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説“對得起”超高級別待遇
以虛構的方式寫非常真實的生活
記者:作為黃永玉小説《無愁河的浪蕩漢子》刊載于《收穫》雜誌的責任編輯,能否説説最開始是怎麼決定連載這部小説的?
王繼軍:好像是李輝推薦給我們主編李小林老師的。
記者:最初發在《芙蓉》雜誌的那20萬多字在《收穫》上又重新刊登嗎?當時你讀到之後的感覺是怎樣的?
王繼軍:我們是從頭重新刊登的,黃先生對全文也做了一次修訂。當期還配發了李輝先生寫黃永玉的文章《從鳳凰開始漂泊》。據説,正是我們要連載,黃老先生才有繼續寫下去的興致,一寫就“不可收拾”,一直寫到現在。
其實在還沒開始連載前,我覺得已經在其他雜誌發過,現在又要拿來《收穫》刊登,這種做法在《收穫》是從來沒有的,“待遇級別”太高了,但等到我開始看他的小説,我發現作品寫得的確好,況味十足,是真有生命體驗者而且是長久生命體驗者才能寫出的好東西,另外,形式又是非常有特點的一部作品,完全“對得起”這個級別。
記者:你所説的特點是指?
王繼軍:就是非常有中國語言特色的小説吧。因為從晚清小説發展到現在,我們的小説一直有很重的學習痕跡,從文體到語言,都是比較西化的,甚至在主題和感情方面,模倣性都很強。但黃永玉這個小説的形式很奇特,一方面內容是真實的,都是他的生活,但他又借用了虛構的人物,虛構的地名。比如他把鳳凰叫成朱雀城,小孩實際上是他自己,但在文本裏他不是“我”,這就是以虛構的方式寫非常真實的生活。這種虛構的方式讓他能夠在真實的生活經驗上,再加入很多自己想像的、觀察的甚至後來學習到的東西。
記者:這部小説能稱得上是自傳體小説嗎?
王繼軍:實際上是非常像自傳體小説。
記者:但他的寫法又並不太像小説?
王繼軍:對,他是創造了屬於他自己的非常獨特的文體。有的人寫的自傳體小説,小説性很強。黃永玉這部《無愁河上的浪蕩漢子》的小説性不強,雖然是虛構的形式,但又採用了記事散文的寫法。
沈從文“營造”一個世界
黃永玉呈現“這個”世界
記者:2009年《收穫》連載這部小説整整一年後,不少讀者反映他的寫作節奏太慢了,你怎麼看這種批評?
王繼軍:肯定會有這樣的問題,這也是客觀存在的。黃永玉這部小説不是以情節來推動發展的。他以九十歲的高齡,要把自己原來生活中各種閃光的東西,在這本小説裏慢慢地、以散漫的方式寫出來,而且是間隔時間較長的連載的方式,肯定會有讀者不適應。但採用連載的方式也有客觀原因。
記者:你覺得他的文字風格跟沈從文相似嗎?
王繼軍:很多人拿他倆來對比,但我覺得沈從文的語言是非常文人的,他用他的語言營造了一個世界,比如《邊城》這樣的沈從文式的世界,帶有一種沉靜的理想色彩;但黃永玉的語言,就是我們生活中的語言,話平時怎麼講,他就怎麼寫,有些句子放在書面語來看會覺得有些彆扭,拗口,但你回味一下,日常生活中就是這樣説的,一下子就讓讀者回到日常狀態中。如果説,沈從文是“營造”一個世界,而黃永玉則是在呈現“這個”世界。他用了口語、方言這些形式,看上去不怎麼講究語言的節奏、文氣,但是非常符合生活的特點,有質感,有很強的直接性,好像語言和生活沒有任何隔閡,語言當下就是生活,活色生香。
記者:是不是他在寫作上的業餘身份讓他更能自如發揮,因為不受到條條框框的影響?
王繼軍:應該是吧,這可能讓他真正能寫得隨意。《無愁河的浪蕩漢子》寫得很靈動,我覺得很大的一個原因是他從孩子的視角來寫這個世界,而黃先生本人是個童心很重的人。不過,我沒有見過他本人,我是從這個作品裏想像的,另外看他的訪談猜的。他本人有孩子的非常單純的一面,包括他的張揚,我覺得都跟他童心重有關,所以可以把孩子的視角用得這麼好。我的同事王彪説,黃永玉寫兒童的心理情態之好,那些寫兒童文學的作家都沒法跟他比。況且他又是“返老還童”,可以在成人世界和兒童天地裏自由來往。
記者:畫家的身份是不是在一定程度上影響他對文字的處理?比如説有畫面感。
王繼軍:那肯定有影響的,寫作是從各种經驗吸取好處,借鑒經驗。尤其是他寫朱雀城,也就是鳳凰,很多場景的畫面感都很強,這種場景有他父親那一輩人眼中的,略帶點文人眼光,有序子和小朋友們眼中的,略帶點野性,隱隱地有一種神秘莫測的東西藏在裏面,還有鄉野村夫眼中的,帶著濃烈的生活氣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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