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今年元旦法國政府正式在所有公共場合實行禁煙後，法國有報紙稱此舉是“一個國家正在慢慢褪去其傳統文化的肌理，這當中不無痛苦。”16年前法國曾經頒布類似的法令，但一直被法國人所忽視。如今法國人終於不得不接受這個現實。去年11月受法國使館邀請前往法國，我曾問陪同司機所謂公共場所的概念。在巴黎餐館邊上他倚著墻説，“基本上只能在這樣的露天吸煙了”。法國每人平均二氧化碳排放據説只有1噸多，在環保的歐洲工業強國也名列第一，幾乎只有美國每人平均排量的四分之一。“吸煙”這類法國文化雖然正如法國總理説的，每年都被美國人拿來説“沒落”，但法國的技術和環保卻在傳統中發展。在亞歐大陸東岸中國廣東的臺山，利用法國技術建造的核電站在新年後正式開工。擁有世界煙民第一的中國還無暇顧及煙的文化問題，但已經對法國等傳統工業強國伸出了技術需求的橄欖枝。 

2008年新年中國全面啟動的核電站工程是在浙江三門和山東海陽。這兩個剛剛動工的核電站採用的是美國西屋的第三代核電站技術AP100，被稱為世界上最先進的第三代核電站技術之一。不過這並不是美國的專利。法國同樣是掌握了第三代核電關鍵技術的國家。中國為數不多的核電站主要還是第二代或“二代半”核電站。當2007年11月國務院正式批准了國家發展改革委上報的中國第一個核電發展規劃《國家核電發展專題規劃(2005-2020年)》後，中國大規模的核電時代正式到來。第三代壓水堆核電機組成為中國的首選。

這個月法國阿海琺集團剛剛和中國廣東核電集團簽訂價值80億歐元、為中國提供第三代核電技術的協議。阿海琺集團此前剛剛在和美國西屋的競爭中失利，兩個月後在廣東扳回一城。阿海琺集團將與中國廣東核電集團合作建造兩個新一代的歐洲壓水核反應爐(EPR)，並提供該反應堆運作所需的一切服務與原料。核反應爐將選址于廣東省臺山市。

法國核工業有史以來獲得的這筆最大商業合同正説明瞭法國在新科技方面的實力。前往法國期間，法國投資署總裁曾經對法國忽視宣傳本國科技表示不滿，認為對於法國文化傳統的過於強調造成了法國守舊、缺乏創新的形象。不過在核電行業，法國的傳統卻值得中國學習。

1974年第一次石油禁運促使法國政府決定啟動強化核電的計劃，目標是減少對進口石油的依賴。那個時候法國75%的石油依賴進口，今天的中國已經越來越接近法國當年的情況。法國電力公司（EDF）經過20多年努力，共建造運作了55座反應堆（全法國57座）在運作，提供了全國用電量的85%左右，並開始對鄰國輸出電力。

對於中國而言，核電在全國仍然只有微小的份額。而很多國家的核電站已經面臨大規模換代。法國的核電站目前平均已經有30年運作歷史，正籌劃用第3代核電反應堆更新老的核電站。而1980年後就再沒建過一台新機組的美國也開始重新對核電産生興趣。新年伊始，英國已經決定採用法國核電技術建造新的核電站。在引用技術的過程中，中國才用，而法國的核電機組卻大多是此後才建的。因此，目前世界上新一代核電中容量最大、技術最先進的核電機組是在法國，而不是在美國。戴高樂領導的政府不但決定大規模發展核電，更是在技術路線採用美國西屋公司先進的壓水堆技術，並全力推動實現本地化和標準化。如今的法國公司已經完全能與西屋公司在技術上相抗衡。而由於法國政府在全國推行標準化，正如美國人説的，法國雖然有200多種奶酪，但是核反應爐只有一種。法國58臺核電機組才用同一技術，直接效果是每千瓦低於1000歐元，僅相當於世界核電平均投資水準的一半，運營成本比美國低40%。法國電價不但歐洲最低，還可以出口電力。

中國最早的秦山和大亞灣核電站都位於沿海，這一趨勢在即將開工的新核電站中繼續延續。從遼寧的紅河沿、山東的海陽，浙江的田灣、三門，廣東的臺山，中國即將興建的核電站都位於沿海經濟發達地區。中國核電預計在2020年建造30座核電站，而核電的佈局方面，法國同樣可以提供經驗。

顯然，這是兩個國土面積和國土地形都相差甚大的國家。不過以法國的經驗，核電站不僅分佈在西部沿海，大量的核電機組還建在內陸瀕河地區，基本靠近負荷中心。核電站所發電量直接輸送各大用戶，減少了電能的損耗，也避免了長距離、大功率輸送的弊端。對於中國而言，在長途運輸中損失的電量高的驚人。當2008年1月中國前所未有的全國性大雪影響到全國交通時，本來就捉襟見肘的北煤南運更是帶來巨大經濟損失。全國13個省市被迫拉閘限電。中國的核電雖然數量過少，但在未來的規劃中，法國的經驗值得參考。

2011年法國一半的核電機組壽命將達到30年。才用第三代核反應爐技術勢在必行。雖然法德聯合開發的歐洲第三代核電站 (EPR)已經在芬蘭開工，但是還沒有建成使用。事實上也只有中國才是未來核電工業大規模新增長點之一。中國專家指出，同時選用美國和歐洲的技術（都還是沒有經過實際運用的技術）目的是可以加以對比，減少未來大規模建造的風險。無論建造還是運營，從硬體到政策法規，法國其實可以提供完全不少於美國的經驗和技術。

利益是擺在眼前的。上世紀50年代，中國電力工業決定“水火並舉”。上世紀80年代改為“大力發展水電，積極發展火電，適當發展核電”。但至今火電比重一直處於80%以上的高位。北京投入了全國貴昂貴的環境整治，但期待的藍天總是屈指可數。水電曾經被認為是最乾淨的能源。如今除了雅魯藏布江，中國已經沒有了一條沒有修建電站的“處女河”。即便如此，中國可開發的3.7億千瓦水電裝機總量即便全部開發完畢，這一相當20座三峽電站的水電資源僅可滿足2020年用電量需求的28 %。而如果達到這一“成果”，對中國的生態將是一場災難。

法國總統薩科齊在聯合國向80多位國家元首和150多位各國代表宣佈説：“法國準備與任何希望建設民用核能的國家合作並提供幫助。”2006年法國全部能源進口總額為460億歐元，僅核電一項就使得法國節約了135億歐元。而中國經濟的巨大盈餘中，每年有上千億美元用來購買國外的石油。1月2日，美國紐約交易所對2月份交貨的輕質原油期貨價格更是突破了被人稱為心理承受底限的100美元／桶的大關。核電雖然工期長，但是利潤在油價上漲後更是節節攀升。2008年1月14日，法國總統薩科齊出訪海灣三國。沙特、卡達和阿聯酋這樣的石油輸出大國也開始關注核能。法國道達爾集團（它剛剛因為石油泄漏遭致鉅額罰款）同阿海琺集團以及蘇伊士公司將聯合為阿聯酋建造兩座裝機容量各為1600兆瓦的歐洲壓水反應堆。

“乾淨、安全和負擔得起的能源”。這是本月11日《泰晤士報報道英國開始承諾十年內建造一批新核電站後，英國議員們對於核電的評價。對於一個經常被批評為“文化開始沒落”的國家，法國其實大可在新技術的輸出上重新詮釋文化的概念。對於中國而言，學習和發展技術的同時，似乎永遠不要忘記，技術本身也可以提升到文化的高度。(蔡偉)三聯生活週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