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段時間,我特別喜歡觀察壞天氣。好天氣都是晴天,然而壞天氣裏,每片雲都有著不一樣的肌理。看著積雨雲席捲而來,先是黑壓壓的一片,而後是白色的雨。下過之後,也許雲還沒有消散,這時候還能夠看到雲底翻騰著的纖維結構。視線再往遠的話,則是藍灰色的天空,青翠的草甸,有種寧靜而不哀傷的感覺。
不過重口味的不是我,是夏天。北方基本只有夏天才會生成積雨雲。站在空曠的草原上,眼看著一朵白雲逐漸長成黑色,開始拉下雨幡來,就會感到“晴好”的虛無。
天陰下來,才配得上達裏諾爾周邊的界壕和火山。
克什克騰旗的政府所在地叫做“經棚”,是鎮的名字。清朝時,經棚與張家口、庫倫、烏蘭巴托並稱塞北四大商埠。而經棚的鎮名則源於廟會時僧侶商賈雲集,搭置棚帳誦經。鎮子還在群山環繞之中,但是一路沿著原先的皮草茶馬貿易之路往西北而去,就漸漸變得開闊起來。道路筆直地向遠方伸出二三十公里,一個油門踩下去就能飚到120km/h。過了達裏諾爾,再開幾個小時,就該到錫林浩特了。
從湖邊一路開車瞎跑,會發現草原上冒出了好多“青春痘”,如果一條雨幡或者雲條經過,就像是火山噴發冒出了一股濃煙。那些“青春痘”都是貨真價實的火山錐。這裡有著相當大的一片,從平地上凸起的火山群——所以才會是世界級的地質公園。不過現在那些火山都已經死去,留下火山灰滋養著湖和草場。
出了北京上到蒙古高原,就算到了“壩上”。張家口的張北是壩上,承德的圍場是壩上,赤峰的大青山背後,也是壩上。上了壩,海拔升高,剩下的就是草甸。這邊在清朝的時候屬於“北三廳”之一的多倫諾爾廳(另兩個是張家口廳和獨石口廳),恰巧就是三條“上壩”的路,雖然平,放牧多,但也是兵家必爭之地,清有廳,元有路(應昌路)。但如果南北都是遊牧民族的話怎麼辦這裡也有國境線,金與蒙古的,不用修長城,修個界壕,就可以了。
然而“壩上”與“壩上”還是不一樣的,有的“壩上”溝壑多,有白樺樹,適合拍照;有的“壩上”鹹水湖多,適合放牧。赤峰這邊呢,鹹水湖不算多,但是夠大。Nuur(漢譯諾爾、淖爾、努爾等)是蒙語的湖,達裏諾爾也就是達裏湖,位於赤峰克什克騰旗西部貢格爾草原的西南部,面積約2.38萬公頃 ,是內蒙古地區四大名湖之一、赤峰最大的湖泊。旁邊還有崗更諾爾和多倫諾爾兩個姊妹湖,亮子河、貢格爾河、沙裏河宛若引線一樣將三個湖泊穿在一起,形成面積238平方公里的高原湖區。
達裏湖盛産的鯽魚和瓦氏雅羅魚(華子魚),清代《口北三廳志》載:“所産華子魚,每年三、四月間,自大湖溯流而進,填塞河渠,殆無空隙,人馬皆不能渡。”隨著生態環境的改變,如今雖不見此種景象,但依然是赤峰最大的天然漁業基地。捕魚的時間則是在冬天——對的,就是冬捕。氣溫下降到零下20度,湖面的冰層厚度達到50釐米之後才好。
既然有河來串聯,達裏諾爾就是淡水湖咯錯。這是個蘇打半鹹水湖,礦物質溶解在水裏,而水面的面積又很大,蒸發量也大,結果就變得“不夠淡”了。在枯水期的時候,從岸邊村子往有水的地方走,可以踩到薄薄的一層鹽殼。然而湖水的蒸發量和河水的水量之間的關係十分微妙,近些年達裏諾爾一直在縮小,本來就脆弱的生態處於退化中,連周邊的草場上,也不時能夠看到一叢叢的狼毒花,那就是退化的標誌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