有香火。

    老街兩旁的房子都帶著木柱支撐起來的寬敞走廊，街有多長廊有多長，像江南的小鎮。走廊是老街重要的生活場景。平日，街坊鄰居在廊下吃飯、幹活、喝茶、擺龍門陣（聊天）；趕集的日子，廊下襬起一個個小攤：菜市、肉市、小吃、百貨……成了人氣旺盛的市場。而我對走廊最溫馨的記憶是下雨的日子，人在廊下走，尤其感覺受到了庇護。鏡頭裏的江看起來清爽簡潔，也和這走廊有關：走廊的木柱兼任電線桿子，電線都爬在木柱上了，不會橫空出世來干擾視線。

    郪江水溫和地從鎮旁淌過，江鎮因而得名。江名江，其實只是河的規模。河太溫婉了，如果不經意，你幾乎感覺不到水的流動。穩定的水域使它成了鄉民的漁塘，水面上由大油桶固定的簡易網箱一個挨著一個，漁民撐著船輕捷地在當中穿行，忙著給魚投放飼料。一種叫水蓮花的速生物瘋狂地佔據了河面，連街民洗菜的小小一圈水也不放過，恍然一看，你會以為河面是片綠草茵茵的田地。當年江上游有個紙廠，廢水直入江中，江水又黑又臭，為凈化河水，便放水蓮花入江，後來紙廠倒閉，河水也漸漸乾淨了，水蓮花卻愈長愈瘋，成了新的煩惱。

    四川的古鎮大都有一兩棵老黃桷樹（榕樹）作為標記，江的黃桷樹尤其多，老街口子上4棵、鎮政府院內2棵、王爺廟內2棵、石板橋頭1棵、街尾山坡上面1棵……方圓百米的地域內有10棵黃桷樹，都是蒼老粗壯、繁茂遮天那種。雖是冬天，有好幾棵仍綠意盎然、生機勃發；夏天，賣菜的、剃頭的、推拿的、抱著孫子納涼的太婆、爬樹的頑童……都聚集在樹蔭下，是古鎮生活味道最濃的地方。

     小鎮的文娛生活

    在郪江的兩個晚上，都停電，老街中燭光、油燈光閃爍，溫馨中帶點迷離的效果。當年，鎮上每家每戶都用一種帶把手的精緻油燈，現在的油燈，找個玻璃瓶，裝上煤油，在瓶蓋上鑽個眼，插上燈芯，就成了。想看看老油燈，街坊四鄰馬上回各家去找，最後也只翻出個燃燈草的燈碟，但小鎮人的熱心已讓我溫暖。

    小鎮的日子簡單到百無聊賴，習慣了電視和麻將，停電的晚上若有所失，一台演出的到來適時地填補了這個虛空。

    那天下午，一塊日曬雨淋後失色的宣傳板立在了街中段鎮電影院的門口，立即有人停步細看。然後，一輛頭頂大喇叭的麵包車開始在街頭來回穿梭，一直到晚上，嘹亮得刺耳的聲音讓所有的街民都知道了這樣的“文藝消息”：“今天晚上，川江辣妹子藝術團的專業演員將為你演出精彩的異國風情歌舞小品晚會，每票僅售3元……

    如果掌聲不到100次，我們負責退票；如果繼續停電，我們將發電演出，風雨無阻。”

    入夜，長期閒置的電影院門口成了街上最熱鬧、唯一燈火輝煌的地方。我也湊熱鬧體驗生活，入場的時候，還有20分鐘才開始演出，能容納500多人的電影院裏已坐了九成以上，人聲鼎沸。大人們磕著瓜子、擺著龍門陣，饑渴的眼睛期待著視覺的盛宴；年青男女勾肩搭背，卿卿我我；小孩子滿場瘋跑，打打鬧鬧……電影院裏涌動著興奮躁動的氣息，過節般的熱鬧，讓我想起小時候看露天電影或過年看川戲。

    到點了，臺上還不見動靜，年輕人開始吹口哨起鬨。然後演員們閃亮登場，先來個阿拉伯風格的熱歌勁舞《野人》調動情緒，然後歌舞（《珠穆郎瑪》、《青藏高原》、《心太軟》、《嚮往神鷹》……）、小品、雜技、魔術，還有邁克爾傑克遜的《BAD》（真棒）……豐富多彩，像春節聯歡晚會的翻版，不錯了，比我預想的好。我本以為多多少少會攙雜著色情成分，沒想到都挺健康，一個小品還很主旋律地宣揚賭博的危害。

    接近兩個小時的演出，臺上台下互動，口哨聲、喝彩聲、掌聲不斷。當一個叫阿哲的歌手唱著“來自太平洋的深深傷心……”出場，立即一呼百應，晚會達到高潮。後排10多個學生站到椅子上，跟唱得陶醉而熟練而昂揚，有人脫下衣服邊唱邊揮舞。見我閃光燈亮，他們唱得更來勁了，一學生跑過來，説他要去後臺找阿哲簽名，“我跟他握手的時候你幫我照張像嘛！”哈！ 狂熱、直率得可愛的追星族！阿哲們知道了一定虛榮心大大滿足吧！

    第二天，晚會成了街坊鄰里談論的重要話題，大家一致覺得和以前來過的演出隊比，“川江辣妹子”是最好的，有實力。正好是逢場天，宣傳車在熙熙攘攘的人流中航行，告訴人們今晚將繼續演出，票價優惠為2元，節目絕不和昨晚重復，如有重復，當場退票。我看見宣傳車的後廂裏有演員裹著被子睡覺，他們居然連旅店都沒舍得住？顛沛流離的江湖藝人！

    下午，趕場的人散了，古鎮曲終人散般的冷清。我去看漢墓。郪江鎮周圍的山崖間散佈著眾多的漢代崖墓，是全國重點文物保護單位，其中一處就在古鎮背後的金鍾山腰，踱步幾分鐘就到了。我到的時候，3個人正貓著身子從墓洞裏鑽出來，定睛一看，我樂了，那不是昨晚掀起高潮的偶像阿哲嗎？

    説起昨晚的風光，轉述了學生對他的追捧，阿哲的臉上淡淡的，沒有一點激動驕縱。説起上座高，收入應該不錯，阿哲説鎮上有人把側門打開了，昨晚大部分人是從側門混進去的，票不過賣了200張左右……而他月收入不到千元，還不穩定……只是臺上暫時的風光，生活是沉重的……看完出來，阿哲們回去準備晚上的演出，我正對著墓洞發呆，幾個小夥子從樹林裏鑽出來，牛仔褲、F4髮型，其中一個叼著煙，一個打著遊戲機，他們是山腳下江鎮初級中學的學生，沒事就來“洞子”（崖墓）裏玩。

    晚上還是停電，電影院繼續火爆，據説上座率比昨晚還高，很多人是再次光臨了，看來已經有了品牌效應。有摩托呼嘯而至，甚至有一輛拖拉機載來了一車人，那是來趕集的鄉村人得到消息後，聯合包車來看的。

    TIPS—貼士

    交通：成都梁家巷長途汽車站（028~83331872、83338102）每15分鐘有一班車到三台縣，江鎮距三台縣城49公里，縣汽車站每天6：30~19：00有多班車到江，票價7元，車程約90分鐘。

    住宿：江很小，遊人罕至，食宿選擇餘地不大，建議在古城飯店（0816~5850321、5850352）一併解決，房間較乾淨，每鋪價格10元左右，飯菜味道好（推薦煙熏臘肉），素菜2元，葷菜5元。

    備註：江逢雙日趕集，熱鬧非凡，注意觀察，沒準能淘到中意的東西，比如我買了個水煙桿，很精緻的雕飾，40元；此外，可順道看看附近的全國四大道觀之一“雲臺觀”（古柏、古黃桷樹參天，夏天避暑尤佳）、魯班水庫等。

    《城市畫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