朋友孫初

    文/黑明（作者為中國藝術研究院攝影研究所副所長、著名攝影家）

    孫初小我兩歲，和我一樣喜歡喝酒，喜歡喝咖啡，喜歡吃生黃瓜，喜歡聽那種聽不懂歌詞的西方搖滾樂，有時甚至喜歡胡思亂想……

    孫初1.80米的個頭兒，高鼻梁，大眼睛，雙眼皮，尖下巴，長頭髮…… 有人説他像歐洲人，有人説他像新疆人，但大部分人還是説他像藝術家…… 説這些話的人，大多是根據他的服飾、髮型、氣質，但我了解的孫初並非外在，而是他跳躍的思維和活躍的想像，以及獨特的藝術思想和瘋狂的自信心。

    不管別人説孫初像什麼，在我看來，他不僅是一名很自我的藝術家，也是一個地地道道的山東人。他除了有著山東大漢的外表，內在也有一股梁山好漢的氣息。為了路人和朋友，他經常是路見不平拔刀相助。記得很早以前他説過一件事給我印象很深，有一次他不願忍受朋友被無賴的侮辱，竟然一個對付好幾個大打出手，他説那次打得幾個流氓全都住院了，自己也受了不少皮肉之苦，甚至還被對方砍斷了動脈血管，儘管差點上西天，但他認為維護了朋友的人格和尊嚴。

    我不僅喜歡孫初的為人，更喜歡孫初的設計，尤其是酒後的設計，總會讓我突然感到驚奇，因此這幾年我倆常常一邊喝酒，一邊看他做設計。包括我的書，我最喜歡的一本就是他在酒後的創意。

    孫初1966年末生於山東高密西關一間破舊的草瓦房，他有三個哥哥，一個姐姐，那時僅靠父親一人在皮革廠做工的微薄收入維持著七口之家，日子過得很緊緊巴巴。他説：“記得那時經常吃不飽飯，就連玉米棒子和紅薯都是媽媽給我們幾個孩子分著吃，媽媽常常因為幾個孩子吃不飽飯而偷偷落淚。每當媽媽落淚的時候，爸爸就會不聲不響地低著頭向門外走去，爸爸給我留下他那痛苦的樣子永遠是一個背影，那種吃不飽飯的場面深深地烙在我的心裏。”

    現在，孫初的幾個哥哥和姐姐日子都過得很好，有在部隊的，有做建築設計的，也有當個體戶的。尤其是他的三哥，生意一直做得紅紅火火，賺了很多錢，早在十幾年前別人還買不起汽車的時候，他就買了一架舊飛機玩兒，招來不少小報記者的追蹤和人們的爭議。2006年，三哥還在人民大會堂受到胡錦濤和溫家寶等黨和國家領導人的接見，現在合影照和握手照就挂在公司的會議室裏。

    孫初説他最大的幸運就是小時候父母能夠對他放任自流，使他不斷學習自己熱愛的專業，最終找到了展示自己的一片天地。他在高中的時候，從來不學數理化，也算不出那些繁瑣的結果，每次考試，數理化幾乎都是零分，所以每天只學畫畫。在學校唯一獲過獎的科目就是圖畫，唯一表揚過他的老師就是美術老師。

    孫初最早的藝術啟蒙來自於一位具有中國特色的“黑五類”。他説：“在我讀小學的時候，有個美術老師不知是‘黑五類’還是‘反革命’，他畫畫得非常好，我很想跟他學畫畫，也在他面前努力地表現過自己，但他抵觸情緒特別強，每次上課只是簡單説幾句就走了，根本不教我們，雖然很多同學不喜歡他，但他簡直就是我心目中的偶像。記得那時學校派他在墻上畫宣傳畫，他除了爬在墻上畫畫，從來不和任何人説話，不管畫什麼都畫得很像很像，讓我很敬仰。那時只要知道他在哪面墻上畫畫，我馬上就跑去看，課也不上了、飯也不吃了，蹲在地上一看就是一天。有時走路碰見他，我就偷偷地跟在他後面走，一直要跟到他回房間為止，有時他進去了，我還要透過窗戶看他在家幹什麼。給我印象最深的就是有一次在窗戶上看到他在一張很大的紙上畫畫，當時我很羨慕他有那麼大的紙，心想我將來要是有了那麼大的紙，不畫汽車就畫火車，要不就畫泰山。那時我心裏只崇拜他一個人，什麼都想模倣他。”

    1983年，孫初高中肄業正好趕上當地的茂腔劇團招收演員，為了混碗公家的飯吃，他也報了名，結果長相、身材、嗓子都過關了，唯一不合格的就是醫院檢查出他“營養不良”。劇團團長説：“營養不良的話可能將來翻跟頭都翻不過去。”團長的一句話，孫初被刷了下來，演員夢破滅之後，孫初流著眼淚回了家。幾天后，大哥特意把當地師範學校的美術老師宋利華請到家裏吃飯，並讓孫初拜師學畫。一年後，孫初被山東工藝美術學院服裝係錄取，第二年孫初放棄不大喜歡的“針線活”，轉入環藝係。剛進環藝係，不少大四的同學都臨摹他的效果圖，同學羨慕他，老師也欣賞他，在校期間還發表了不少作品。

    四年的大學生活結束後，孫初雖然沒有拿到文憑，濟南一家報社仍然看中了他的繪畫實力，希望他去報社當美編，但他放棄了那家報社優越的工作環境，回到老家和朋友一起創辦廣告公司。他在老家一邊忙生意、一邊忙創作，不久便獲得第九屆全國廣告設計比賽銅獎，他們的廣告公司很快就成為當地行業的龍頭老大，濟南、青島、大連等不少城市的設計費也流入了他們的賬號。

    活兒越來越多，孫初卻感到自己的腦子越來越不夠用。1997年秋季，他拋家舍業來到北京，考入中央工藝美術學院裝潢係的研究生班學習平面設計，他一邊學習、一邊打工，兩年很快就過去了。當他提著行李走出中央工藝美院的大門時，一個漂亮的女同學正在那裏等候。在她的邀請下，他跟她一起去了石家莊準備創業。後來由於個人的原因，他再次回到北京，並考入北京畫院水墨畫研修班。一年後，成了“北漂一族”。在此期間，上仲介當、被計程車司機騙、合租地下室、騎著自行車怕遲到…… 都是他在皇城根兒下所經歷過的事情。説起當年闖蕩北京，他説的最多一句話就是：“那時有些北京人很操蛋！”

    讀書對很多人來説首先想要得到的就是一張文憑，但孫初從來沒有這麼認為。他在高中三年、山東工藝美術學院四年、中央工藝美術學院兩年、北京畫院一年，“非義務”求學整整十年，每次都是因為和專業不相干的學分沒有得到文憑，所以他現在唯一被國家承認的學歷，就是15歲那年獲得的一張初中畢業證。記得有一次我倆談到文憑時，得知他只有初中畢業證，我還和他開玩笑説：“難怪你叫個孫初。”他也開玩笑説：“孫初嘛，只能有個初中畢業證。”

    2000年的一個冬天，孫初憑著幾本獲獎證書走進了北京一家廣告公司並成為設計師，三個月後成為美術指導，六個月後成為藝術總監，一年後被“獵頭”挖到美國一家廣告公司北京分部。三年當中，他獨立為柯達、麥當勞、愛立信、聯想等國內外許多著名品牌設計了大量老百姓所熟悉的廣告作品。至今，柯達公司在中國的每一個銷售點幾乎都挂著孫初設計的招貼，麥當勞裏也迎風飄揚著孫初設計的一串串彩旗，人民大會堂每年一度的中國十大傑出青年表彰大會更是忘不了在高空懸挂著他設計的那個象徵著中國青年積極進取的巨大的標誌。

    2003年，《中國青年》雜誌對孫初特有的設計思想進行了一次人物專訪，當雜誌出版後，給他招來不少“粉絲”，並且有多家公司希望他去擔任藝術總監，最終他選擇了中國最具設計新潮的《VISION青年視覺》雜誌，並且成為主力設計師。

    2007年，《VISION青年視覺》的整體設計在一年一度的新加坡全球出版物設計大賽中獲獎，作為設計總監，這個獎項和孫初有著緊密關聯，因此社長派他去新加坡參加國際設計論壇，並領回了中國大陸首次獲得的唯一獎項。

    現在，作為中國最具影響力的視覺類雜誌設計總監，他總是一手忙設計、一手忙創作，他幾乎每天都是白天去公司工作，晚上去畫室創作，有時還要忙著和朋友一起去喝酒，一年四季每天都是很晚才能回到他那“寒丁齋”，有時喝了酒找不到家門，有時不喝酒也常常走錯樓號，好幾次醉酒回家睡覺不關門，都是夜間巡邏的保安給他關門。“寒丁齋”是他家門廳裏挂的一塊木質牌匾，他曾對我解釋説：“寒丁齋就是小人物的住處，這三個字是我一個好友10年前寫給我的，每次搬家我都帶著，總覺得這塊牌子會給我帶來好運。”

    孫初的“寒丁齋”雖然不大，但顯得很溫馨，墻壁上從最具傳統的書法作品到最具現代觀念的抽象繪畫，都體現了他的藝術天賦和繪畫功底。無論是客廳裏的漢代彩陶、唐代泥塑、宋代石刻、明代瓷器、清代傢具，還是書櫃裏那些從《佛教》到《聖經》，從《孔子》到《老子》，從《魯迅》到《毛澤東》，從《莎士比亞》到《歌德》，從《梵谷》到《畢加索》，從《莫扎特》到《貝多芬》等藏書和光碟，也都説明瞭他的文化藝術修養。

    孫初喜歡喝酒，白酒、紅酒、啤酒樣樣都喝，我們唯一不同的是他喜歡在威士忌里加上些香菜再喝，有時在一起喝酒除了閒聊，偶爾也説説藝術，當然也少不了談論男人和女人之間的事兒。

    孫初喜歡聽音樂，經常是一邊設計，一邊享受搖滾樂和爵士樂的刺激。他還喜歡蘋果電腦，每天都用它來實現自己的夢想和追求。他更喜歡宣紙和狼毫畫筆，深更半夜，別人家的燈早都滅了，他還揮舞著狼毫在描繪自己對人生、對大自然的理解和認識，偶爾也用書法抒寫一下突發奇想的靈感。

    我很喜歡孫初的繪畫，尤其是環境人物畫，畫的很自由，怎麼想就怎麼畫，不受任何外來因素的影響，仿佛每幅畫就像一個傳説、一個神話，常常引我聯想到遠古的意境。我也喜歡他的書法作品，隨意和張揚並存，尤其是借著酒勁寫字，似乎常常讓我感受到他那釋放激情後的快感。孫初説：“我對藝術是最虔誠的，簡直就是為藝術而生、為藝術而活。”

    孫初認為繪畫是他的生命，設計是他的拐杖，每當他設計出一件滿意的作品，就想找朋友去喝酒，然後一個人再去畫畫，而不是去睡覺。

    同事、朋友、男人、女人，只要認識孫初的人都説孫初好。目前為止，我還沒有聽到有人説孫初壞。對於現在的社會來説，當個好人也不容易！孫初能夠混到這份兒上，實為難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