記：您認為國有股減持可能找到一個雙贏，或者多贏的方案嗎？

    吳：我始終確信能找到一個合適的方案。但是，前提是，任何一項改革都要付出適當的代價。任何一項改革，不可能所有的參與者都能獲利，從某種意義上説，與其説是雙贏，不如説，大家都退讓一點，或者大家都輸一點，這樣反而對整體會更好一些。比如説，國有股股東應該清晰地看到，從宏觀面來講，股市的成長，國有資産的增值，是因為有生生不息的、源源不斷的流通股股東，也就是社會公眾進入這個市場，沒有他們的進入，股市中的國有資産怎麼可能上升，而且沒有社會公眾進入這個市場，這些上市公司的大部分可能都是非常困難的國企，這些國企可能會破産，可能會關門，可能會合併，可能會被收購，所以，一定要看到社會公眾股作出的貢獻。有關部門在考慮國有股減持方案的時候，一定要想到，退一步海闊天空，硬要怎麼樣，是沒有出路的。

    記：您認為在市場處於一種什麼樣的狀況下推行國有股減持方案可能會比較合適？

    吳：什麼狀況下都可以，只要方案是公正的。國有股減持時機的選擇對股市的影響並不是很大。如果減持方案本身不公平，不管是多麼大的牛市，也會因為方案的實施，市場進入熊市。如果減持方案是公平的，哪怕市場已經進入了一種相對低潮的時候，也會起到穩定市場的作用。所以，我不認為時機的選擇有多麼重要，反而是方案本身是否體現了公平的原則，是非常重要的。

    記：自去年年中以來，股市一直處於大幅度的、持續的下跌。對下跌原因的分析很多。有人説，這個大跌是正常的、必然的，因為有關部門加重查處上市公司造假。還有的説，因為查處了違規資金進入市場，所以出現了這種下跌；還有一種説法，因為我們的宏觀層面，特別是已經被停止執行的國有股減持辦法嚴重損害了市場的信心，造成市場的不穩定。您是如何分析股市下挫的原因的？

    吳：當今的中國股市，是出現了嚴重的信心問題。信心本身不是泡沫，信心是資本市場的靈魂。之所以會出現信心危機，是因為我們市場出現了信用危機。許多上市公司被揭露出其財務報表是假的，這反映過去我們的制度存在著嚴重的缺陷，使得投資者對上市公司缺乏信心，因為上市公司沒有信用。造成信用危機的另一方面是我們一些很重要的政策出臺比較草率。由於宏觀和微觀都出現了問題，使市場的信用出現了危機。投資者説，我不知道該買誰的股票，害怕有陷阱，我也不知道明天會發生什麼，這就説明我們的宏觀環境部門預期機制發生了很嚴重的問題。一個市場如果沒有一個正常的、公平的預期機制，這個市場就是亂七八糟的。由於信用危機導致了信心危機，信心危機再發展下去，市場就有可能崩潰。

    對於你剛才提到的三種判斷，我同意第三種。查處少數的、個別的上市公司的造假，只會對這個上市公司自己或者和它有相同情況的上市公司造成影響，但對市場不會産生系統性的風險。查處違規資金，從最嚴重的意義來説，會對市場産生整體的影響。但是，我們當前查處銀行違規資金的面沒有那麼大，目前的查處方式，也不足以構成市場會出現如此大幅度的下跌。這兩個原因，可能會讓市場下跌，但這兩個原因沒有足夠的力量讓股市下跌到當前這個境地。股市對於資本市場而言，是非常重要的，一定要促進這個市場穩定、健康地發展。恢復市場的信心是當前頭等重要的任務。

    記：我們知道去年財政部出臺的有關國有股減持的方案被叫了暫停，今年1月26日，證監會在其網站上公佈的一個“原則性”和“框架性”的“國有股減持方案階段性成果———折讓配售方案及配套措施”也引發了股市暴跌，您是如何評價這個方案的？

    吳：證監會公佈的這個方案純粹是一個研究性的成果，是徵求大家意見的一個方案。這個方案與去年被停止執行的方案相比，在兩個方面是進步了。一是這個方案考慮到由於非流通股成為全流通股以後，會使得現在的流通股股東有可能受到損害，從而應該補償，這是一個很大的進步。第二個進步是引入了多數流通股股東同意的制度。任何一個方案如果沒有多數流通股股東同意，都是難以實現的。

    但是這個方案也有很大的缺陷：最嚴重的問題是，“高價減持、高價流通”這個靈魂還是沒有變。這是此次證監會公佈的方案與去年財政部出臺的方案非常相同的地方。因為非流通股股東的報價絕不會低於每股凈資産，肯定是在每股凈資産的價格上加一個百分比，之後，再在上面去競價，再加上競價有被操縱的可能，因此減持的價格可能會遠遠高於公眾投資者所理解的每股凈資産。只要還存在“高價流通”的理念，任何國有股減持方案都難以公平。如果説被停止的那個方案是赤裸裸的，這次的方案只不過是相同的路上設置了一個彎道，給予一定的補償，但這個補償不足以彌補流通股股東由於非流通股股東的減持和流動而帶來的損失。

    第二個缺陷是這個方案存在很大的操縱的空間。可以操縱補償比例、操縱競價、操縱二級市場的價格，因為二級市場的價格與補償比例是有聯繫的。如果一項政策很容易被操縱，顯而易見是不行的。

    第三個缺陷是非流通股股東，特別是國有股股東，是否能夠接受這個方案也是一個問號。因為根據補償比例，國有股股東要拿出一定自己的股份，補償給流通股股東。從操作上而言，是否可行，也是一個問號。因此，就有可能出現這樣一種情況流通股股東反對這個方案，就拼命地賣股票，國有股股東也不幹，這就比較麻煩啦。

    第四個缺陷是補償比例的計算從技術角度來看，是非常困難的。因為補償比例的分子和分母都是動態的，都是變數，都可能被操縱，這樣補償比例出現不公平的可能性就很大。

    第五，這個方案相對複雜，不簡單明瞭。像這樣一個涉及到所有投資者利益的方案，應該讓大多數投資者一眼就能看清楚，不要讓少數專家研究了半天才明白。這樣，一旦實施起來很麻煩，也會引起歧義。（王擎）

     《中華工商時報》 2002年2月19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