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淮海路商業空間舉行的莫奈展已于6月15日閉幕,每張門票100元人民幣、還需要排隊等待2至3小時才能看上;同期在中華藝術宮舉行的魯本斯展,門票每張20元人民幣,觀者人流遠不如莫奈的洶湧。
從藝術角度我們很難對兩位大師級藝術家做簡單類比,但無論從藝術史地位還是輩分上看,魯本斯絕對不比莫奈低,況且,作為17世紀佛蘭德斯畫派代表人物的魯本斯,出道比莫奈差不多早了200多年,絕對屬於莫奈的前輩。而從展出場地規格上看,魯本斯展出地是頂著上海美術館身份地位的中華藝術宮,而莫奈畫展卻是在淮海中路商場內設的藝術空間。兩者相比,一個是上海城市的藝術地標,一個充其量只能算作有一定藝術追求的藝術場所,也根本不在同一個級數上。事實結果卻是冰火兩重天,問題出在哪?有人解釋:莫奈和印象派離我們當下更近,繪畫形式更現代,大眾知名度更高,才造成了這種市場效應,但仔細分析,這個託詞根本站不住腳,此次莫奈展的主辦方,幾年前曾在中華藝術宮主辦過畢加索藝術大展,命運如同當下的魯本斯展一樣受到市場冷遇,難道畢加索的大眾知名度比莫奈低?我們需要通過市場尷尬,反思在當下創建美術館虛火暴升中出現的問題。
美術館設立在城市中心位置,是讓市民和遊客來去輕鬆、方便,沒有任何出行的生理負擔和心理負擔。哪才算得上城市中心位置應由市民説了才算,它是這個城市幾代人多少年的腳下丈量和心理積澱而建構的一種生理和心理感受,很現實、很客觀、也很科學。因此,自有美術館歷史以來,世界上絕大部分城市美術館都會身處城市中心位置,作為城市精神和文化藝術的實體表徵,需要彰顯藝術的符號化力量,更要使這種彰顯效應最大化。
説實話,中華藝術宮的體量太大了。顯然,美術館並不是越大越高越好。作為一個屬於世界級城市的上海的美術館,應嚴格按世界上一流美術館標準。除空間結構的合理配置外,各分類展館的面積大小和區隔形式;展館空間上限高度的生理心理適應性測試;美術館從大門進入後,開始的展覽路徑及其他各項配套服務的設計和合理便捷的導引;各展館之間的合理規避及互相黏合的適度;展館燈光的專業性和其他公共空間燈光的照明舒適關係等,每一個細節,不但關乎藝術品展示品質和觀看效果,更關乎觀看者的心理感受和藝術享受的程度。但中華藝術宮展覽路徑很不清晰,同一個展覽的幾個展館之間觀者産生路徑迷失,進出口環形路線設計不夠合理清晰,空間分割的展廳上部使用玻璃材料,産生反光和折射光,形成的視覺干擾,還有各類參觀者包括老人、殘疾人等一些特殊要求和特定的服務細節等等。如果處理不好,會讓觀者産生視覺暈眩,造成觀看者的審美失真。展品和觀看者的距離失當,恰恰是以架上繪畫展覽為主的美術館的大忌。這些問題可能會導致觀者與美術館之間産生心理距離,而心理距離常會使人迷失。
行文至此,我們不得不面對第二個問題,今天我們到底需要什麼樣的美術館?美術館與大眾的關係如何建構?此次莫奈展的最大受益者和贏家顯然是K11商業廣場,搭上藝術的列車,通過藝術和傳媒的力量,極大提升了商場的知名度和美譽度。K11藝術空間從美術館專業素質看,無論是硬體設置還是軟體服務,都是不太入流的。層高不夠、空間佈局不合理,參觀的行走路徑不合理,過於狹窄的通道,極不專業的燈光設備等,都是美術館技術標準所要回避的問題。但正因為其所處的地理位置佔有絕對優勢,它還創建了美術館的當代新形態。K11是一個商場,它用事實告知我們,美術館和市民應該是極其親密和平等的關係,進出沒有任何心理壓力,藝術展覽與其他消費如飲食、娛樂等形成一個消費互補,它們並不衝突,反而相互依賴。讓看藝術展覽成為消費活動的一部分,在此,藝術展覽可以是主體,也可以是補充,一樣會産生效益最大化。畢竟藝術展覽除了他的藝術傳播功能之外,也是一種消費。
可就是這樣活生生的市場現實,依然很難被人重視。據説中國美術館新館的方案討論中,就有一種聲音認為,當代美術館首先應該建築形制親民,從形式上建立平等意識,傳統意義上高大、神聖的建築形制,是藝術精英與大眾分離時代的産物,傳統美術館如法國的羅浮宮、美國大都會博物館、西班牙普拉多美術館,都是這種時代精神的具體體現。需要觀者低頭拾級而上的建築本身,強化的是距離感,本身就是通過建築彰顯權力氣場和對大眾的拒絕。看來,消解美術館與大眾的距離,應從建構建築與大眾平等意識開始,如果美術館建在城市中心的花園中,在內部功能設計和業態規劃上,有完備的商業業態,可想而知,美術館的所有功能都會極致釋放。而事實卻是,在美術館真正走向大眾的征途上,需要從硬體到軟體的整體性重構,但更需要的卻是意識上的更新。
尼采認為:知識裏面最高的形態是藝術,藝術又是生活的最高狀態。從這個意義上看,美術館不但支撐著城市氣質的形成,也將是城市想像力、創新精神的發源地。可是,其藝術張力和空間意義生産力的形成,依然需要大眾的青睞。一切依然都關乎距離。城市的活力來自於城市的聚眾與交流活動之中,在網際網路時代、虛擬空間大行其道之時,美術館提供了觀看藝術品最需要的接近性和實體性交流的機會。藝術品,其可感性,需要在一個有效的距離中觀看和身臨其境的接觸,那種神秘的、細節的、充滿著歷史文化資訊密碼和藝術技術肌理的真跡,才能産生真正的震撼力,才會凸顯有別於虛擬世界完全不同的獨特心理感受,就像人再怎麼網戀,最終還得實體接觸一樣。顯然,美術館在構建人與藝術、歷史的一種有效距離的特殊關係時,其實也是在建構城市的精神文化氣質,讓我們時時能感受到一種具有日常性的文化和精神的聯繫。正是由於美術館建立的那種與歷史、藝術和人文情感的接近性,在當今網際網路的時代,更加顯得彌足珍貴,需要我們的共同呵護。
美術館與市民的物理距離,已影響到生理和心理距離。相近距離産生心理屬性,而價值、趣味共同體更需要建立在合適的距離之中,不斷接觸才能形成心理歸屬感,距離美學也一定存在於相互良好的關係之中。如果我們能經常相遇在美術館,就能感受那一份浸潤著歷史感和藝術感的現實的溫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