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諮詢中經常從家長和孩子們嘴裏聽到各種各樣的困惑和問題，其中不乏青春期帶來的苦惱、隱秘、萌動、悔恨、失足、誤區。可是一個明顯的感覺是：父母和孩子很難相互理解和溝通。父母很愛孩子，發現了孩子的青春期問題，或者不知道應該怎麼辦，或者用極其粗暴的態度責怪孩子有道德問題，使孩子一生蒙上自卑的陰影；孩子不願意與家長説自己的心事、自己的苦惱，怕被父母誤會，被戴上“帽子”。

    故事一　令人震驚的拋嬰案

    北京去年有一件令人震驚的“高中女生生女拋嬰案”。2000年1月28日晚，一個足月女嬰被人從六樓拋下，摔死在冰冷的水泥地上。110接到報案後，僅用了5個小時，此案即告破，殺死孩子的竟然是她的母親——一個正在讀書的高中女生儲小會。

    儲小會(化名)是一個17歲的高二學生，在北京某校讀書。16歲的時候，和一個男同學張來關係比較親近，在張來的要求下，不懂什麼是愛情的儲小會，和他開始了交往。有一天，張來讓儲小會到他家看“毛片”，衝動之下兩個人發生了性關係。

    在懷著孩子的10個月裏，儲小會以及她的父母都不知道她懷孕了。直到有一天，儲小會覺得肚子痛，校醫院醫生説可能是痛經，就開了止痛片，讓她請假回家休息。儲小會説：“下午回家後，肚子痛得連吃藥的力氣都沒有了。過了一會兒，竟然有個東西從身體裏滑了出來。我吃了一驚，起身一看，我生下了一個孩子。”她急忙用被子把她蓋住，自己在床上哭。儲小會説：“我想，哭也不是辦法呀，等會兒爸媽回來可就完了！我決定把孩子從樓上扔出去。”儲小會最後認識到她的行為是違法的。

    據北京婦産醫院1998年以來的統計數字，在該院做中期引産的女性中，20歲以下的女孩人數不少，少女懷孕的現象不容忽視。北京婦女保健所的調查表明：99%的女中學生不能識別出子宮、輸卵管、卵巢的正確位置，不了解女性排卵與生育的關係。但是在青春期又容易因為無知、好奇、輕信和衝動，在懵懵懂懂的情況下發生性關係。

    故事二　小虎“亂倫”了嗎

    小虎的故事又説明，有的孩子因為無知走向另一個極端，不知道生孩子需要經過兩性交合，不知道只有性成熟以後才能有生育能力。小虎聽人們説，男女之間身體接觸就會生小孩，以為11歲的他和嫂子兩個人曾經在一個床上睡過覺就會生孩子，無端背上與嫂子“亂倫”的包袱，以致無心學習，疏遠親人，險些從此一蹶不振，無辜悔恨終生。

    小虎今年15歲，生長在一個偏僻的山村。原來是個活潑、好學，品學兼優的孩子。可是半年來吃不下，睡不香，沉默寡言，學習成績直線下降，而且有意識地躲避哥哥和嫂子，弄得一家人都不知道誰因為什麼得罪了他。他在諮詢的時候説：

    “我哥哥比我大12歲，對我很好，像父親一樣對我關懷備至。娶了嫂子以後，嫂子也對我像親弟弟一樣，關係很密切。所以我每天放學以後，都願意去哥嫂的房間玩，和他們打撲克、聊天。哥哥出門賺錢，我依然願意去找嫂子，幫助她剝豆角、掰玉米，坐在一條長凳上，説説笑笑。説到高興處，她會拍拍我的腦袋，摟摟我的肩膀。

    “有一次，我在嫂子屋裏玩，下雨了，我想等雨停了再回去，沒想到不知不覺趴在桌子上睡著了。嫂子把我抱到床上，替我脫了衣服，在一個被窩裏睡了一覺。早上醒來，我發現自己和嫂子睡在一起，很不好意思。

    “他們結婚一年後，生了一個兒子，我本來很喜歡他，經常去幫助嫂子帶小侄子，可是小侄子模樣竟然不像哥哥，而是越來越像我，親戚鄰居們時常不經意但是很納悶地説：‘瞧這孩子，長得不像親爹，倒像小叔叔。’“看到小侄子越來越像我的樣子，聽著親戚和鄰居們的議論，一個念頭在我的腦海裏出現：聽人們説，男女之間身體接觸就會生小孩，我和嫂子不但身體接觸過，而且還同床睡過覺，莫非小侄子是我和嫂子生的？這不是亂倫嗎？如果是這樣，我怎麼對得起如此關心我、愛護我的哥哥！自從有了這個想法，我就感覺抬不起頭來，對哥哥産生了強烈的負罪感。我覺得自己的精神快要崩潰了。我怎麼做才能贖自己的罪呢？”

    通過諮詢，小虎知道他根本不可能是孩子的父親，也沒有做對不起哥哥的事。至於孩子像叔叔是很普通的事。他如釋重負，後悔自己對生殖知識的缺乏，以致使自己幾乎崩潰，也委屈了關心自己的親人，讓親人替自己擔憂。他説如果自己早點知道這些知識就好了。

    這樣的事例不是個別和極端的，在我諮詢的數量不少的個案中，因為沒有正當途徑得到有關生殖健康的知識，家長不好意思對子女説或者認為自己同樣缺乏正確的理論知識，學校漠視生殖健康教育的重要性，甚至認為青少年知道了反而會有副作用，使許多青少年處於困惑和蒙昧之中。一些青少年只好通過看黃色錄影、書刊、道聽途説接受錯誤的資訊和觀念等方式了解有關知識。

    故事三　兒子做的尷尬事

    有一天，我接到一位40歲的母親打來電話，説了她碰到兒子做的尷尬事以及她的憂慮：

    “有一天，我提前回到家，無論怎樣都打不開門，我以為是鎖出了問題。可是我兒子從裏面把門打開了。我很奇怪，平時這個時候他還沒有放學。我發現他只穿短褲，臉色通紅，滿頭是汗，神情緊張，以為他生病了。於是我跟著他到他的屋裏，沒想到門後面站著一個赤身裸體的女孩子。

    “我兒子雖然上高中，只有17歲，可是長得高大健壯，為人憨厚老實，很讓老師和同學喜歡。平時在家裏很乖，和我有什麼説什麼，所以我才沒有為剛才的事對他發脾氣。我想聽聽他到底如何解釋。

    “他説那個女孩是他的同學，今天放學早，她説要和他一起復習功課，於是來到他家。聊天的時候，提及男女的差異和特點，他説女孩什麼樣兒自己一點都不知道，心裏覺得很好奇。那個女孩説，她對男孩什麼樣同樣一無所知。兩個人商量好，都把衣服脫了，彼此觀看一下。他為了謹慎起見，把門反鎖。沒想到剛剛把衣服脫乾淨，第一次看到女性的裸體，他感到很心慌，正在手足無措的時候，母親回家使他的緊張感覺加劇，他感到幾乎虛脫。幸虧母親沒有讓女孩尷尬。”

    這位母親很困惑，她不知道應該如何看待兒子的行為，應該用什麼態度對待兒子的這件事，用什麼理論和方式教育兒子會取得好的效果？

    當我仔細對她分析了年輕人的心理和行為特點後，她要求我直接和她兒子談一談。那個男孩很難為情，而且緊張。我了解到他們確實是好奇心使然，沒有越軌行為後，告訴他現在是學習階段，還不能承擔婚姻家庭的責任，應該控制對於性的衝動和實踐探索，把心思用在增長知識和健全體魄上。過早採摘的果實必然是青澀的，待到“瓜熟蒂落”才能有真正幸福的體驗。那個男孩很感激我的開導。

    實際生活中，像個案中那兩個高中學生採用裸體互相觀察異性的方法，如果條件許可，時間充裕，極易因為好奇和衝動發生性關係，使自己誤入歧途，甚至被性變態者引誘利用，無法自拔。

    故事四　不堪回首的初潮經歷

    幾個朋友聊天，説起年輕時我們不懂愛情，一位朋友説：“別説愛情，我那時連自己是怎麼回事都不懂。”她回憶起她不堪回首的初潮經歷，事隔40年，那種驚慌尷尬的感覺依然如故：“我從來沒有聽説過女人會來月經，我12歲的時候，當突然有一股不可遏止的熱流洶湧而下的時候，我驚愕得腦子一片空白。被自己的血嚇得心驚肉跳。我一向害怕母親對我的嫌惡的態度，不敢向她求助，只好千方百計遮掩。事情終於被母親發現了，她用盡天下最惡毒的話罵我，那是我一生中感到最難捱的羞辱、無助、絕望的時刻，甚至覺得沒有臉面再活下去。”

    現在隨著社會進步，這樣的問題已經成為過去，商家把如何讓女性舒適地度過經期當成一大“賣點”，不斷“推陳出新”。但是涉及生殖健康的教育還遠遠沒有完成。前面的幾個真實的個案暴露了我們生殖健康教育中嚴重“缺課”的問題，過去人們生活的悲劇以不同的形式延續到了青年一代。

    生殖健康意味著人們能夠有滿意、安全且負責的性生活，有生殖能力，能自主決定性生活、是否生育、何時生育。這就要求首先讓青少年有知情權，包括對性知識、避孕、懷孕與分娩的了解，還有對社會問題如性濫交、同性戀、婚前性活動的不良後果、罹患艾滋病的危險以及首次性生活過早會導致不安全的人工流産增多和宮頸癌高發的關係等必要知識，才有可能讓他們自主決定什麼時候、和誰開始性生活，怎樣保護自己的安全和健康，避免受到心理和生理上的傷害。

    美國愛家協會的專家提出：“我們生活的世界充滿了性的圖像、有關性的錯誤資訊以及不在乎青少年切身利益的人的危險的指導。青春期是發生巨變的時期，年輕人在成長並且經歷著身體上的變化，對於他們來説，會感到非常恐懼和困擾，他們想了解自身的變化。需要有關性健康方面的誠實的回答。

    “父母親的教育、溝通特別是愛，對於青少年在戀愛和性的決策方面會産生積極的影響，要教導他們什麼是健康的，什麼是不健康的，讓他們知道生殖健康的標準和期望，要針對每個孩子的個性差異，用不同的方法和內容教育他們。給他們最好的選擇，而不是讓他們在多得眼花繚亂的選擇中去掙扎。

    “每一種行為的後果都要讓他們知道，讓他們看到自己決策的後果是什麼，不能為所欲為，不顧及對錯，不負責任。鼓勵青少年建立堅強的人格，他們面臨婚前性行為、酒精和毒品的危險行為壓力時，人格會制止他們。”(陳新欣 全國婦聯婦女研究所副研究員)

    《中國教育報》 2001年11月20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