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海省的旅遊旺季即將來臨。根據西寧晚報(《三大景區停止營業…今年來青海旅遊,還有這麼多新規!》)報道,青海湖鳥島景區和沙島停止營業,青海湖二郎劍景區實行旅行社網路預約售票。年保玉則國家公園4月10日起停止接待遊客。另外,塔爾寺景區也對遊客著裝有要求,著裝太暴露將無法進行參觀遊覽。
志願者們收集景區垃圾(供圖:歐陽凱)
年保玉則景區管理局工作人員依加透露,“年保玉則是暫時關閉,什麼時候開放要看中央環保督察組的意見。”“我個人認為應該不會超過一年。”他補充道。所以網上廣為轉發的“無緣再見”一説,也並不準確。
年保玉則目前處於冰川末期,依加説,這些年其實每年都可以看到冰舌在明顯後退,冰川在縮小,露出黑色的山脊。氣候因素是主導,但人類對環境的影響最近兩年也日益顯著:其一,牧民的過度放牧造成草地沙化,或者從草場變成黑土灘,同時引起嚴重的鼠害;其二,遊客徒步、露營帶來的垃圾無法及時處理。
草地上的白色的一層是“方便”後留下的,未被掩埋(供圖:歐陽凱)
去年,年保玉則國家公園內原本免費開放的文措湖,因為過度放牧草場退化嚴重,去年管理局去考察,評估完結果後認為不容樂觀,就給關了。這引起了一部分徒步者的不滿。依加曾經在一些徒步論壇上和人爭論,對方辯説,我們走幾個人怎麼了,能有多大影響?一些徒步俱樂部不得不將已經安排好的五天行程改為三天,組織者就會抱怨。
著名的戶外論壇8246有教驢友如何“反向穿越”的攻略,比如如何從景區西門走到正門,一來可以在精力尚且充沛時走完較長的路線,美景按照漸入佳境的順序遞進,二來可以省景區門票。但驢友“就叫句號吧”在去年7月發帖表示,根據前方小夥伴傳來可靠消息:年保玉則反穿入口已經封閉,禁止進出。正穿入口查包,有帳篷的統統不放行,整個景區禁止紮營。問過景區工作人員,裏面有專門的巡邏隊巡邏,抓到了直接處罰,罰款1000,然後上傳網上黑名單,以後去所有景區都是黑名單。
當地人拾垃圾(供圖:依加)
景區管理工作人員依加表示,對於這些反向穿越,此前景區管理局並未阻攔。但因為反向穿越的線路一部分包括文措湖,所以工作人員會勸阻。記者追問罰款和黑名單是否屬實,依加很無奈地説:那是嚇唬嚇唬他們的。當然,在執行的具體上,是否有更好的方式還有待商榷。
不過他表示重點是,遊客的垃圾實在太多了!“不僅有生活垃圾,還有沒有掩埋的人類排泄物。”“有遊客去仙女湖裏釣魚吃,我們巡視時在河邊看到吃剩的魚骨。”而眾所週知,大部分藏人不吃魚。
網上的抱怨“還不是想搞點錢”,其實並不公允。關閉這個三省交界的景區,肯定會對四川、甘肅、青海三省交界的這一地區經濟有影響。僅去年一年,年保玉則國家公園接待遊客數不下10萬,門票是120元每人,如今全部關閉,經濟上的損失是顯而易見的。
去年到訪過年保玉則的美國小夥歐陽凱説自己很幸運,能夠在景區關閉之前有幸目睹年保玉則美景。
沒有被掩埋的糞便離水源很近,要知道,年保玉則是三江源自然保護區的核心區域(供圖:歐陽凱)
“我知道這兩張照片很噁心,不過,當時真的是一大片糞便,完全沒有覆蓋,也沒有挖個洞埋起來......按照LNT(leave no trace,無痕山林)的原則,這些還是要處理好啊。仙女湖、妖女湖,水裏面和岸邊,很多很多垃圾。”
正是因為垃圾氾濫,當地人主動發起撿垃圾的活動,組織志願者,不是撿自己的垃圾,而是撿客人的垃圾。
曾經連續兩屆獲得中國戶外“金犀牛獎”、《無痕山林》手冊中文版校對、曾用127天的縱穿“太平洋山脊”的徒步姑娘張諾婭表示:“我覺得關得好。美國(國家公園)很多地方都限制進入,很多地方需要許可證,還有很多步道周圍攔起來説是復蘇區域。應該普及生態學知識,這些關閉是一個國家先進的表現。”
志願者運送垃圾(供圖:依加)
美國的國家公園大部分針對普通人開放,但土地管理者也面臨各種鬥爭:究竟是應該應對聯邦政府各部門的要求,保護自然和文化資源,還是不遺餘力地向遊客提供高品質的遊覽機會?
根據《無痕山林》提供數據,1960年到1970年之間,美國國家公園的訪問人次從增加了一倍多(從七千二百萬人增加到了一億七千萬人),美國林業署所管理的國家森林遠郊和荒野的訪問量也翻了三倍。面對戶外活動的猛增,媒體報道開始懷疑美國人是否要將他們熱愛的國家公園“寵溺致死”。而土地管理者同時目擊了一系列的資源破壞,包括大量增長的遊客自行創造的(不正規)步道和營地,越來越多的垃圾,對樹木的破壞,以及逐漸減少的植被和土壤。土地管理者為了應對環境惡化,頒布實施了一系列的管理和教育準則,美國聯邦土地管理相關部門開發了最初的“環境影響最小化”教育項目。
年保玉則有著豐富的動植物資源,還被譽為藥材的寶庫(供圖:歐陽凱)
20世紀80年代,對於遊客、公眾的教育工作更為迫切,更多正式的“無痕”(No-Trace)項目出現。1987年,聯邦的幾大土地管理機構(包括國土局、林業署和國家公園署)聯合製定和發行了一本名為“無痕山林倫理”的手冊。
90年代,研究領域關於遊客對環境影響的知識越來越多,林業署(USFS)和國家戶外領導學校(National Outdoor Leadership School)聯合開發了更多的“低影響”實踐培訓。大眾達成共識,荒野沒有提供公廁和垃圾處理站,但並不是可以隨意丟棄的理由。
在日本,富士山因其雄偉、崇高的形象,自古以來就是日本人“心靈的故鄉”。為了保護富士山生態環境,靜岡縣和山梨縣于1998年共同頒布了《富士山憲章》,其中有一條就是“讓我們減輕富士山的環境負擔,實現富士山和人的融合與共生。”富士山上只有三種廁所,生物式(木材鋸屑)廁所、水凈化迴圈式(牡蠣殼)廁所和焚燒式廁所,它們最大限度地減少人類排泄物對於山體的負面影響。而每年的環富士山超級越野賽,環保理念也是貫穿全程,不僅全程禁止使用登山杖,而且人類排泄物不得隨便丟棄山中(包括大小便)。也正因為如此,排泄物回收袋是越野比賽強制裝備之一,如果缺少裝備,或是違反規定隨意丟棄,會被當場取消參賽資格。
年保玉則國家公園的壯麗風景(供圖:歐陽凱)
國家公園應該面向大眾開放,實踐機會均等,但大眾也應為自己的行為負責,只帶走回憶,只留下腳印。年保玉則國家公園只有暫時關閉,這樣才能給環境足夠時間進行自我修復,用張諾婭的話來説,自上而下,知恥後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