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大山人書法
一個“修”字在當代中國畫創作中蔓延。最近有評論家向筆者抱怨,他近日參觀了國內幾個頗具規模的當代中國畫畫展,發現後期修飾味道特別濃,充滿匠氣。這樣的批評針對的是一些青年畫家。有評論家稱,這些年輕畫家的作品本該充滿自然的藝術衝動,但現在看來許多作品過於看重表面細節的矯飾,恨不得刻畫得像照片;有些乾脆連毛筆和宣紙也不用了,而用刷子在處理過的紙上反覆“描”、反覆“摳”、反覆“修”;中國畫講了幾千年的“線”、“點”、“皴”、“擦”、“染”等技法蕩然無存。這位評論家批評説,“製作風”在20年前雖然已有,但近幾年愈演愈烈,説到底,這是被看作“中國畫骨髓”的“寫意精神”的嚴重流失。
中國國家畫院院長楊曉陽在説,寫意精神的流失是嚴重的學術退化,它已嚴重滯礙了當代中國畫的發展。他希望以他們這一代人的實踐能喚起年輕畫家對中國畫寫意精神的重視。
“製作風”“矯飾風”盛行
楊曉陽説,與西方以科學觀為先導的藝術方法不同,中國畫講究表情達意,畫人、畫物講究“神”,呈現的畫面必須具有趣味感和意象美,表達的意境是畫家真實的內在審美。然而,在當代中國畫創作中,畫家注入的感情少了,取而代之的是“製作”和矯飾。一個明顯的現象是許多年輕人熱衷於將細緻推到前所未有的極限。以人物畫為例,牛仔褲的紋理、皮鞋的光亮可以被一絲不茍地刻畫出來,甚至連畫中人物臉上的汗毛孔和青春痘的印跡都惟妙惟肖,唯獨不見的是人物彼時彼刻的血肉神情。上海中國畫院的張培成説,這樣的作品乍一看蠻細緻、蠻像,甚至頗有幾分淋漓盡致的感覺,但已經喪失了中國畫的意韻,讓人看了很累!他説,中國畫妙就妙在“似與不似之間”,即便是造型方式偏向於寫實的古代工筆畫,最終也沒有丟掉寫意。比如現在所能看到的最早的紙本工筆畫——顧愷之《洛神賦》,表現的方法是工筆,空間構築和人物造型採用的卻都是很寫意的方式。
“修”的盛行還體現在中國畫的書寫性的丟失。楊曉陽告訴筆者,中國畫講求“以書入畫”,是“寫”出來的。所以畫作的落款一般是寫于某某年,而不是畫于某某年。這是因為,中國畫的繪畫工具和日常書寫工具都是毛筆。這個柔軟的工具給繪畫過程帶來了無限可能性,在落筆之前甚至是不能完全預知其效果的,落筆時的精神、情緒和體力狀態都會在畫面上造成細微的差別。中國畫最常用的宣紙,很薄、吸水性很強,一筆下去,墨馬上滲透到宣紙裏面,連反面也有,基本是不能修改的。因此中國畫講究一氣呵成,不能間斷。但現在有些畫家,毛筆和宣紙不用了,轉而借助刷子等工具在處理過的紙上反覆磨、不斷改。這種一小筆一小筆堆積完成的畫面,匠氣十足,書寫性無從談起。
“八大山人若今天考美院,一定落榜”
上海中國畫院畫師楊正新認為,當代中國畫颳起的“製作風”與眼下各種美術展覽的評選有關。有些評委出於自己的喜好,或者認為這類作品製作很認真、花了很多時間,讓它們入選甚至獲得重要獎項。“上有所好,下必甚焉”,看到這種畫能討好評委,作者自然一窩蜂跟上。
許多專家都有一個共同的感覺,即認為這種局面的出現很大程度上是由於西方美術教學體系對中國畫創作的“植入”。他們認為,目前國內中國畫教育基本上是照搬西方模式,教孩子畫畫,第一課就是把什麼都看成立體的,以素描作為美術訓練的基礎課。不是説素描不重要,但西方的素描與傳統中國畫的素描方法是不一樣的。西方素描畫一個人,模特一般會固定在一個位置;而中國畫的素描,畫家看一萬個人或許才敢落筆畫一個人,且畫的還未必是物理上的真實,更多時候,所畫的東西只是借用來抒寫自己情感的一種媒介而已。畫荷花,常常不是為了畫荷花而畫,而是畫家在一個花瓣一個花瓣刻畫過程中,情緒得到疏解和釋放。全部用西洋素描的規範來套,這就把中國畫所應該具備的一些本質東西拋棄了。有人説:“八大山人若今天考美院,一定落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