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很多人的固有印象中,中國內蒙古自治區綿延4200公里的邊境線,不只有詩和遠方,更有苦和寂寞。過去上百年間,在這片廣袤草原上,牧民們以畜牧業為生,逐水草而居,過著與世隔絕的生活。而如今,一切正在改變。內蒙古和蒙古國接壤的中蒙邊境雖然依舊人煙稀少,但卻充滿著活力。在中國大城市流行的很多新鮮事物,會迅速傳播到這個平均每平方公里土地生活著3個人的草原。草原上的邊民們守護祖國北疆的同時,享受著現代化的新生活。
手機牧羊新潮流
3月的內蒙古草原春寒料峭、滿目枯黃,但新生羔羊的咩咩聲給沉寂一冬的草原帶來生機。34歲的蒙古族牧民烏伊汗帶著一身寒氣走進溫暖的家裏,從身穿的蒙古袍裏緩緩掏出兩隻剛出生就被媽媽遺棄的小羊羔。在一旁的丈夫用手機拍下這一幕,傳上短視頻平臺。雙胞胎小羊羔搖頭晃腦的可愛模樣很快收穫1萬多人的讚。
這裡是中蒙邊境上的內蒙古蘇尼特左旗賽罕高畢蘇木,很多人印象中的遙遠邊疆。烏伊汗和丈夫生活在自家2萬畝草原上,放養300隻羊、70頭牛、60匹馬,縣城距離她家100公里遠,最近的鄰居也在3公里外。雖然生活在人煙稀少的草原深處,但她在短視頻平臺上有著近10萬的粉絲。
烏伊汗為寵物狗拍攝短視頻(攝影:勿日汗)
草原萌寵是烏伊汗在短視頻平臺發佈最多的內容。每年春天的接羔季,總有幾隻羊羔或牛犢被媽媽遺棄。這時候,這些弱小無助的生命只能被牧民用奶瓶餵大。在熱愛動物的烏伊汗家,被媽媽拋棄的小牛羊、受傷掉群的野生黃羊都成了寵物,每天黏在主人身邊,生病了去寵物醫院看病,不會被宰殺,不會被賣掉,直到它們自然老去。
在內蒙古邊境草原上,像烏伊汗一樣的牧民網紅還有不少。他們活躍在火爆的短視頻平臺上,“解密”鮮為人知的邊境生活,推介草原的特産和旅遊資源。
移動網際網路不僅縮短了邊境與世界的距離,也在推動邊境牧民奔向現代社會的步伐。同在中蒙邊境上的蘇尼特左旗達來蘇木,牧民鋼照日格在房前屋後安裝了各種信號接收設備,一根根頗具現代感的天線與周圍茫茫的原野、成群的牛羊形成明顯對比。
“這些都是牧場各類智慧設備的感測器,各種信號、指令都通過WIFI來傳輸。”自從6年前通了光纖寬頻,鋼照日格家傳統的放牧生活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他給羊群的頭羊脖子上套上GPS定位器,羊群在他家1.3萬畝草場上的活動位置便在手機上一目了然。自從2015年用上這個羊群衛星定位跟蹤系統,他就不用再整日跟著羊群跑。每天早上放羊出圈,到了傍晚,打開手機微信,進入電子圍欄放牧系統,在電子地圖上找到羊群位置,跨上摩托車很快就能找到並趕回羊群。
鋼照日格的牧場安裝了太陽能高清攝像頭,坐在家裏便能看見方圓幾公里的景象;牛羊走近飲水槽,紅外感應功能就會自動放水;棚圈、院落的自動門都用手機操控……更重要的是,只要手機能上網,在世界上的任何角落都可以通過手機來管理家裏的牧場。
守望邊疆奔小康
忙完家裏的接羔工作,45歲的格日勒其木格急忙跨上摩托車來到中蒙國境線附近,舉起望遠鏡望向遼闊無邊的北方草原。初春時節,蒙古國有燒荒的習俗,作為義務護邊員的格日勒其木格要時刻警惕蒙古國的火情蔓延到我國境內。生活在內蒙古阿巴嘎旗吉爾嘎郎圖蘇木的格日勒其木格義務承擔自家牧場北邊7公里長邊境線的巡護工作,而阿巴嘎旗綿延175公里的中蒙邊境線上活躍著300多名像她一樣的義務護邊員。
“這是我們自己的家園,有義務守護。”格日勒其木格一邊放羊,一邊為祖國站崗,被人們稱為“蒙古包哨所”。她和家人會時刻關注邊境線附近的動態,如果發現陌生人或異常情況,就及時向邊防派出所報告,自覺填補軍警邊防巡邏管控的盲區和死角,成為邊疆安全穩定不可或缺的力量。
在各司其職、義務守護邊境的同時,分散居住的邊境牧民們還互幫互助,努力讓生活更加富裕。因此,合作社這种經營模式在邊境草原非常流行。
格日勒其木格一家祖祖輩輩放牧為生,生活在7000多畝草原上。牧業生活的規律是春天接生羊羔,秋天出欄銷售。但過去很多年間,秋季賣羊過程異常艱辛。賣給冷庫曾經是草原牧民銷售羊的最主要渠道。那時候,一到8月,格日勒其木格和丈夫開車將羊拉上,跑4個多小時來到200多公里外的城鎮,在冷庫屠宰場門口排隊好幾天,才能成功賣掉羊。這個過程中面臨很多風險。
為改變這一局面,2012年,她組織和她一樣生活在邊境上的13戶牧民,成立濤日根合力肉産業合作社。合作社的名字蒙古語意為美麗富饒的邊疆。在合作社裏,牧民們各盡其能,自産自銷,在城市建立自己的肉鋪和冷庫,秋季銷售羊肉再也不用依賴中間商。
在距離格日勒其木格家2000多公里遠的呼倫貝爾草原深處,3座潔白的蒙古包並排立在籬笆圍成的院落內,蒙古包後是幾間藍頂白墻的磚瓦房。一大早,53歲的圖門走出房門,把牛羊趕出棚圈,跨開工背,跟隨牛羊漸漸遠去。這片草原位於內蒙古新巴爾虎右旗貝爾蘇木,地處中蒙邊境。
“我家草場離邊境很近,我每天一邊放牧,一邊巡邏。”圖門巡邊時,曾協助有關部門成功破獲一起非法越境案。有幾次,他看到有人在草原上盜挖藥材,便迅速上前阻止……
圖門除了放牧、巡邊,還承擔著一個重要職責,那就是“黨員中心戶”。作為共産黨員的他,要幫助周邊的貧困牧民脫貧。於是,他也成立了一個畜牧業合作社。合作社裏有7名成員,其中,圖雅是殘疾人,烏力吉巴圖是貧困戶。圖門讓他倆為合作社放羊,每人每月勞務收入3000元。作為分紅,他倆每年還能得到幾十隻羊,因此他們進入合作社不久便擺脫貧困。
圖門説:“我們用互助的方式脫貧致富,誰也不能‘掉隊’。”
近年來,內蒙古在草原深處精心選拔出5891名“黨員中心戶”,讓這些發展能力強的牧戶黨員帶領貧困群眾拔窮根,讓黨旗高高飄揚在脫貧攻堅主戰場。2019年底,內蒙古4個國貧邊境旗、6個區貧邊境旗全部摘帽。
和諧共生好生態
在初秋的中蒙邊境草原上,空氣中瀰漫著清新的草香,牧民們嫺熟地操作著割草機、攏草機和捆草機。一捆一捆的草,方方正正,堆成高高的“草墻”,構成草原上一道道獨特風景。
“不能把草場‘打光剃凈’了,割完草後留下的茬,高度一定要大於6釐米。”在邊境旗東烏珠穆沁旗呼熱圖淖爾蘇木,記者見到33歲的牧民新塔本時,他正在草場上與打草隊商量打草範圍和細節。
在過去很長一段時間,過早、過度打草,影響草籽落地,年復一年,牧草長勢越來越差,優質牧草種類越來越少。隨著生態文明觀在邊境草原落地開花,科學合理的打草觀念日益深入人心。嚴禁在8月25日前對天然草場進行打草;杜絕“打光剃凈”,每打草300米寬,必須保留10米寬的植被作為草籽帶……越來越多的邊境牧民相信,科學利用草原,就是保護和發展生産力。
同樣在更新的還有草原人的財富觀。在東烏珠穆沁旗烏裏雅斯太鎮,牧民孟克巴特爾已經大幅減少羊的頭數,主要精力放在養牛上。這是因為養50頭牛和500隻羊的毛收入基本一樣,但養牛成本遠低於養羊,而且對草場破壞相對較小。
“過去那些觀念都過時了。現在看來,生態好的草原,才是牧民最大的財富。”這位蒙古族老牧民説。
(文:殷耀、張雲龍、勿日汗、于嘉、王春燕,原標題:中蒙邊境牧民過上現代新生活:這裡不只有詩和遠方,還有萌寵與網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