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月3日，美國國務卿鮑威爾宣佈，美國決定退出本屆反種族主義大會，世人無不感慨：這是繼美國拒絕接受關於解決全球變暖問題的《京都議定書》後，其強權外交中獨斷專行特色的又一次暴露。
近來美國外交活動頻繁，尤其在NMD計劃及軍事戰略調整等一系列問題上的新動向表明，布希執政百日後在全球主要問題上一度出現的軟化立場沒有持續多久，再次凸現追求實力與單邊主義的特色，值得世人密切關注。
■退出聯合國反種族主義大會，再顯獨斷專行外交特色
目前，為期8天的聯合國第三屆反種族主義大會正在南非東部城市德班舉行，共有190多個國家和地區的1.４萬名代表參加，其中包括30多位國家元首、160位外長。這是新世紀聯合國舉行的首次反對種族主義會議，也是規模最大的一次會議。但這樣一次具有重要意義的國際會議卻遭到美國的重重阻撓。
美國先是懷著一種抵觸情緒，對大會議程表示不滿，輕率地取消了國務卿鮑威爾出席大會的計劃，令不少世人對美國首位黑人國務卿回避有關種族歧視問題的會議感到遺憾。聯合國多次呼籲美國能出席這次世界反種族大會，聯合國秘書長安南親自敦促美國改變其錯誤決定，安南指出美國不應該自己“離群索居”，“作繭自縛”，“美國有義務出席這次重要會議，與大家一起參加會議的討論，參與會議最後文件的制訂”。聯合國人權委員會主席也在批評美國的行為時指出，“這樣一個重要的會議，任何國家都應該派代表出席”。美國這才不得已派出主管國際機構事務的代理助理國務卿赴會，而出席開幕式的美國代表僅為兩名駐南非使館的低級別外交官。
會議開始後美方又極力阻撓大會討論中東問題，遭到包括東道主南非在內的眾多國家的反對。南非副總統指出：本屆聯合國反種族主義大會是一個世界性的會議，所有國家都應該尊重其他國家，傾聽其他國家的意見，美國不應該憑藉其強權阻撓其他國家討論中東問題。儘管如此，美方仍聲稱，美國代表團對大會的參與程度將視“美國是否能夠促成刪除大會文件中的進攻性語言”而定。當會上反對以色列的呼聲越來越高時，美國一再威脅説，如果大會膽敢譴責以色列，美國代表將拒絕繼續出席大會。
終於，美國和以色列在9月3日決定退出大會，理由是文件中含有批評以色列在被佔領領土實行種族隔離政策的字眼，美國國務卿鮑威爾在宣佈這一決定時還指責這個大會“充滿了仇恨和無理的指責”。
■堅持退出《反導條約》，執意發展NMD
眾所週知，布希總統上臺後任用的外交與安全官員以強硬保守派為多，他們的共同特點是崇尚“實力至上”，在對外政策上採取一系列“單邊主義”行動，顯得咄咄逼人。尤其是，布希把發展和部署“國家導彈防禦系統（NMD）計劃”列為其最優先考慮的政策目標之一，種種跡象顯示，美國發展和部署NMD決心已定，目前尚存爭論的只是何時部署以及部署多大規模的問題。
在國際社會一片反對聲浪中，美國對NMD計劃仍一意孤行，主要原因在於：NMD既是美國“新軍事革命”的核心部分，更是美國實現其新的全球戰略的重要步驟。美國追求的終極目標不是導彈防禦，而是建立集資訊、衛星、鐳射武器等手段于一體的“天網”，居高臨下地控制全球，鞏固和加強其“一超”地位，NMD正是美國為“一統天下”佈下的第一著棋，此其一。美國想以研發NMD系統為契機，大幅提升其在各個領域、尤其是資訊技術領域內的水準，保持甚至是擴大對其他國家的技術優勢，此其二。而看到NMD系統是一筆高達數百億美元合同的美國軍火利益集團，極力敦促布希當局加以開發，此其三。
NMD計劃之所以從一開始就受到國際社會的普遍反對，是由於NMD計劃必將破壞現有的全球戰略格局穩定，有可能挑起地區乃至全球層次上的新一輪軍備競賽。年初以來的國內外形勢也迫使美當局意識到，當今世界單憑實力一意孤行困難重重，美國一些人士也適時建議，要想保持超級大國地位除強硬的一面外，也要給人通情達理的印象，以溫柔手法爭取支援。這就是今年5月份開始美國在世界各地進行高官遊説的原因所在，美國企圖藉以説服俄羅斯、歐洲盟國以及中國接受美國的NMD計劃。
由於美俄（蘇）1972年簽署的《反導條約》（ABM）是維護國際戰略平衡與穩定的基石，被美國視為嚴重妨礙其部署NMD系統的絆腳石，因此，布希執政百日後在全球主要問題上一度出現的軟化立場沒有持續多久，就又不顧俄羅斯和北約盟國等國際社會的反對，堅持要求拋棄ABM，要麼予以廢除，要麼做根本修改，否則美國將單方面宣佈退出。今年8月底，在美國特使説服俄羅斯放棄ABM的外交努力再次無功而返後，美方又揚言俄務必在今年11月前與美國就修改ABM達成協定，否則美國真要單方面退出該條約。與此同時，美國總統布希也明確表示，美將根據“自己的時間表”退出該條約。
目前，俄羅斯在反導問題上的態度確實有了策略性的靈活變化。但是正如9月1日普京在答記者問時仍堅持的那樣，俄羅斯不認為ABM已經過時，只是俄羅斯願意就這個文件與美國方面進行會談。俄羅斯當然不會在關係其大國尊嚴乃至國家安全根本利益的問題上輕易放手，歐洲各國也不會心甘情願地將自身安全操於人手，它們始終是美國發展NMD的牽制力量。另外，NMD本身在技術上仍不成熟,甚至連美國法律專家也從法理上分析説，布希總統是無權廢止《反導條約》的。
美國逆和平與發展的時代潮流，執意發展NMD以謀求霸權地位，是典型的借維護安全之名，行破壞安全之實，對全世界期待和平與穩定的人們包括美國人民在內都構成威脅，國際社會絕不可等閒視之。
■調整軍事戰略部署，拼湊“亞太小北約”
布希總統今年1月登臺以來，先是提出要退出《反導條約》使國際社會對戰略平衡感到擔憂，繼而放言“戰略東移”使得舉世譁然。最近，美國國防部長拉姆斯菲爾德又一次宣佈，美國軍事戰略將做重大調整，其戰略重點由歐洲轉移到東亞，此言一齣又一次在國際社會掀起了軒然大波。
誠然，從全球戰略角度來看美國仍十分重視歐洲，因為美歐在歷史上已形成了一種密不可分的關係，歐洲對美國的重要性也是任何其他地區所不能取代的，如果沒有歐洲諸國的參與和支援，美國實力再雄厚也無法“打遍天下”，除非美國甘心放棄它稱霸世界的野心，否則美國是不會自棄歐洲這個重要軍事支柱的。歐洲與亞洲歷來都是美國爭霸世界重點控制的兩個地區，冷戰時期，歐洲在美國眼裏曾是多事之地，而現在亞太的分量正日益加重。
近半年多來，美國一直在對其全球軍事戰略進行全面評估，並計劃將其軍事戰略重點從歐洲轉移到亞洲。近日美加緊對其全球軍事戰略進行從歐洲移向亞洲的調整，其理論是認為歐洲戰爭威脅已減弱，而亞洲發生衝突的可能性正在增加。布希的國家安全顧問們也多次指出，亞洲在本世紀將是安全挑戰的中心，該地區將對美未來安全利益構成威脅，因此美應將更多的軍事力量轉移到亞洲，以隨時阻止那裏可能發生的衝突或對地區危機作出更快速的反應。
目前美國在歐洲部署有11.9萬名士兵，其中陸軍7萬名，在亞洲部署有9.6萬名士兵，其中陸軍2.93萬名，包括在南韓的27482人和在日本的1743人。8月31日，美國陸軍部長懷特稱，亞太地區正在引發越來越多的關注和擔憂，因此作為美國軍事戰略重點調整的一部分，美已將部署在歐洲的部分武器裝備轉移到亞洲，初步行動包括把放在德國和義大利的某些作戰武器和裝備轉移到亞洲，美國也有必要重新審閱在亞洲的駐軍，不久駐歐洲的部分美陸軍部隊也可能被調防亞洲，以應付亞洲地區可能出現的軍事衝突。
在美國所關注的亞太熱點中，中國崛起和台灣問題都是重要的考量因素。台灣問題在美國亞太戰略特別是對華政策中的地位再次上升，在美國加大對中國“關注”力度的同時，台灣地區作為美國遏制中國崛起的一張“王牌”具有更為重要的意義。“中國威脅論”、美國軍事演習中以中國為假想敵等情形不斷在美國國內出現。雖然美國高級官員開始聲稱要放棄“中國是戰略競爭對手”的提法，事實上已把中國列入其“潛在對手”的行列。不難想像，美國在亞太拼湊“小北約”的目的只有一個，就是想尋找一個新的戰略對手來為其稱霸製造藉口。美國軍事戰略調整是要加大東亞地區在其全球戰略中的分量，妄圖像在歐洲一樣主導亞太地區的事務，在歐洲地區繼續遏制俄羅斯，在東亞地區更加重視對付中國。
■美國外交新動作的根源何在？
第一，能否正視歷史，同樣是美歐國家需要面對的問題。從此次聯合國反種族主義大會的情況來看，美歐國家在種族歧視問題上不敢直面殖民歷史，布希總統公開表示反對追究過去的歷史，美歐在是否對歷史上的黑人奴隸販賣和殖民統治進行賠償問題上的不同態度，使大會的其中一個主題成為各方爭論的焦點。以美英為首的西方國家回避甚至拒絕談論此問題，更不想進行賠償，這也是美國國務卿拒絕與會的一個原因。事實上，尊重歷史，面對現實，才能更好地走向未來，對美國也同樣如此。
第二，如何正確對待聯合國，值得美國認真理智地加以思考。眾所週知，美國曾極力主張成立聯合國前南斯拉伕、盧安達、柬埔寨和獅子山法庭，它經常打著執行國際法的旗號謀取自己的目的。然而也有國際媒體披露，美國對聯合國的不信任由來已久。在可能的情況下，美國會極力利用這個世界組織，但又常單獨採取行動，在聯合國內一再對多數意見置若罔聞。
例如他們阻止聯合國前秘書長加利連任，儘管世界其他國家大部分贊同他連任；美國在經過長期的考慮之後才于1997年批准《化學武器公約》；美國迄今為止尚未加入《禁止殺傷地雷國際條約》，甚至連《保護兒童權利公約》也還沒有得到批准；美國雖然簽署了《經濟、社會及文化權利國際公約》，但迄今為止尚未批准；美國拒絕簽署《京都議定書》和其他一些公約和規定；如果國際仲裁的結果不合美國的心意，美國就加以反對。
直到今年8月，聯合國仍在抱怨説，儘管美國承諾支付拖欠聯合國的幾十億美元會費（美國堅持説它只欠8.26億美元），以換取會費數額的減少，但它至今仍沒有交出一分錢。聯合國秘書長安南敦促美國在布希總統今年9月24日訪問聯合國之前繳清會費。聯合國發言人轉達安南的話指出，如果華盛頓不開始償還其債務，它與聯合國其他成員國間的關係可能會再次出現緊張。
第三，美國在國際社會的霸道行徑越來越不得人心。從聯合國反種族主義大會就可以看出，就美國的霸權邏輯而言，世界沒有別的選擇，只能對它唯命是從，要討論的任何問題必須經美國的審視與檢查並獲得通過，否則美國就不參加或者進行否決。環境問題和《京都議定書》也好，導彈問題和核武器也好，現在的種族主義和排外主義也好，都是如此。小布希反對批准《全面禁止核子試驗條約》企圖恢復核武器試驗。
在布希執政半年時間內，美國就抵制或者要廢除5項全球協議，一系列問題上一意孤行，並試圖憑藉自己的強大實力將自己的意願強加於人。美國的行為受到國際社會越來越多的指責，今年上半年美國在聯合國人權會議上的落選就是明證；此次出席聯合國反種族主義會議的各國代表也紛紛譴責美國罷會的霸道做法，認為美國常常以“人權衛士”和“民主楷模”自居，當世界各國人民真的聚集一堂討論與人權有關的種族主義問題時，美國卻拒絕出席，這對美國是一大諷刺。
隨著經濟全球化進程，國際關係民主化潮流也有發展，建立公正、合理的國際新秩序成為世界人民的共同願望。聯合國秘書長安南在會議前夕就明確指出：聯合國是一個國際性組織，“擁有189個成員國，如果美國代表真的不出席這次會議，188個成員國將會圓滿地開好這次會議，會議的既定日程和討論內容不會因為美國罷會而有所改變”。所以，當美國後來真正退出反種族大會時，聯合國及東道國等雖對美國的行為表示遺憾，但都強調與會代表應該繼續為反種族主義而努力。美國有必要調整自己的心態。
第四，美國所持有的“冷戰思維”早已過時。冷戰後十年來，美國以冷戰的“勝利者”自詡，不僅沒有改變冷戰時期的思維方式以適應新形勢，反而更加強調要用西方的價值觀和民主制來改造世界。
美國認定大國間具有戰略利益上的對抗性，在考慮國家間關係，尤其是大國關係時的出發點是它們之間存在必然的對抗，追求的是自己説了算的、不平等的合作。美國從其戰略利益考慮，仍把意識形態作為重要的參照係，並將世界劃分為“無賴國家”、具有潛在威脅的國家和盟國三類，而俄羅斯和中國目前尚不構成對美國的威脅，但未來可能成為美國戰略利益和安全的挑戰者和敵手，因而是美國“潛在的敵人”。
美國的冷戰思維主要針對的是所謂的“無賴國家”和俄、中“潛在的敵人”，在接觸的同時加以防範和遏制。正如9月1日美國《華盛頓郵報》指出：“美國事實上誇大了自己面臨的軍事威脅。”正是由於霸權主義主導著美國的外交政策和全球戰略，美國在決策思維中拒不摒棄舊的集團政治，仍確立假想敵，發展NMD 與TMD，拼湊“亞太小北約”，大幅增加國防預算，在軍售問題上“只許州官放火，不許百姓點燈”。美國的做法勢必引發高技術領域的軍備競賽，不利於各國間的相互信任與維護世界和平。
■文/中國現代國際關係研究所研究室副主任、博士
《北京青年報》 2001年9月06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