經長子王大川確證,美術史論家、畫家王伯敏先生於昨晚7時左右在杭州去世,享年89歲(1924-2013)。
因為心臟問題,王伯敏先生這些年需要經常入住醫院治療。今年大部分時間,他幾乎都在醫院度過。
王大川説,父親走得平靜自然,去世的原因是器官衰竭。
王伯敏先生曾自言:“詩、書、畫是一生讀書的余事……要求自己做個讀書人。要做讀書人,務必多讀書,多行路。作為畫畫的人,還要師造化,不乏內營丘壑之功。對此,我只能説自己向這方面努力。”
2012年8月,一點君在王伯敏先生杭州勞動路家中專訪了他,報道見報于8月3日錢江晚報人文版《文脈——浙江文化名人訪談錄》。
因為先生聽力已經很弱,這場對話是以“筆談”的形式完成的。記得當時他説,他很想去歐洲,可是去不了。
在這個特殊時刻,回顧這篇訪談,紀念先生。
王伯敏美術史論家、畫家、詩人。1924年生,浙江台州人,別名柏閩,筆名田宿蘩,齋號半唐齋。
王伯敏是二十世紀下半葉中國美術史學科研究領域的傑出帶頭人。他所撰寫的《中國美術通史》等六部美術專史,把我國美術史的研究推進了一步,填補了我國以至東方美術史研究的空白。全國美協推其為“卓有成就的美術史論家”,並授予其“終身成就獎”。
王伯敏:畫史通儒
在這個時代,很難想像有王伯敏這樣的人存在了。
30歲那年,他立志於中國美術史研究。為了不分心,他一把拉斷了自己鍾愛的七弦古琴的琴弦。
58年後,這個曾經情趣盎然、多才多藝的先生,成了不會種花,不會彈琴,不會游泳,不會打牌,連自行車也不會騎的“枯燥”的人。
那他的人生都留下了些什麼?
自1950年至1999年的50年中,王伯敏編著的出版物計43種,發表論文近200篇,總字數在千余萬字以上。
這一千多萬字,按照圖書裝訂的本數計算,共70余本,堆起來,相比他1米65的個子,是實實在在的著作等身。
去年的大半年裏,王老在醫院裏度過了大部分的時光。但由於兩岸《富春山居圖》合璧,王老一下子被公眾所矚目。因為在《富春山居圖》的研究領域,王老絕對是權威。
今年,情況有所好轉,王老回家住了,但動作越來越慢,還健忘起來,常常想不起來要寫的字,甚至會寫下錯別字。
唯一保留的習慣,是時時閱讀。他總是要拽一本書在手裏。有時候,整夜整夜的失眠,吃藥都不管用,看看書,便睡過去了。
採訪反覆準備,拖延已久。長子王大川很是擔心,一旦觸碰回憶,王老便會如孩子般激動起來,而醫生千叮嚀萬囑咐,不能激動。
所以,很感激有這樣一個上午,在王老自己命名的“半唐齋”裏,坐在他的腳邊,抬頭望他。
他的襯衫很白很白,臉頰依然潔凈光滑。離得這樣近,是因為昔日談得一手好琴的王老,雙耳已幾乎失聰。
1小時9分41秒。我們的這一次對話,以“半筆談”的方式完成。
因為王老耳朵不便,採訪採用的是半筆談的方式,王老將回答都認認真真地寫在紙上。
採訪結束時,王老的太太拄著拐杖,過來探望。王老突然講起:“老太婆啊,你也沒有用了哦。剛剛溫嶺解放的時候,你跟遊擊隊上山,歌咏隊歌兒唱唱,現在,都80多歲啦。”
告別時,王老一個人站在書房門口,若有所思地低著頭,很久很久。
自斷琴弦,專心治史60年
王伯敏浸淫美術史60年。
10餘年前,因為身體原因,老人不怎麼畫,寫的也少多了。後來,他開始斷斷續續地寫回憶,並將這個未完待續的集子,取名為《風煙》。他講,一生過去的事情,就像煙雲飄渺,以回憶凝聚。
“他説他要去歐洲,可是去不了了。”長子王大川説。
一生遍歷名山大川,可就是歐洲,老人不曾抵達。
而那裏,有他青春飛揚之時,聽徐悲鴻先生講起的義大利文藝復興,有他在畫冊中翻閱神往的佛羅倫薩雕刻與繪畫。
“一生治史走天涯,書劍長隨落日斜”,先生年輕時豪情萬丈的自作詩。如今聽來,已然惆悵。
(以下王伯敏簡稱“王”,記者簡稱“記”)
[選擇·一生只做一件事]
“我到現在都不會騎腳踏車,不會游泳,不會抽煙,不打老K,因為時間都放在研究美術史裏了,以前人家都叫我'老學究'。”
記:當初為何選擇研究美術史?
王:先説説我的家庭吧。
我有兩個父母親,生我的父母親是討飯的,他們把我賣到地主家裏,地主父母養育了我。很小的時候,我宗兄就給我講《畫史》,我興趣濃得很。
1947年我考到北平藝專讀研究生,徐悲鴻既是校長又是班主任。
當時我非常苦惱,是學畫還是學美術史。
唐蘭(文學家、金石學家、歷史學家)先生告訴我兩句話:“魚吾所欲也,熊掌亦吾所欲也,兩者不可兼得。我若上市見熊掌,必舍魚取熊掌。”
我就先取熊掌。畫家多,搞美術史的人少,而國家需要美術史家。經過仔細考慮,我決定下來,搞美術史,兼學山水畫。
這個是1948年的事情,一直到現在,我沒有停止,60年如一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