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大興安嶺,在興安盟,大家提起老兵,無不敬佩、敬仰。他們是戰爭時代的親歷者,他們是和平時代的建設者,他們從戰火硝煙中走來,用血肉之軀為和平而戰,為後人矗立起精神的豐碑。他們心裏,有述之不盡的愛黨愛國愛民的情懷。他們的人生,與中華民族從站起來到富起來、強起來的艱辛歷程密切融合,融入了鐫刻著砥礪前行、接續奮鬥的歷史印記。
在建軍96週年之際,記者走近6位老兵,書寫他們的人生經歷,聆聽他們的聲音。記住他們,是對那段崢嶸歲月的緬懷,更是對這些共和國保衛者、建設者最好的禮讚。
丁行璋:從天府之國到“走上這高高的興安嶺”
92歲的丁行璋老人,鶴發童顏,精神矍鑠,思維敏捷,在和記者的交談中,爽朗的笑聲讓人依稀感受到她年輕時美麗的模樣。
1949年12月,在解放戰爭的炮火聲中,天府之國成都迎來了解放。在歡迎解放軍入城的熙熙攘攘的熱情民眾中,就有成華大學(現西南財經大學)國際貿易係學生丁行璋和她的同學們。很快,解放軍徵兵的消息就傳遍了整個校園,風華正茂的丁行璋和同學們相約一同報名參軍,報效祖國。
丁行璋年輕時照片
1950年1月,19歲的丁行璋正式參加解放軍,服役于中國人民解放軍步兵十九師。
入伍兩年後,自參軍起便決心矢志報國的丁行璋終於等來了機會。1953年1月,丁行璋奉命隨部隊奔赴朝鮮戰場。老人對進入朝鮮的那天晚上印象很深:“終於有了入朝的機會,大家都很高興。我們從大西北一直行進到鴨綠江邊,一路上情緒高昂。可是到了戰場上就不一樣了,一過鴨綠江,所有的燈光都沒了。火車在龜城停車,我們全部背著行李步行,走了整整一夜才到了目的地泰川……”
丁行璋所在部隊承擔著修復被美軍炸毀的鐵路任務。入朝的時候是最冷的季節,很多鐵路被炸成一截一截,橋梁也被炸塌了,幾乎沒有完整的。在嚴寒天氣裏,只要鐵路被炸毀,戰士們就一起不分白天黑夜地修復鐵路。
“橋梁、鐵路被炸了,我們就到處跑著去搶修。這條路沒修好,就會接到另一條路的緊急搶修任務。”丁行璋説,“有時睡到半夜會突然被叫醒,要趕去修橋。”在艱苦的修路修橋工作之餘,丁行璋還在業餘時間給戰士們授課,教大家識字寫字。
“那時候,我們剛剛建國,戰士們還沒來得及接受更好的文化教育,部隊中有很多的戰士甚至基層的連長、排長等軍事幹部都還沒有多少文化,字都不認識多少個。”丁行璋説,“在朝鮮戰場這樣艱苦的條件下,戰士們仍然如饑似渴地學習文化知識,到今天還是讓我難以忘記。”
1954年3月,丁行璋回國擔任中國人民解放軍鐵道兵五師文化教員。1955年5月轉業地方,先後在興安盟呼和馬場、興安盟農牧場管理局工作。
戰爭時期奉獻芳華,和平年代桃李滿天下。60年代初,丁行璋從呼和馬場婦聯主任崗位被派到學校任教。她曾任過英語、物理、政治等科目的老師,培養了很多優秀的學生,其中記憶最深的是一位名叫黃強勝的學生。黃強勝的家境困窘,不能繼續讀書,丁行璋便把黃強勝帶到家裏,像對待自家的孩子一樣,照顧他生活,為他輔導功課,激勵他上進。在她的幫助下,黃強勝考上了阜新礦業學院,後來又成為北京礦業學院研究生,再後來獲得美國聖地安那大學地學博士學位。
一代人有一代人的芳華。丁行璋説:“我就想好好活著!現在國家越來越好,人民安居樂業。希望現在的年輕人能記住那段歷史,美好生活來之不易,國家的發展要靠後人的努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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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漢傑:身披戎裝守家國
“雄赳赳,氣昂昂,跨過鴨綠江……”70年多前,中國人民志願軍抗美援朝出國作戰,以英勇奮鬥的獻身精神,譜寫了一首首可歌可泣的英雄讚歌。70年多後,親身經歷了那場戰爭的老兵張漢傑坐在家中,緩緩講述著那段榮光往事。今年88歲高齡的他雖已頭髮花白,但是頭腦清晰,雙眼炯炯有神,鐫刻在記憶深處的往事歷久彌新。
張漢傑是河南商丘人,1935年4月出生。1951年2月,16歲的張漢傑參軍入伍,服役于65軍193師炮團指揮連,當年9月,張漢傑隨部隊入朝,駐紮在開城一帶。“我們在開城南部的一座大山上,山上能清楚地看到整個板門店。”張漢傑回憶道,“那個時候五次戰役已經結束,整個戰場轉入防禦,為接下來的談判做準備。”
張漢傑與戰友
大規模戰役雖然已經結束,敵我雙方的交鋒卻從未停止,張漢傑和他的戰友們開始修建防空洞,為應對下一階段的戰況和談判做準備。“那是個很大的工事,一千多米標高的一座大山幾乎都被掏空了。”講到這一段,老人的臉上隱隱有些自豪,“防空洞裏有不同的功能分區,運轉起來井然有序,幾乎像一個小城市了。”
在這個龐大工事的最頂端是觀察所,也是張漢傑的任務所在。他在炮兵部隊中擔任觀察員,是炮兵的眼睛。因此他需要時刻盯緊對面,注意敵人的每一絲風吹草動。一次,在張漢傑在觀察中發現對面的戰壕中有敵人在吃飯,人數並不多,但他們會從側邊繞到山後去,他據此判斷山後還隱藏著其他的敵人。於是,張漢傑當機立斷在地圖上標注了敵人方位交給了陣地上的戰友,一陣炮擊過後,敵人在視野中消失了,此後再也沒有出現過。
1953年7月,《朝鮮停戰協定》簽訂,張漢傑隨部隊回到國內。1958年3月,張漢傑轉業。8月,進入黑龍江八一農墾大學農學專業學習。4年後畢業,進入索倫軍馬場工作。從此,張漢傑在農墾這片天地紮下了根,把他所有的知識和熱情都澆灌在了這方天地間。1995年11月,張漢傑從興安盟農牧場管理局退休。
如今的張漢傑依然保持著軍人本色,生活樸素,每天都要看新聞了解國家大事。“如今的生活比我們那個時代好太多了,”張漢傑説,“國家繁榮富強,百姓衣食無憂,我能夠在這裡安享晚年,很知足了。”
李明生:在中越邊境,我戰鬥在“八十年代的上甘嶺”
“一朝是軍人,終身是軍人,雖然今年已經68歲了,但我仍然時刻聽從黨的召喚,只要祖國需要,我們義無反顧;只要人民需要,我們奮勇當先!”7月21日,興安盟老兵宣講團成員李明生結合自己的軍旅生活和參戰經歷,分享了他的家國情懷和故事,為科右前旗科爾沁社區的退役軍人、消防員、人民警察、職工和青少年上了一堂十分有意義的紅色課程。
68歲的李明生,1974年12月參軍入伍,服役于中國人民解放軍35293部隊,服役期間因參加國防施工表現突出,榮立三等功兩次。
李明生在中越邊境老山地區參與對越防禦作戰
1985年,李明生隨部隊前往中越邊境老山地區,參與對越防禦作戰。
當時的中越邊境戰場戰鬥環境艱苦、複雜,到處都是雷區,被稱為“八十年代的上甘嶺”。前線炮火猛烈,戰士們便在陣地上挖出一個個“貓耳洞”,這種中越邊境前線最普通、最常見的掩蔽工事,深不過幾米到幾十米,便是戰士們的棲身之所。就是在這種陰暗潮濕悶熱的“貓耳洞”裏,李明生和戰友們整整堅守了240天,期間打退敵人大大小小100余次進攻。在著名的9.23戰鬥中,李明生擊斃敵人7名,榮立二等功。
1993年,李明生任興安盟武警森林支隊副支隊長。那一年,大興安嶺紅花爾基發生火災,大火被撲滅又復燃。李明生與120名隊員乘坐直升飛機到達火場上方。面對熊熊烈火,李明生毫不畏懼,與戰友們奮戰了整整一天一夜,終於撲滅大火,圓滿完成任務並榮立三等功。
2000年,李明生從興安盟武警森林支隊退休。退休後,李明生也沒有閒下來,他擔任了烏蘭浩特市第十三中學名譽副校長、和平二小校外輔導員,結合自身參戰經歷多次為學生講述國防教育知識。作為老兵宣講團成員,李明生多次參加盟內的宣講活動。他説:“雖然我個人力量有限,但我還是想盡我所能,讓青少年了解我軍我黨的光榮歷史,讓他們從小就樹立愛國主義思想。我現在最大的心願就是把紅色基因一代一代地傳下去,讓更多年輕人了解我們祖國的歷史,黨的歷史,軍隊的歷史,讓他們有理想,有信念,有血性。”
馬俊清:為什麼戰旗美如畫,英雄的鮮血染紅了它
“孩子們,你們知道紅領巾為什麼是紅色的嗎?因為它是國旗的一角,是用烈士的鮮血染紅的,我們今天的幸福生活也是革命先烈用鮮血和生命換來的。”在98歲高齡的老戰士馬俊清家中,幾個孩子圍繞在老人身前,認真聆聽他講述著自己的革命經歷。
馬俊清1926年4月出生,1945年7月入伍。服役于參加冀東獨立七旅,1946年在部隊加入中國共産黨。在他的軍旅生涯中,先後參加大小戰役20多次,1947年,馬俊清參加河北堂二里戰鬥並榮立三等功。
馬俊清在烏蘭浩特市柴油機廠工作
講起在河北堂二里的戰鬥,老人記憶猶新。戰鬥從早上打響,一直持續到下午3點多鐘。聽到敵人的槍聲稍微弱了一點,馬俊清和兩個副班長就自動衝鋒,衝進了敵人的堡壘。面對著龜縮在堡壘中的敵人,馬俊清拿著四顆手榴彈喊話,告訴他們繳槍不死優待俘虜,要相信共産黨的政策,把嗓子都喊啞了,敵人卻仍然負隅頑抗。面對近在咫尺的敵人,馬俊清不怕生死,和戰友們一起衝了進去,繳獲敵軍重機槍一挺、步槍十二支。1948年1月,在參加第二次解放徐水戰鬥中,馬俊清左腿負重傷後轉入地方。
來到地方後,馬俊清先後到烏蘭浩特市柴油機廠、烏蘭浩特市鋼鐵廠煉鐵車間工作,在煉鐵車間先後擔任車間副主任、主任等職務。他甘願做建設偉大祖國的一塊鋼鐵,任勞任怨,勤勤懇懇,努力奉獻,毫無怨言。在平凡的崗位上,馬俊清兢兢業業,多次獲得盟、市先進工作者、勞動模範稱號。
1983年,馬俊清站完最後一班崗,從工作崗位上退休。退休後,馬俊清繼續保持艱苦樸素的作風,過簡樸生活,嚴格要求自己,處處發揮模範帶頭作用。他積極參與踐行社區的各項黨建和志願服務活動,無論是文明創建、教育下一代,還是社區紅色宣講,講授黨課,他都身先士卒,竭力奉獻。
“只要我還在一天,我就會繼續為黨和國家、為教育下一代做力所能及的事。”馬俊清堅定地説。
董興祥:戰爭年代,我奔赴戰場;和平年代,我是“共和國的養馬人”
在烏蘭浩特市八里八地質隊小區的居民樓裏,記者見到了抗美援朝老兵董興祥。他神采奕奕,依稀可見當年“雄赳赳,氣昂昂,跨過鴨綠江”遠赴朝鮮保家衛國的風采。説起抗美援朝的經歷時,他仿佛又回到了青年時代。
為響應“抗美援朝、保家衛國”的號召,1958年1月,董興祥如願應召入伍,服役于中國人民志願軍327部隊;2月,他隨部隊奔赴朝鮮戰場,成為一名志願軍戰士,那一年,董興祥19歲。
董興祥年輕時照片
在董興祥跟隨部隊到達朝鮮時,朝鮮戰場已經簽訂了停戰協定。但是志願軍戰士們仍然需要進行營房建設、坑道施工,需要大量木材,董興祥所在的連隊也承擔木材加工任務。在朝鮮的日子裏,他站崗放哨,保障當地居民生産生活,幫助當地居民解決生活困難,發揮了中國人民解放軍優良傳統,與當地百姓建立了深厚感情。
軍馬是戰士們無言的戰友。1965年9月,董興祥退伍轉業來到躍進軍馬場,成為“共和國的養馬人”。
已經在部隊獸醫學校進修過的董興祥很快以飽滿的熱情投入了工作中。還記得,在當年的躍進軍馬場,軍馬們時常會患開工腸梗阻,這種疾病治愈率很低,看著一匹匹本應自在馳騁的軍馬因病倒下,董興祥心痛不已。於是,他開始嘗試攻克這種病症,服藥、打針、按摩……軍馬的病情始終沒有好轉。董興祥決定孤注一擲,嘗試對患病軍馬實施手術。“手術效果很好,痊癒的軍馬完全可以正常服役。”董興祥説。
除了在軍馬場工作,董興祥還義務地為附近村莊的老鄉們醫治牲畜。在躍進軍馬場的30多年時光裏,他撰寫了《綿羊採食紅花引起流産》《公馬養育的新方法》等論文。並在國家級刊物《中國獸醫雜誌》、省級刊物《內蒙古當代畜牧業雜誌》上發表多篇論文。1999年,董興祥從躍進軍馬場退休。如今,他和老伴一同安享晚年,四個兒子也都在各自的領域為國家建設發光發熱。
張春:“喜看稻菽千重浪,遍地英雄下夕煙”
為有犧牲多壯志,敢教日月換新天。今年是抗美援朝戰爭勝利70週年。1953年7月27日,《朝鮮停戰協定》在板門店簽署,歷時3年多的朝鮮戰爭宣告結束。戰爭的陰雲雖早已散去,但歷史不能忘卻。記者走進耄耋老人張春的家,去聆聽那段埋藏在戰火紛飛的歲月中的青春與熱血。
身上至今仍有30多塊彈片在體內無法取出的老兵張春感慨地説:“很多戰友犧牲在朝鮮,我能活著回國,已經是極大的幸運了。
張春年輕時照片
今年90歲的張春,1949年9月參軍入伍,服役于27軍81師3營5連。1950年,朝鮮戰爭爆發,20歲的張春和他的戰友們唱著激昂的戰歌跨過鴨綠江,開赴朝鮮戰場。
“作為軍人,終於能加入戰鬥,為國而戰的心情特別高昂。”張春説,“那時候敵機輪番轟炸,白天用來休息,等天全黑下來才能行軍。朝鮮冬天的晚上很冷,氣溫很容易就能下降到20℃以下,嚴寒刺骨,但戰友們鬥志昂揚,意志堅定,沒有人退縮。”
1951年5月,張春隨所在第9兵團在東線參加第五次戰役。參戰期間,在漢城附近,他與戰友一同執行防守作戰任務。面對敵人的狂轟濫炸,戰士們沒有絲毫膽怯,和敵人奮力拼殺。白天敵人火力猛烈,張春和戰友們躲在挖好的戰壕內堅守,等到晚上敵人睡覺時在再趁機反攻,打敵人一個措手不及。就在這樣反反覆復的拉鋸戰中,他們共擊退敵人四次衝鋒。“糧食不夠,武器也沒有美軍先進,但我們都不懼怕犧牲,有決心就能打勝仗。”張春説。
就在張春全力以赴攻擊敵人時,一顆炮彈落在他身邊,飛濺的彈片擊中了他,他當即血流如注,身負重傷,退出了戰場。由於戰場的惡劣環境,張春沒有得到及時的救治。後經檢查,張春的臀部、腰部、腿部中彈,至今仍有30多塊彈片在體內無法取出,評定傷殘等級六級。經此一戰,張春離開前線,回國在華東軍區後勤醫院接受治療之後,進入華東軍區榮軍學校接受了文化教育。1952年9月,張春退伍,退伍後在包頭運輸公司工作,後因家人在興安盟,調至興安盟運輸公司工作,直至退休。
回憶起過去,老人一直都很平靜。只是當老人再一次換好軍裝準備拍照時,他深情地撫摸著軍裝和獎章,眼中閃現隱隱的淚花。
(文:包一婧,圖:包一婧、興安盟退役軍人事務局供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