倪光南:處在十字路口的中國軟體産業  
倪光南

    編者按:

    這是一篇充滿憂患的文章。 軟體産業的發展是“老”問題,微軟是張“熟”面孔,但最近一個時期以來,它們正重新成為業界和公眾關注、爭議的焦點。這種爭議同樣發生在我們接到倪光南院士的來稿之後,有些編輯認為,倪院士的憂國之心足鑒,中國軟體産業確實已經走到了一個十字路口,急需反思和調整;也有些編輯指出,倪光南院士的文章尚有多處可商榷之處,應該在更廣泛的範圍內徵詢業界的聲音。最終我們的共識是將倪院士的文章原稿照登,因為媒體的責任是在關乎産業前途走向的關口,將討論引向深入和理性,為觀點提供多元化的生存土壤,使真理愈辯愈明,促進我國的軟體産業真正能夠在健康的道路上不斷發展。 所以,我們期待傾聽更多的聲音。

    軟體産業不是傳統産業

    軟體作為一個獨立的産業至今還只有幾十年的歷史,人們對它的特殊性也是逐漸認識的。首先,軟體就是知識的結晶,對於軟體産業,是否有自主技術,是否有智慧財産權,這些問題比傳統産業重要得多。其次,軟體産品只有開發成本,沒有生産成本,即邊際成本極低,類似于通信、電力等行業(當耗資巨大的通信網或電力網建成後,增加一個用戶的成本可以忽略不計),這是所謂“自然壟斷性産業”的共同特徵。此外,軟體有平臺依賴性,在軟體中作業系統有特殊地位,它是其他軟體運作的平臺,一旦某個平臺形成了壟斷,用戶就很難轉移到別的平臺上去,這更加強了軟體産業的壟斷性。既然軟體産業不同於傳統産業,發展軟體産業也不能採用發展傳統産業的方式。

    主權大國必須有自主軟體産業

    在現在的資訊時代、網路時代,軟體産業在很大程度上決定著一個國家的資訊安全和綜合國力,因此作為一個主權大國就必須建立基於自主技術的、完整的軟體産業體系,否則就不成其為主權大國。作為世界頭號軟體大國的美國,軟體的本國提供率達到97%,中國目前大概只有1/3左右。所以我們應當儘量提高自主軟體的比率,特別是在有關資訊安全和公眾利益的重要應用方面。所謂自主軟體是指具有自主智慧財産權的軟體或開放源碼的自由軟體,而且為了保障資訊安全和産業的自主性,從最底層的作業系統到數據庫等基礎軟體,到中間件,直到上層的應用軟體以及硬軟體一體化的“嵌入式軟體”,都應該有自主軟體可供選擇。當然,軟體産業的平臺依賴性意味著,作業系統首先不能被別人所壟斷,必須有自主的作業系統可供選擇。

    目前我國的軟體産業自主程度很低,尤其是在桌面電腦領域,作業系統、辦公套件等主要軟體基本上被微軟所壟斷,中國的軟體業在競爭中完全處於劣勢。為了創造公平競爭的環境,必須打破微軟的壟斷,形成能夠和Windows競爭的自主作業系統平臺,這樣才能限制微軟的壟斷利潤,擺脫它的控制,使任何中國軟體公司和外國公司,無論是做那個平臺上的軟體和服務,都能參予公平競爭。

    為了發展自主作業系統,近期在伺服器和桌面領域,我們可以基於開放源碼的Linux,至於在嵌入式領域,有更多的自主智慧財産權的作業系統(如凱思、桑夏、科銀京成等等公司的産品)可以選用。最近863計劃支援的、科泰世紀公司的“和欣”作業系統以其先進的架構引起了人們的關注。假以時日,中國自主的作業系統一定會發展起來,使中國軟體産業可以構建在自主的、可信賴的平臺上。如果想在作業系統方面依賴“國際分工”,依賴與外國公司的合作而放棄發展自主作業系統,就等於放棄軟體産業的利潤、自主權和資訊安全。

    為軟體産業創造健康的競爭環境

    發展我國自主軟體産業是否排斥競爭呢?恰恰相反,這正是為了替中國軟體産業創造健康的競爭環境。客觀上,目前在中國軟體界主要有二個企業群體,一是跨國公司,一是中國軟體公司,在這兩者之間也有一些合資、合作企業。現在國內軟體市場上起主導作用的是跨國公司,特別是在桌面電腦領域,微軟處於事實上的壟斷地位,相比之下,我國軟體企業還非常弱小。根據中關村管委會公佈的數據,微軟中國2001年的銷售額為15.5億元(其中還不包括微軟最大的收入,即與PC廠商簽訂OEM合同的收入),大大超過了前10家中國軟體公司的總和。顯然,競爭優勢不在中國軟體公司這一邊。如果我們掉以輕心,隔一些時間,很可能跨國公司的比重會愈來愈大,而中國軟體公司的比重會愈來愈小。所以,提倡Windows平臺還是提倡自主作業系統平臺,提倡發展Windows下游産業還是發展自主軟體産業,決不是一個簡單的“技術方案”問題,也不是違背什麼“市場競爭”,而恰恰是為了打破壟斷,創造一個健康的競爭環境。

    中國可以不做作業系統嗎?

    最近披露的、微軟高價聘請麥肯錫寫的《中國軟體産業發展戰略研究報告》為中國提出了許多“遠景目標”、“發展階段”和“舉措”等等,但就是不要中國做作業系統。按照報告的“發展戰略”,在作業系統方面中國採用Windows就可以了,做作業系統不是中國人的事,最多是做Windows中一個安全模組的“本地化”而已。

    《報告》的宗旨和微軟CEO鮑爾默先生所提出的《技術生態系統》是一致的。在這個《生態系統》中,微軟在上游,掌握Windows等平臺軟體,中國軟體産業在下游,為Windows開發應用軟體,或者為微軟做“軟體出口”,看起來是互惠互利、各得其所。但情況真是這樣的嗎?統計表明,2001年全球PC軟體前100家公司的收入總和為318億美元,其中微軟佔69%(218億美元),其他99家加起來也只有31%!這就是上游軟體和下游軟體的差別。何況,這不僅是一個經濟利益問題,軟體依賴於平臺,下游軟體被上游軟體所控制,今後中國軟體産業將無法自主。前幾年網景公司瀏覽器失敗的經驗還表明,如果微軟想打敗任何一家做Windows應用軟體的公司只是舉手之勞。例如今天,微軟是買了漢王的手寫漢字識別技術,但如果有一天微軟不想要漢王了,它在作業系統上捆綁了另一家的技術,那漢王的這個技術就難以招架了。所以這樣的《生態系統》是一個受微軟控制的系統,和中國所需的自主的軟體産業沒有絲毫共同之處。

    Web服務和作業系統

    《報告》提出,XML將是中國軟體産業的機會,這是有道理的。人們普遍認為,基於XML、WSDL、SOAP、UDDI等工業標準的Web服務將是今後軟體的方向,中國軟體業應當重視,但這等於可以不管作業系統了。歷史有驚人的相似性,當網景公司的瀏覽器盛行時,有人認為,瀏覽器將掩蓋作業系統並取代作業系統的地位,但後來微軟將瀏覽器整合到作業系統中,仍舊維護了作業系統的地位。今天,雖然Web服務似乎也將掩蓋作業系統並取代作業系統的地位,但我們可以發現,微軟的Web服務解決方案即.Net,仍在盡可能地強調Windows平臺的作用,在桌面領域,微軟完全可能將.Net功能(.Net Framework)整合到作業系統中。所以我們決不能因為要抓XML、Web服務了,就像《報告》所説的那樣,可以不做自主作業系統了。

    自主作業系統是發展自主CPU的前提

    其實作業系統不光是軟體的平臺,它也是發展具有自主智慧財産權CPU的一個前提。任何CPU都需要作業系統的支援,Intel架構的CPU之所以能成為PC唯一的CPU也全賴Windows的支援。沒有作業系統的支援,一個CPU即使開發出來也沒有任何用處。由於Windows源碼不開放,不能取得Windows的支援,現在我國一些發展自主CPU的計劃都只能依靠自主作業系統(包括Linux)。例如,自主智慧財産權的方舟CPU就是採用了Linux作業系統,構成了網路電腦(NC),在國家計劃發展部、科技部、資訊産業部、北京市等有關部門的關心和支援下,目前在學校、銀行等一些單位開始進行推廣。其他的自主CPU開發工作也都是依靠了各種自主作業系統的支援。

    微軟的免費午餐

    美國一些大公司如摩托羅拉、IBM、Intel等等歷來在中國有很大的投入。例如摩托羅拉計劃到2005年在中國總共投資100億元,它投資的半導體廠、開發中心、研究院等等是有目共睹的。相比之下,過去微軟在中國很少投入,因此當微軟突然宣佈在中國投資62億元時,引起了很大的震動。雖然這62億元還只是在紙面上,微軟已經在輿論上壓倒了其他的大公司。

    人們有點擔心,這62億元是否將包括它贈給某個部門使用多少套Windows或者Office軟體的這類方式呢?因為軟體是邊際成本極低,如果微軟可以用它自己的産品來“投資”,那麼這樣做既少化錢又能佔市場,可謂一舉兩得。這種憂慮不是沒有道理的。不久前,美國法院曾判決微軟拿出1億美元來資助學校,以此作為撤銷對微軟的一百多項私人訴訟的條件。這本來是為教育做好事,但當發現這些錢要用來購買微軟的軟體、有利於微軟擴展教育市場時,那些傳統依靠教育市場的公司(Apple等)提出了強烈的抗議。

    富可敵國

    微軟今天的實力已是“富可敵國”,這不僅是因為它擁有鉅額財富,還因為它作為軟體産業龍頭所具有特殊的地位,因此今天微軟可以通過市場,也可以通過政府公關來擴展業務。最近,由於秘魯議會正在進行立法推廣開放源碼軟體,蓋茨就與秘魯總統簽署了一項協議,承諾給秘魯投入它的資源、産品、服務和現金,幫助秘魯培訓軟體人才,幫助政府建網,而不期望秘魯政府回報。這和此前它與墨西哥政府簽署的協議也很類似。在墨西哥早先所制訂的“電子墨西哥”計劃中(包括建設基礎設施,使1億居民上網等等),準備採用開放源碼軟體,並得到了包括IBM、HP、Sun等大公司的支援。為此,微軟與墨西哥政府簽署了一個協議,承諾為墨西哥投入一億美元幫助實現計劃併為墨西哥培訓數萬軟體人才。這二個協議在這二個國家都引起了很大的反響,人們擔心,微軟的介入將使此前他們為推廣開放源碼所作的努力付諸東流。雖然初看起來,微軟只是投入而不企求回報,但只要以此封堵了開放源碼軟體、維護了Windows的壟斷地位,那麼今後的市場回報還用操心嗎?

    全面認識印度的“軟體出口”

    《報告》提出和微軟合作發展“軟體出口”,這迎合了近來中國軟體界的潮流,印度的“軟體出口”似乎成了中國軟體産業的主要目標。

    在肯定印度軟體産業成績的前提下,我們不能不看到這種“軟體出口”的局限性。據統計,2001年在全球軟體産業總額中,印度只佔1.6%,與第一位的美國(佔42%)相差極大,也遠不及歐盟和日本。印度的“軟體出口”,主要是為美國軟體公司進行加工,而加工者一般不擁有最終的軟體産品和智慧財産權,因此這種“軟體出口”主要地不是産品和智慧財産權的出口而是軟體勞務出口。由於軟體沒有生産環節,印度的軟體工廠做的並不是傳統意義上的“生産”,而是為美國公司做軟體開發中的部分工作,是一種“軟體代工業”。印度宣稱美國客戶購買的軟體産品中有60%是印度製造的,但同時有資料説,美國軟體的本國提供率是97%,比較這兩個數據表明,雖然美國用的軟體大量地利用了印度代工,但絕大多數軟體産品和智慧財産權仍屬於美國公司。另外,印度軟體代工業由於主要依賴美國,“911”事件以後,其外加工訂單銳減,有些合同的勞務費也從45美元/小時下降到8美元/小時,整個産業受到了很大影響。如果拿南韓和印度相比,前者主要做自主智慧財産權軟體,後者主要做軟體勞務出口,前者的每人平均産值達到了後者的7倍。

    當然,在有條件的情況下,中國軟體企業是應該發展外包加工的,但中國軟體企業的主要目標應該是國內市場。現在的中國國內市場已經和國際市場接軌,比如微軟的Windows、Office等等軟體,它們的中文版和英文版除了語種不同以外沒有什麼差別。如果説一個軟體在中國都競爭不過外國軟體,它怎麼能在國際市場上競爭呢?同樣,如果一個軟體(尤其是通用軟體),在中國能夠打敗外國軟體,那麼它往往也能夠出口到外國去(通常改變語種只需做很少的工作),那種出口就不是軟體勞務出口而是軟體産品和智慧財産權的出口。

    “印度模式”還是“中國模式”

    顯然,印度的“軟體出口”模式不能成為中國軟體産業的模式。客觀上,中國與印度國情不同,我們即使想模倣印度模式也模倣不了。由於印度的母語是英語,在語言方面有固有的優勢,它已有軟體工程管理的豐富經驗,訓練有素的軟體隊伍,較大的國際市場份額和較高的客戶信譽,中國要想在短期內,在軟體代工方面趕上印度是不現實的。2001年軟體代工只佔中國軟體産業的6%,近幾年內,它都不會成為中國軟體産業的主流。主觀上,中國可以採取內需拉動、整機帶動的方針,利用中國巨大的內需市場,支撐自主軟體産業的發展,形成中國軟體産業自己的發展模式。通過幾年努力,中國完全可以在軟體産業的整體上趕上印度,而不必局限于在軟體代工方面。中國在2000年資訊産業産值已經超過1萬億人民幣,是印度的10倍,這是印度所沒有的條件。印度正是由於內需市場很小,不足以支援自己的軟體體系,不得不採取代工模式。

    近年來Internet的發展,軟體向Web服務的方向發展,傳統的軟體體系正在發生重大變革;開放源碼運動的興起、Linux的迅速推廣,又為打破Windows的壟斷、發展自主作業系統創造了條件,這些情況都有利於我國建立新的軟體體系。再加上我國的軟體産業已有了一定的基礎,軟體人才的數量和素質有了很大的提高,海外歸國學者也紛紛回國創業,增強了軟體科技力量。中國現在的軟體産業環境已大大改善,18號文件的出臺,軟體園、軟體學院大批涌現,智慧財産權保護改善等等。所有這些,都使我國具備了建立一個自主、完整的軟體體系的條件。

    企業無力反對Windows的壟斷

    許多企業為了自身的生存,不大可能去反對Windows的壟斷。要知道微軟的Windows XP作業系統的零售標價約為199美元,而年銷售量一、二百萬台的大PC公司捆綁Windows XP的價格估計約為35美元,年銷售量一、二十萬台的小PC公司捆綁Windows XP的價格估計約為60美元,所以一個PC公司通過捆綁Windows XP每台PC可以從微軟得到的折扣是140-165美元。在今天PC利潤非常低的情況下,這已成為利潤的主要來源之一。當然,它們也要為此付出一些代價,例如必須放棄捆綁Linux。雖然微軟對於PC廠商的這類限制條件曾被美國司法部作為狀告微軟壟斷的證據,因而美國的PC廠商現在大概不致于再受到這類束縛,可是在中國,由於沒有反壟斷法,因此中國的PC廠商仍可能受到這類束縛。又如1993年,中國四家最大的PC廠商(聯想、長城、浪潮、東海)聯合向微軟買10萬份DOS作業系統的價格是10美元/每份,約佔當時PC價格的1%。十年後的今天,中國的PC廠商向微軟買10萬份Windows XP作業系統的價格變成了60美元/每份,約佔現在PC價格的10%!在這十年裏PC的硬體功能增強了近百倍,價格仍舊下降;而作業系統的功能不見得比硬體提高得快,價格反而上漲了6倍。這些年來PC廠商愈來愈陷於為微軟打工的境地,但由於微軟壟斷了桌面作業系統,他們別無選擇,更無力反對微軟的壟斷。所以在中國,反對Windows壟斷的責任應該落在中國政府的肩上,正象在美國,反對Windows壟斷的訴訟是由司法部發起的一樣。

    微軟與美國政府

    有人把與微軟的關係當成是與美國的關係,這是沒有道理的。要知道正是美國司法部和18個州政府聯合把微軟告上法庭的,目前雖然法院已經作出判決、並對微軟實行了某些制裁,但有9個州政府直到現在還不肯罷休。作為美國最親密的盟友——歐盟,也遙相呼應,跟著狀告微軟,至今還沒有對微軟作出最後的裁決。相比起來,中國對微軟反而是太寬容了。

    儘管微軟對美國有很大的貢獻,但畢竟受到微軟壟斷損害的公司更多,因此在美國,反對微軟壟斷的人超過支援微軟壟斷的人。如果中國也不讓微軟壟斷,應該能得到除微軟外的美國大多數公司和大多數人的支援。

    軟體領域的“合縱”與“連橫”

    中國軟體産業是需要國際合作的。據估計,目前我國軟體産品的自給率只有1/3左右,我們當然必須進行國際合作、必須採用許多外國軟體産品和服務。當前,在Web服務方面,幾乎所有大公司都加入了Web服務互操作組織(WS-I),在共同制訂Web服務的工業標準。另一方面,在實現Web服務的重要技術方面,究竟是支援Linux還是反對Linux,究竟是採用Java還是採用C#,大體上形成了彼此競爭的兩大流派,即以IBM、HP、Sun、Oracle等等大公司為一方,而微軟及其合作夥伴為另一方。當然,這些策略聯盟都是基於企業自身的利益,它們會不斷地變化,但這也告訴我們,合作必須符合我們自身的利益,合作應該選擇適當的夥伴,何況在軟體的主要技術方面,現在都已有不止一種的選擇。

    這二方都有足夠的實力為我國的資訊化提供各種解決方案,作為個別的企業、單位,只要能滿足需求,性價比合理,可以採用任何一方的解決方案。而政府有關部門也應制訂相應的政策,規範市場,提供公平競爭的機會。另一方面,當政府部門進行採購時,它是作為一個消費者,這時它有權採購它認為合適的産品和解決方案。從長遠利益考慮,應優先採購國産軟體,在需要採購外國産品時,也應儘量不影響自主軟體産業的發展,避免過分依賴某家公司,避免形成或加強壟斷。

    開放源碼沒有可行的商業模式嗎?

    推廣Linux的一個重大進展是在今年初,北京市政府採購通過招標選擇了Linux平臺。對此,微軟表示了強烈反對,宣稱開放源碼軟體採用的GPL許可證會使它變成一種“病毒性”軟體,誰只要採用了開放源碼軟體,其他有關的所有軟體也都會變成開放源碼軟體,從而使公司喪失自己的智慧財産權和商業利益。微軟宣稱,開放源碼沒有可行的商業模式。

    事實上,隨著開放源碼軟體被工業界所接受,開放源碼軟體的商業模式問題已經在實踐中逐漸得到解決。首先,和開放源碼有關的軟體並不一定都會變成開放源碼,因為開放源碼軟體的許可證不僅有GPL,還有約束較少的LGPL、BSD等;而且,即使採用了GPL許可證軟體,只要某個軟體和GPL許可證軟體是分離的,它仍可以是私有軟體。現在,美國許多大公司都已將他們的産品和服務轉移到Linux平臺上來,這些大公司並沒有因此喪失它們的智慧財産權和商業利益,事實證明,GPL許可證軟體是可以和其他許可證軟體、和私有軟體共存的。另外,即使是GPL許可證軟體,公司也可以通過銷售尤其是通過服務嬴利。奇怪的是,當微軟在推行.Net時,它宣傳“軟體就是服務”;而當微軟在反對開放源碼時,它又宣傳軟體的服務無利可圖了。

    有時微軟也以自己的“分享源碼”計劃來對抗開放源碼,不過只要注意一下就可以發現,微軟只對它指定的夥伴,分享它指定的那部分源碼;源碼的智慧財産權屬於微軟,任何人沒有修改、發佈的權利,這與開放源碼當然是截然不同的兩回事。

    推廣Linux的旗幟要更鮮明

    從目前情況來看,對於Linux的重視和推廣程度,中國不如世界上某些國家(包括德國、法國、英國等發達國家和南韓、秘魯等發展中國家),甚至也不如美國的某些政府部門。一些國家之所以採納Linux,除了經濟方面和産業自主方面的考慮以外,更重要的是關於安全性的考慮:一、保證國家安全。為此,軟體的源代碼必須開放,以便國家和公眾可以對它進行審查。二、保證資訊能被自由訪問。為此,數據的編碼必須使用標準的、開放的格式,從而能創建相容的軟體,保證自由的訪問。三、保證公共數據的持續性,為此,軟體的使用和維護不能被某家公司所壟斷和控制。

    總之,他們認為,私有軟體在不符合上述要求的情況下,不適於在公共服務部門使用。同時,他們推廣Linux還為了防止對單一系統的依賴,保證在某個系統遭到駭客襲擊而崩潰時,其他系統還可以照常運轉。最近秘魯正在通過立法手段推廣Linux,他們要求“在各級政府機構的所有系統和計算裝備中只能使用自由軟體”,即“由國家控股的所有行政、立法和司法機構、自治區和企業應在歸屬於它們的系統和計算裝備中使用自由軟體”。

    上述這些國家推廣 Linux的做法值得學習。近年來,我國政府有關部門做了很多推廣Linux的工作,例如:科技部在863計劃中大力支援Linux的開發和推廣,建立了《共創軟體聯盟》;資訊産業部在1999年7月主持召開了推廣Linux的軟體座談會;中科院支援創辦了紅旗Linux公司;北京市政府採購採納了Linux平臺……。但是和某些國家相比,我們推廣 Linux的旗幟還不夠鮮明。特別是在當前微軟通過62億元投資取得了強勢的情況下,推廣Linux必須加大力度。

    桌面Linux平臺究竟是否可用?

    雖然Linux在伺服器領域已被廣泛採用,它在桌面計算領域還不夠成熟,而且其重要原因正是由於缺乏應用的機會。近來桌面Linux有很大的改進,易用性和關鍵應用方面(主要是Office和瀏覽器)的問題基本上得到了解決。例如瀏覽器可以採用Mozilla/Netscape、Opera、Konqueror等,Office可以採用永中公司用Java寫的、跨作業系統平臺的Office,或Red Office/Star Office和WPS 的Linux版本,這樣,對於電子政務等應用基本上已接近可用。

    據北京軟體産業促進中心的測試,現在紅旗、中軟等公司的桌面Linux主要方面已接近於Win98的水準,不久後可以達到Win98的水準。今天我國的總體發展水準當然還不及1998年的美國,因而用相當於Win98水準的桌面Linux應該不會對我們的工作造成不利影響。隨著Linux愈來愈被工業界所接納,今後的作業系統領域將是多極的,不會只是Windows一家的天下,Linux將和Windows一樣成為工業界的標準之一,採用Linux不會影響中國軟體業和國際接軌。

    回顧Windows的歷史,它也是在應用過程中完善起來的,如果不讓Linux有應用的機會,它永遠也不可能完善,而只要給它應用的機會,它一定會很快地趕上Windows,就像象在伺服器領域裏已經做到的那樣。何況微軟這些年來為了Windows桌面系統投入了上萬人年、上百億美元,而中國為了Linux桌面系統只投入了微不足道的人力、物力而已。其中,北京軟體産業促進中心為改進Linux桌面系統所開展的“揚帆工程”可能是最大的一項投入,但即使是這樣一個意義重大的項目,它的經費也很有限。

    軟體和足球

    儘管有主場之利,但誰都不能否認南韓人在世界盃上創造了一個奇跡,而他們在軟體領域也創造了類似的奇跡。南韓可能是當今世界上唯一的沒有被微軟 Office壟斷辦公軟體的國家,他們用來抗衡微軟 Office的是自己的“文傑Office”,這被許多人認為還不如中國的同類産品,但他們硬是推廣了這個軟體,硬是使它成為南韓辦公軟體的主流。看來,中國在推廣桌面Linux和Office平臺的時侯,在推廣其他自主軟體的時侯,也需要向南韓人學習某些東西。

    推廣自主作業系統的主要障礙

    目前在中國推廣Linux的主要障礙是Windows的壟斷。由於軟體的“平臺依賴性”使作業系統的切換變得非常困難,即使在電子政務等領域,應用軟體很有限,但作業系統的切換仍需要極大的努力,而只有對於資訊安全的嚴格要求才能促成軟體平臺的轉換。此外,微軟在廣告、宣傳等方面有很大的優勢,加上現在的教育、培訓系統大多是圍繞著微軟的産品進行教學,人們習慣於使用微軟的産品。

    政府採購是扶持國産軟體的主要途徑

    正是因為有這些障礙,推廣Linux的主要途徑只能是政府採購。當一個作業系統已經形成壟斷時,也只有採取特殊的途徑才能打破壟斷,美國政府狀告微軟利用其桌面作業系統的壟斷地位損害競爭對手就是一例。而且看來連這個途徑也不能達到目的,所以美國的消費團體已要求美國政府以政府龐大的採購預算來解決軟體市場中的“安全與競爭”問題,而不要在法院庭上耗費時間。在美國除微軟外還有許多實力強大的跨國軟體公司,他們尚且要這樣做,那麼在中國的軟體公司實力很小的情況下,當然更應該這樣做了。

    我國的“政府採購法”規定,除非在一些特殊情況下應採用國産軟體,這將是對中國軟體産業的重要支援,然而要落實這種支援,還需要有一些具體的規定。從資訊安全、公眾利益等方面考慮,可考慮對政府採購的軟體提出一些要求,例如:必須實行源代碼備案和審查;必須公開文件格式和協議;必須支援多個作業系統平臺;……。

    如何界定國産軟體?

    政府採購中還需要解決如何界定國産軟體的問題。假設外國的一個軟體,例如Windows,由微軟在中國的一個合資企業在中國登記了,它是否就能享受國産軟體的待遇呢?由於目前軟體登記只要給些源碼備案(不作審查)就可以了,所以上述的假設也不是沒有實現的可能。為此對“國産軟體”可以有一些相應的規定,例如:該軟體的版權唯一地屬於在中國註冊的公司;該軟體唯一地在中國進行登記,該軟體如有專利,也必須唯一地在中國進行登記;該軟體的主體在中國進行開發(可以允許有部分外加工),或者該軟體是開放源碼軟體由中國公司發行;……。總之,國産軟體如何界定?由誰界定?都是需要研究解決的問題。

    處在十字路口的中國軟體産業

    幾年來,我國軟體産業在中央領導同志的關懷下,在國家計劃發展部、科技部、資訊産業部、中科院、地方政府……有關部門的支援下,乘18號文件的東風,沿著內需拉動、整機帶動的軌道,通過政府採購的扶持,較快地發展起來。正在這時,微軟的62億元投資和麥肯錫的《報告》卻為中國軟體産業開闢了另一條道路,使中國軟體産業處在一個十字路口:究竟是在內需的拉動下,逐步發展成為一個自主的軟體産業呢,還是在與微軟的合作中,發展成為Windows的下游産業呢?何去何從,人們正拭目以待。

    附:倪光南簡歷

    倪光南,漢族,1939 年生,浙江鎮海人。1961 年畢業于南京工學院(現東南大學)後到中科院計算所工作, 40年來一直從事電腦領域的研究和産品開發,首創在漢字輸入中應用聯想功能。曾任計算所公司和聯想集團首任總工程師,主持開發了聯想漢字系統、聯想系列微型機,分別於1988 和1992 年獲國家科技進步一等獎,計算所公司即以聯想漢字系統起家並於1989年改名為聯想集團。近年來致力於在中國推廣Linux和有自主核心技術的、非Wintel結構的網路電腦。1994年被遴選為首批中國工程院院士,現為全國政協委員,中國中文資訊學會理事長,計算所研究員、博士生導師。

    電腦世界 2002年7月23日


軟體業巨頭談中國最具成長性的軟體領域  
中印軟體業 差距有多大
2002年我國軟體業前100家企業座次排定(附表)
“趕超印度”應是中國軟體業的發展方向嗎?
中國軟體夾縫中生存
專家:軟體産業應高度重視演算法研究
謹防中國軟體業陷入誤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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