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文：柯勇
孫初寥寥數筆就勾勒出了一副國畫大師黃賓虹的肖像，這明顯是賓翁老年的樣子，長袍馬褂，頭戴一頂黑色小氈帽，雙手攏在袖子裏，側身直視前方，圓形鏡片背後的眼神有些許的悲涼，同時又有幾分堅毅。
在我國近現代繪畫史上，有“南黃北齊”之説，“北齊”指的是居住在北京的花鳥畫巨匠齊白石，而“南黃”説的就是浙江的山水畫大師黃賓虹，他擅長山水、花卉，並注重寫生，但成名相對較晚。
生於1865年的黃賓虹之於生於1966年的孫初，經歷也頗為相似，黃賓虹六歲開始臨摹家藏的沈庭瑞（樗崖）山水冊，1887 年赴揚州，從鄭珊學山水，從陳崇光學花鳥。1907年後居上海三十年。前二十年，主要在報社、書局任職，從事新聞與美術編輯工作。
1997年秋季，孫初拋家舍業來到北京學畫，沒能成為職業畫家，卻做了中國最優秀的廣告平面設計師，最後加盟中國最具設計新潮的《VISION青年視覺》雜誌。
生於1865年的黃賓虹之於生於1966年的孫初，就如同傳統水墨藝術世代延續過程中一根看不見的線，與西方繪畫相比，中國繪畫更像是一種哲學，中國畫借物抒情，而西方油畫注重再現，個人情懷的抒發是中國文人畫歷代延續的一個永恒主題。
看著筆下的黃賓虹先生，孫初似乎看到了自己老年的模樣，像老人一樣透過眼鏡片看透世態炎涼，中國畫似乎是一面鏡子，可以照見自己，有時候你從畫中看到的自己甚至讓自己感到悲涼。
我猜想孫初一定體會到了這種感情，中國文人繪畫在當下社會越來越被邊緣化的現實同樣也讓人感到不快，在去年的展覽中，孫初展出的作品給人的感覺是亦鬼亦仙的，同時也隱藏著一種冷眼的樂趣，這種冷眼相比八大山人那種孤絕的憤世，你會發現它
它依然留有對世事的留戀，一種被生活摧枯拉朽般折磨之後，依然熱愛的冷眼。
孫初2008年的作品中給人留下深刻印象的是那些畫中鳥，這是我見過的最笨拙而緩慢的鳥，我常常擔心它們是不是真的為飛行而生，它們的翅膀耷拉著，與腦袋相比嘴巴奇大，它們的眼神落寞，同時又若有所思。
總之孫初的水墨畫簡潔到使你看到的滿是心境，每一塊墨跡都是有感而發，例如他筆下的竹子沒有竹節，只是淡淡的幾條線，這樣的畫面充滿了想像的張力。與葉永青廣受好評的油畫《畫個鳥》系列相比，孫初筆下的鳥毫不遜色，而且更加老成，宣紙的尺寸妨礙了這些老氣橫秋的鳥進入觀眾的內心世界，別忘了葉永青畫的每只鳥都超過2米。
中國畫有內向的特性，畫者必須要直視內心，中國畫形象梅蘭竹菊、花鳥蟲魚在孫初筆下統統成了自己的喻體，這些魚和鳥越來越鮮活，它們隨著畫家自身的生命軌跡一天天變老。在2008年展覽序言裏，孫初寫到，“中國畫是在長期封建政治壓迫之下，人們想超越現實而向自然中去，以獲得精神自由，回復生命自在意義而成立的，是反省的反映。而另一種藝術則是對時代社會採取順承性的反映，這種藝術對現實有如火上澆油。”
關於2009年的這次展覽，孫初並沒有將中國畫的自省精神進行到底，甚至拒絕了改良，他選擇了對於水墨藝術語言的大膽革命，與當年杭州藝專的趙無極、吳冠中學習西方藝術不同，對於熱愛傳統水墨藝術的人來講，你可以從趙無極的抽象畫裏看到中國繪畫的傳統，但是對於一個對水墨藝術一無所知的人來講，趙無極的畫只能屬於西方繪畫的範疇。
可貴的是，孫初的畫給人的第一觀感依然跟傳統水墨有關，水墨與丙烯，兩種同樣溶于水的材料，在宣紙上起了奇妙的化學反應，水墨之於孫初是遊刃有餘的表現手段，正是這種遊刃有餘使他看到了水墨的局限，孫初認為，到了我們重新定義中國畫的時候了，只有具有中國人文精神的畫才算是中國畫，他喜歡傳統山水，是因為水墨在紙上的那種不確定性，“不要定義水墨畫和油畫，可不可以打破這個界限？東方西方，具象抽象，意象意境，二維三維。”在他的這批新畫裏界限全部被打破了。
為了這批新作品，孫初閉關畫了2個半月，最後一張作品出爐，他也病倒了，輸了幾天液才好起來。
其中有一副畫的是水中女人體，它具有西方油畫的一切要素，同時又具有中國水墨畫的靈動，第一次看到這幅畫中的女人，你就會久久不能離開，中國畫第一次這麼光彩奪目的出現在觀眾面前，而不是如同故紙堆裏的珍寶，或是俗氣的梅蘭竹菊。
另一副值得一提的作品是《十字架上的耶穌》，某天夜裏孫初鬼使神差從床上爬起來完成了這幅畫，耶穌的表情十分寫實，同時又顯得十分神秘，水墨在刻畫人物表情時有如神來之筆，而丙烯讓整副畫立了起來，這幅畫代表了東方人對西方聖人的理解，水墨不是簡單的工具，而是第一次成為了跨越文化差異的橋梁，抵達了人類心靈的通感。
《伏虎羅漢》延續了孫初水墨作品風格，體現了藝術家對於透視法的獨特見解，甚至讓人聯想起達利的某些作品，西方超現實主義藝術透視法在中國水墨藝術的創造力面前，更像是一個不值一提的小小伎倆。《戴面具的猴子》是一副幽默的作品，一隻猴子正準備帶上人形的面具，結果一不小心露出了小雞雞。
如果説孫初2008年個展帶給人們的印像是傳統而內斂的，甚至是老氣橫秋的，那麼2009年新作展給大家的觀感一定是顛覆性的，而這些作品體現了藝術家汪洋恣肆的創作激情，在孫初眼裏水墨藝術就是自己的性命，這次他選擇了革自己的命。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