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驅使科學家孜孜不倦地從事科學探索的動機中，我們常提到“造福人類”、“奉獻精神”等崇高的理念，但忽視了另一個基本稟性：好奇心。好奇心，是科學探索精神的淵源。對於科學家由於好奇心産生的興趣和激情，一定要給予充分的理解、愛護和尊重

    ●我們根據自己的國情，在基礎性研究上提出了“有所為，有所不為”的方針，這無疑是正確的。但是，究竟哪些要“有所為”，哪些“有所不為”，還是要尊重科學家的意見，不能給科學家的自由探索精神設置人為的藩籬和障礙

    霍金訪問中國，他那蜷縮在輪椅上的身軀、斜側著的腦袋和極富表情的眼神，已成為幾億人所熟悉的公眾形象。一個人頭腦的睿智與身軀的弱殘，形成如此強烈的反差，這是霍金給人們最深刻的印象。我們許多人可能弄不懂霍金所研究的宇宙理論，聽不懂他那關於“膜”的科學報告，但都可以從他的身上讀懂這麼一個道理──一個人僅憑自己的大腦思維，就可以在最前沿的科學探索上作出重大的科學貢獻；人的思維能力，有著巨大的開發價值！

    人的思維精神，是自然進化的最高産物，是人最本質的特徵，是恩格斯所説的“地球上最美麗的花朵”。我們要發展科學，以科學來解開自然界許許多多尚沒有解開的謎，靠科學來提升人類利用自然規律的能力，我們就得尊重科學和科學創造的規律，尊重科學家大腦的思維精神，給科學提供自由探索的無限空間。

    科學作為一種對未知事物的探索，必須突破常識和常規，需要異想天開，需要從傳統思維的“範式”中跳出來，需要思維方式的突變。就以霍金的宇宙理論來説，若憑常識確實很難理解，怎麼時空不是4維而是11維的？那還有7維在什麼地方？説我們是生活在一個膜的世界上，這個膜和我們生活中認識的膜，不一樣在什麼地方？聽霍金的報告、看霍金的書，相信大多數人的腦中會産生許許多多新的問題。這些問題，我們原來想都不會想到，但正是這些問題及所帶來的思考，使我們也跟隨著霍金，突破了原來對宇宙的認識。科學正是在這種對常識的不斷突破中發展的。科學不僅僅是從已知事物的規律中延伸和演繹出來，而且需要思維的跳躍，需要大膽的創造，需要高度的想像。這正是科學研究最本質的特點。

    我們應該充分理解和尊重科學探索的這一特點。科技是第一生産力。而對科學技術本身而言，科學家、工程師們的大腦創造能力，又是第一位的。可以用很多因素來評價一個國家和地區的科學技術能力，譬如説R＆D的投入、科技人員的數量和比率、論文發表數量、成果和專利量等，但更重要的是要看科學探索的環境是否有利於科學家大腦創造能力的發揮。在大力發展科學事業，實現科教興國戰略，深入開展科研體制改革時，我們尤其要注意到科學研究的這一特點，不要違背這一規律。譬如，在科技體制改革中，有的科研單位層層定“創收”指標，使科研人員疲於為“錢”奔忙，無暇靜心地從事基礎性或長期性的研究工作。一些從事基礎性研究的院所，對科學家每年要發表多少論文、發表在什麼刊物上，均制定出考核指標。我們有些同志，習慣於用計劃經濟那一套，用簡單的投入産出比，來看待複雜的科研組織和管理，而忽視了科學研究工作的特殊規律，忽視了科學頭腦從事創造性勞動的不同特點。

    又如，在驅使科學家孜孜不倦地從事科學探索的動機中，我們常提到“造福人類”、“奉獻精神”等崇高的理念，但忽視了科學精神的另一個基本稟性──探索自然規律的好奇心。好奇心，是科學探索精神的淵源。渴望解開自然之謎、不斷地求解新的難題，這種精神貫穿在整個人類文明史之中，是科學進步的重要動力。愛因斯坦説過：“有許多人之所以愛好科學，是因為科學給他們以超乎常人的智力上的快感，科學是他們的特殊娛樂。”在愛因斯坦的眼中，渴望看到這種大自然的和諧，探索這種和諧美，是自己從事科學研究的無窮毅力和耐心的源泉。

    科學史上，恐怕很少有科學家是在自己毫不感興趣的領域中取得重大成就的。興趣是科學研究必不可少的思想條件。所以，對於科學家由於好奇心産生的興趣和激情，一定要給予充分的理解、愛護和尊重。譬如，我們根據自己的國情，在基礎性研究上提出了“有所為，有所不為”的方針，這無疑是正確的。但是，究竟哪些要“有所為”，哪些“有所不為”，還是要尊重科學家的意見，千萬不要領導説了算，不要抑制和挫傷了一些富有創造精神的科學家的積極性。科學上“有心栽花花不開，無心插柳柳成蔭”，是常有的事。作為政策，一定要考慮到科學探索的複雜性、曲折性，不能給科學家的自由探索精神，設置人為的藩籬和障礙；否則，一不小心，我們可能就失去了自己的霍金，甚至愛因斯坦。

    《文匯報》 2002年8月22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