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要聞
政策資訊
權威論壇
國際熱點
經貿動態
法制進程
文化線上
教育廣場
科技長廊
軍事縱橫
域外評説
我看世界
華人社區
旅遊天地
閱讀空間
艾滋病毒攜帶者的懺悔:只是那一夜

    不要歧視和厭惡我們,我們已經用我們年輕的生命做了代價。更何況我們中有很多人是無辜的……

    ——黎家明

    這是一次特殊的採訪,只有文字和聲音,沒有照片,沒有眼神。黎家明説:倘若今天曝光,明天我就不會存在。對於愛我和我愛的人,我將不惜任何代價避免對他們的傷害。

    ——本刊記者

    我不知道我和我的朋友們的事情是否可以寫出來,我甚至不知道我會否一直寫下去,因為我隨時可能就要離開這個世界。

    我們註定了很快就要離開,沒有回頭的路!而在最後的日子裏:我們不得不違心而艱難地回避愛情和親情,因為我們不忍心傷害自己的愛人和親人!我們用最快的速度學會默默地舔舐孤獨和絕望,期待著一個體面的葬禮和科學的奇跡!

    這是一場無可無奈的戰爭,因為我能夠取勝的機會實在太小。這是一個孤獨的錯誤,因為我曾那麼地渴望愛情。從知曉的那一刻起,我的身心就被烙上一種印跡,隨時可以聽見一種聲音,看見一種影像,嗅見一種氣息,那就是——死亡。

    ——自黎家明的手記《最後的宣戰》7月12日,在榕樹下一篇連載的艾滋手記《最後的宣戰》裏,其作者黎家明(化名)不惜以自己今生惟一的一次嫖娼行為染上艾滋病毒的心路歷程,提醒社會上所有有過類似行徑的人,不能一錯再錯鑄成千古恨。

    此舉引起社會廣泛關注,一時間所有目光都聚焦在這個死神步步逼近的年輕鮮活生命上,《死亡日記》作者陸幼青的妻子時牧言認為他與陸幼青是不能相提並論的,濮存昕則認為他將人生的污點畫成了圓。無論如何,在一片同情、惋惜、幸災樂禍、指責、懷疑聲中,使得我們沒有辦法否認的事實是,印象中如同洪水猛獸的艾滋病離我們的生活似乎很遠,而實際上僅一步之遙!你是否認真的去審視過它?

    如今,黎家明已經走過了別人或許要花5—7年才會走過、而他只花了幾個月就走過的潛伏期,進入了發病期,死神似乎真的開始親吻的氣息。

    《最後的宣戰》

    這樣的“宣戰”,來自一個年輕得讓人痛惜的聲音。

    這樣的“宣戰”,讓所有的人都猛打了個激靈。作者黎家明試圖用自己以生命作為代價的錯誤過程,告訴所有那些具有高危行為的人群,將為自己所犯錯誤付出的代價遠非生命那麼簡單。

    是的,這是在市場經濟的社會中,很多人會認為這是一種目的不純的炒作,一种經濟利益行為。但你們可曾想過,他的實際情況是怎樣的需要幫助,而他的自尊卻又是怎樣一次次堅定拒絕了那麼多的物質援助,堅持著自力更生。更何況倘若是炒作,有誰會有這樣的勇氣將自己的錯誤,自己的恐懼,自己的五臟六腑如同放入展覽館一般,任人指手劃腳,任何稍具心理常識的人都知道,對於本人而言,這是殘酷的。這僅僅是一個犯了錯,但敢於承認自己的錯誤,且還懂得如何去提醒別人千萬別重蹈覆轍,需要社會接納,正常給予關愛的年輕人。

    那一夜,酒沒有顏色

    那是一個平常的星期二,沒有風和雨,一項繁重的工作結束後,黎家明和同事出去吃飯,都喝多了一點酒,慶祝工作順利完成。烈酒在他們年輕健壯的身體裏狂野的奔騰。

    同事邪邪地對黎家明笑道:“我帶你去一個地方。”他問道:“什麼地方呀?”同事説:“你先説你敢不敢吧?”他説:“誰怕誰,我有什麼不敢的!”黎家明已經意識到他説的地方意味著什麼。其實,在清醒的時候,每每路過那些美容院、洗頭房、桑拿浴室、酒吧,他都是那麼不屑一顧。黎家明鄙視那些隔著玻璃窗誘惑的眼神和肢體。從大學畢業就一直一個人在外地工作,嚴格的家教、父母的警告和信任,一直讓其遠離那些場所。但年輕酒後的他,那一天,迷失了……進門的時候,記得是很暗的燈光,帶著某種不幸的暗示,黎家明至今回想到那一刻,還有一種令自己窒息的恐懼和悔恨!因為那一腳,事實上已經跨進了鬼門關!

    那一夜以後的大約兩周後,黎家明覺得像是得了感冒,昏昏沉沉地睡了一天,很巧當時流行感冒,就沒有當回事兒。接下來身上和臉上又出現了紅色的皮疹,晚上有低燒,這樣的情況持續了大約1周,他開始擔心自己是否染上性病。但黎家明想都沒有想到會得艾滋病,因為自己只有一次荒唐的行為。

    為了徹底放心,他去了正規醫院做RPR(梅毒)和HIV(艾滋病)的檢測,檢測結果是陰性(感染艾滋病有一個窗口期,即在這段時間裏,無法檢測出來)。想對自己和別人負責,黎家明決定再次去檢測。醫生説要等三天再來取結果。去看結果時,醫生含糊説要復檢,可能是梅毒,5天后才有結果。

    那一夜黎家明無法入眠。悔恨、恐懼、絕望令他一次一次從床上坐起來,拼命揪自己的頭髮,將欲裂的頭撞在墻上。沒有疼痛,只有悔恨、恐懼、絕望交替侵蝕著他的心……第二天的晚上黎家明實在無法再忍受了,悄悄來到醫院,趁醫生換班,他偷看檢測結果,發現在自己的名字下,梅毒檢測是陰性,而HIV有一道粗紅色記號和一個紅色問號。黎家明知道了,自己完了。

    承受?!

    僅僅是醉酒的一次危險遊戲,黎家明,便永遠的失去了玩正常遊戲的權利、失去了一切他這個年齡段原可盡情擁有的東西,如愛情、五光十色的生活等等。他的命運從此跌入深谷,將飄向何方,將如何飄,《最後的宣言》是他對死神的回答。他懂得如何自救。至今,他對於HIV(艾滋病毒)的專業知識、數據恐怕不遜色于任何一名職業醫生。甚至他都能自己計算病毒載量的多少。

    於是有了一次僅對於聲音的採訪,為了保護他愛的和愛他的親人與朋友。

    除了對此表示理解之外,更是覺得這顆年輕的心已經在極短的時間裏學會了在此之前可能要花一輩子才能學會的人世滄桑,以及責任、以及什麼是愛和承受。

    為了能如願以償瞞過父母一輩子,年輕的聲音有一份特殊的凝重,一份週全,他所透露的個人資訊很有限,但對於關心他的人來説,卻也足夠。

    南方人,年輕,踏上社會的時間並不長,孝順,家教甚嚴,很有人緣,理工科生,陽光男孩,愛笑、愛玩。即使是現在,仍然還保持著幽默,還有激情熱愛生活,只不過表達的方式有所不同而已。

    拿什麼去拯救

    電話裏,黎家明的聲音正常,爽朗,樂觀,還有極強的求生慾望。因為黎家明用的是外地的公用電話,所以就在每三分鐘斷一次的頻率下,對話斷斷續續地進行著。我們約法三章,我什麼都能問,但涉及他不願意談的話題,他會以沉默回答,希望我諒解。此刻,這個聰明的不顧一切的保護自己親人的孩子,除了讓我表示理解之外,有些動容,也有些心酸,竟別無他言。

    記者:實際上,外界對於你所寫的《最後的宣言》的看法很多,相信你自己也很清楚,那麼你的初衷是什麼?

    黎家明:其實在我的文章中,我就已經做了回答。我只是想,如果有人能從我真實的心靈歷程裏,感受點什麼,並可以給像我一樣的弱勢人群更多的理解和包容;如果有人可以在即將迷失自己的那一刻,能想到我這樣一個人和經歷的悲慘故事,而放棄那些危險的遊戲,遠離艾滋病這個惡魔,我就滿足了,我的文字也有了意義。我不知道你對艾滋病了解有多少?

    記者:不太多。但是很同情你和你的病友們,就像你説的那樣,已經用你們年輕的生命做了代價,更何況還有很多人是無辜的。

    黎家明:不,我不需要同情。我現在還能工作,還能養活自己,還能四處奔波的為自己求藥。我還有信心。我之所以用網路説那麼多,是因為我真正了解到這是一件多可怕的事情。我查過很多的資料,有很多的有過高危行為的人其實已經是攜帶者,自己卻並不知情,傳染給他人也不知道,病毒就像一條鏈子般四處感染,所以希望他們一定要去檢查。

    記者:儘管,我能感受到你的生命力,你的堅強,你的自信,但是,你怕嗎?

    黎家明:(停頓了片刻,很小聲地回答)怕,有時候怕得要死。儘管在我今天的文章裏有一段話是這樣的“在我心底的恐懼、醜陋、邪惡的心魔漸漸消失的時候,幸福變得純凈平和的時候,死神也會絕望的。那時,也許生命的奇跡就真的會出現。”恐懼、絕望、邪惡是都存在我心裏的,只是一直都在壓制,控制好了,就沒有什麼可怕的了。我堅強是有著求生的信念,因為我別無選擇。

    記者:你看過陸幼青的《死亡日記》嗎?

    黎家明:看過,有點沉重,沒看完,我不想受干擾。其實每一個人面對死亡的時候都會有邪惡,陸幼青就有,他在書裏就寫到,自己做夢,去超市食品裏放毒,讓500多人死掉。

    這就是心魔,我也會有的。社會缺乏對於我們真實現狀的了解。

    記者:那你不介意談談你目前的狀況吧?

    黎家明:我?我現在準備回去的城市不是我的故鄉,我去的是一個安靜悠遠的小城市,在那裏看不到有關於我的報道,不過周邊的城市好像有了。我在那裏租了一間小房子,最近剛換了一家公司。

    記者:為什麼要換公司?

    黎家明:因為……(有些痛苦)因為原來的公司,有個小女孩有點喜歡我吧,她很可愛,我實在不忍心傷害她,只有選擇離開。

    記者:很久都沒有回家了吧?父母會想你、會牽掛你,怎麼辦?

    黎家明:我會經常給他們電話。不過,每次電話我都得像排練一樣,很辛苦。事前練習好幾遍,直到我自己認為我的聲音正常為止,每每拿起電話,叫媽媽的時候,我都控制不住的想放聲痛哭。

    記者:現在很後悔吧?

    黎家明:沒有,但有過這個階段,後悔不能解決什麼問題,能治好我的病嗎?能帶來生機嗎?不能,而且還會消磨人的意志。這樣的事也不能簡單的以對錯來區分。

    記者:據我所了解,實際有很多人都希望幫助你,也不乏一些物質幫助,你怎麼會拒絕呢?

    黎家明:是的,我和我的病友們真的很需要幫助,但是精神上。求生總無罪,我們能站著時候就絕不坐著。有人説我是人之將死,其言也善,其實是我人本善。真的就是想讓一些人小心點。我大可不必説的。

    記者:你的病情現在怎麼樣?精神狀況怎樣?

    黎家明:説起來,我也夠倒楣的。一般像我這種情況不太容易,概率很低的。一般的艾滋病攜帶者,有一種是大多都有5到7年潛伏期,而另一種少有的情況就如我,會很快的發病,發病後幾乎就很難有生機了。目前有一種雞尾酒療法,但也只能控制病情,而且價格昂貴,約每個月7000多人民幣。

    記者:你千萬別放棄,奇跡都是發生在那些堅持到最後的人身上的。

    黎家明:(笑)我不會放棄,我堅持工作就是不放棄。最起碼能自己養活自己。

    記者:你很自尊。

    黎家明:是,我過去很驕傲的。(孩子氣終於露了出來)一直是好孩子,老師喜歡,父母喜歡,朋友也喜歡。很陽光的,還常幫助人,所以有人緣,甚至醫生都會摸摸我的腦袋鼓勵我。

    記者:現在的時間會看一些什麼樣的書?

    黎家明:專業書。因為想能工作得好點。其實我現在看得更多的是在大街上如同貪婪的猛獸一樣,長時間注視大街上的情侶、看白髮蒼蒼的老人、爛漫天真的孩子的笑臉,有時後,他們發現了,我會衝他們笑,這些善良人都會回之一笑。我就這麼看啊,一直的看下去,真希望能永遠這麼看下去。

    記者:恕我直言,你真的認為,你能瞞父母一輩子嗎?這就是最好的辦法嗎?如果父母通過其他渠道知道了,豈不是更被動?

    黎家明:這個問題,有人問過。我是絕對不允許父母知道的,否則我寧肯自殺。我一定能瞞一輩子,我絕不會讓他們為了我傾家蕩産,毀了一生的清譽,將痛苦延續給他們,禍是我自己闖的,沒有理由讓父母來承受這一切。

    記者:最後一個問題:酒後的那次,是好奇心與酒精讓你起了嘗試之意,對嗎?

    黎家明:是,也不完全是,我確實是對肉欲有著一種渴望。但,這種渴望為我帶來的是——絕望。

    電話不停的斷,每一次重新聽到黎家明年輕的聲音,都會有一種如釋重負的感覺,生怕再也聽不到了。只不過,很明顯的是,他的聲音一次比一次薄弱,一次比一次少了底氣。我知道,他累了。而且,他還得為了他珍貴的明天去奔波。

    黎家明已經到了發病前期,他曾説過,“那一刻,我真正體會到這種疾病的可怕!不可治愈、100%的死亡率讓人絕望,但最可怕的是:你無法向你周圍的人坦白你的病情,甚至你的親人和朋友。活生生的例子,我看見過。幾乎在一瞬間,你就會失去你全部:工作、朋友、親人、家庭。人們避你不及,你更加孤立無援。”

    是的,人非聖賢,孰能無過,況且,這群人已經為自己的錯誤付出昂貴的代價,有些人甚至是很無辜的,他們已經沒有了未來,社會為什麼不能在今天,對他們給予些寬容,給予些微笑,給予些愛心?

     天使與魔鬼,原本就只一步之遙。

       《北京青年週刊》2001年8月28日



相關新聞

參考文獻

香港舉辦2001年國際艾滋病研討會

貓艾滋病病毒可感染靈長類動物

調查表明:北京市大一學生對艾滋很陌生

美國艾滋病囚犯監獄揭秘

美艾滋病囚犯監獄揭秘

國家將遏制艾滋病經血液傳播

中國艾滋病病毒感染者超過60萬人

遏制艾滋病性病快速上升勢頭

非醫學觀點看待艾滋病

2001年香港艾滋病會議將於月底舉行

艾滋病疫區採訪札記

遭假“艾滋”捉弄 她被看成“瘟神”

蠶絲可提取抗艾滋病病毒物質

中國提出五年計劃向艾滋病宣戰

我國控制性病艾滋病蔓延出舉措

中國艾滋病形勢嚴峻 實際感染人數已超過60萬

我國將採取7大措施控制性病艾滋病蔓延

《艾滋手記》引起廣泛關注

挑戰艾滋病刻不容緩

中國抗艾滋病戰役:教育是第一仗

相關專題

相關站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