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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代藝術:讓子彈飛一會兒

藝術中國 | 時間: 2010-12-30 19:36:53 | 文章來源: 劉逸鴻的部落格

文\劉逸鴻

最近幾十年裏,中國現代藝術發生了很多變化,雖然不斷變化是藝術的本質,但是近十年來這個變化比以前遠為深刻,超出了藝術的本體的問題和其外部表現,今天,不但藝術的很多根本性價值和觀念遭到質疑,而且藝術和金錢的紐帶從來沒有象今天這樣緊密。藝術界儼然已經成為機會主義者興風作浪和權錢交易的場所。藝術的值錢和時尚的流行共同説明瞭我們這個時代和以往任何時代一樣,需要某種偶像崇拜和需要對某些東西付出大價錢。

著名的美國藝術批評家,“前衛,先鋒”這些概念的推崇者,名噪一時的“美國抽象表現主義”的製造者和辯護人格林伯格曾經説過:“藝術和有錢人之間總是存在天然的紐帶,先鋒派遠非擁有一種革新姿態,它實際就是一場資産階級運動,依靠資本主義統治階級的贊助來維持生計”。這説出了一個藝術現象,但這不是在定義藝術品的價值根源,如果你要真正理解藝術品的價值問題,基本的常識前提就是:你要知道一件“阿瑪尼”的衣服和一塊布是兩碼事,就像“LV”和一個皮包是兩碼事一樣。也就是説,不管藝術家用什麼媒介來進行創作,這些物質的材料本身並不重要,那些材料本身並不值錢。那麼,是什麼東西使這些物質材料得到附加值,成為具有額外價值的所謂藝術品了呢?不是別的,就是藝術家體現在物質材料的處理過程中所體現的獨特的具有社會或自我批判性的思考和觀念,這個思考和觀念形成了藝術家的“風格”和文化身份,或者説,形成了他的“品牌形象”。藝術家獨特的思考和不同於他人的創造性勇氣所産生的精神力量使他們成為一個“品牌”,使他們的手藝和物質材料産生了附加的“價值”。

人們購買藝術品的心態和購買“LV”的包以及購買一隻股票並沒有本質差別,雖然真正的藝術品並不是“LV”和股票可以與之相提並論的。“LV”只會讓人類的大腦越來越平庸和空洞,而真正的藝術品卻會引起人們意識的革命,激發人們産生新穎的觀念。當印象派大師描繪霧的作品出現之後,巴黎的人才看到自己城市上空的霧;當畢加索開創“立體主義”畫風之後,歐洲人才意識到自己已經活在一個“非線性”的現代世界;當杜尚把小便器轉化為藝術作品之後,那些自以為是的文化人才覺悟自己上了藝術的當,中了藝術的毒。藝術要引發的是人類意識上的革命,如果一個觀念和作品的衝擊力不足以推翻根深蒂固的心理舊習,沒有新發現或不切實際,都無法形成革命。促成觀念更新和意識革命的作品才堪成為具有價值的藝術品而在藝術史上保留下來。能留名歷史的是引發革命的作品,正如歷史上的革命缺不了有錢人的贊助和參合一樣,天才的革命性的藝術品也是要靠有錢人的保護和寄生才能被保護下來,影響民眾,開創新時代並流傳後世。藝術世界的價值觀,在於從該作品之後,是否展開了新的視覺歷史。這樣的作品可以説其價值無法具體用金錢來衡量,如果人類尊重自己的文化和精神的歷史,那這樣的作品只會越來越值錢。

在如今發達的資本當道的消費社會,決定什麼是“美”,什麼是“真”,顯然已經不是哲學與美學的問題,甚至和意識形態都沒有關係。在連藝術批評都成為可消費商品和服務的社會背景下,決定藝術品命運和價值的只能是資本權力和流通循壞系統的需要。但是,這不是説傳統的觀念和説法全部失效,也不是説我們有資格告別老一輩,我們在積極地開拓未來的時候,必須要尊重形塑了現在的過去的歷史,因為這歷史所産生的漣漪還遠未平息。因此,正如在當今全球資本流通和資訊全球化氾濫的時代,人們還是在使用20世紀之前的古典經濟學的思維模式和理論詞彙(供應/需求。邊際效用,競爭優勢)來形容經濟現象一樣,在藝術界人們也還是習慣用古典藝術或者“現代主義”的思維模式和評價詞彙來分析“當代藝術”,令人感到驚奇的是,因為語言的虛無的魔力,這一樣管用。

使用任何一個語言模式和形式方法都可以形成一個內部自我調節的藝術或者藝術批評風格模式和理論判斷,這樣就自然形成了很多不同的理論系統,市場陣營以及一種形式上要完全用藝術術語才可以描述的藝術體系,當代藝術和當代經濟一樣,對民眾來説,由此成為高深莫測的東西,而對於處於這個封閉系統內部的人而言,這裡面的一切事情又是簡單到如此令人發笑甚至令人髮指的地步,好象金融衍生品的騙局和鬧劇一樣,這場遊戲被批評家朱其指稱為“天價做局”而進行了道德譴責,現在全球資本不是依託生産,而是依託流通,由生産對象化轉變為風險對象化,藝術品由此成為一種不折不扣的金融衍生品—衍生性金融商品。這個衍生性金融商品市場和藝術品的有形生産和傳送毫無關係,而是構成了流通的準自治領域,這是他們預設並且推動創建的,他們通過樹立藝術家的明星品牌效應即主體性形式來達到這一點,利用以生産和貿易為基礎的現存藝術市場形式來創建一個新興的社會集體想像物和市場。一群馬拉著火車飛奔向浦東和上海,再牛逼的人都攔不住。

現在指揮藝術家的不是教皇,美協,學院,而是大企業和大公司了。藝術至此還有什麼搞頭?杜尚在一百年前就對此不屑,他絕情的戳穿了藝術的謊言,攪了西方現代主義藝術的局,而博伊斯彷彿一個政治家一樣希望建立一個眾生平等的大同世界,這些充滿睿智和激情的烏托邦實驗並沒有改變藝術名利場的根本邏輯,“藝術”一直拒絕權力的腐化,追求人與自我,人與自然最本真最自由的舒服狀態,但是,遺憾的是“藝術界”並不如此。作為一種精神奢侈品,自古以來,擁有藝術就是一種權力的體現,太多的達官貴人渴望將自己的名字和那些充滿人類至高精神的不朽之作聯繫在一起,藝術市場和藝術收藏因此而起,但這並不能磨滅一些藝術家堅持生命個體獨立精神的倔強意志,他們關注的是人的問題,是人如何面對這個地球文明,面對現代社會的問題,他們可以用非“藝術”的方式參與這個功利的世界,卻總是回到藝術根本的命題。一件好的作品必然是誕生於藝術家獨特的內心體驗,表達其道德理想的掙扎,他的工作本身就是一種為了喚醒自己,喚醒世界,喚醒人心的無私努力。“賺錢是為了撒錢”,這很難被一般人理解,這種建立在普世關懷的前提下的獨特精神實踐是不能用金錢和價值來衡量的,所以,時代給與藝術家決絕的精神探索以相應的物質回報是再正常不過的事,用中國著名的當代藝術家周鐵海的話來説:“我的畫要用LV的包來裝。”所以,有些現代藝術品,賣個千八百萬的,根本就不需要大呼小叫的,有人説,齊白石的畫也沒值這麼多錢,但是,要知道,齊白石對於中國人的“意識革命”貢獻是極其微弱的,他沒有幫助中國人走向“現代”社會,而八十年代九十年代的很多現代藝術品以及其他文藝作品,用直觀的形式影響了很多人的心智,刺激了很多人對社會現實的精神領悟,這導致了我們今天看到的相對自由的價值多元社會的形成,就好像王朔,你不能因為他年輕,他還活著,就説他為社會和民眾貢獻的價值不如郭沫若,不如老舍。

中國人自古就有一種尊崇文人的傳統,高雅藝術和通俗藝術這一人為劃分於今日看來,不但十足的落後,而且還十足的反動,就好像格林伯格把現代藝術劃分為“前衛”和“庸俗”,這種僵硬的兩元劃分法抹殺了孕育在民眾中的無數的創造可能性。誠然,大部分大眾的智慧,心胸與識見遠不及真正的精英,正如《讓子彈飛》裏面的有槍不革命的“群氓”。但是,任何一個精英不都是在人堆裏面煉成的嗎?精英們又是如何修煉而成的?張麻子算土匪還是算精英?

曾經一度,中國人都認為藝術是高尚的,金錢是污濁的,在國外也是如此,蕭伯納曾經説過:“對金錢的追求和對藝術的追求無法集中到一個人身上。”不管他的話正確與否,它們都沒有正視中國和西方的歷史事實,他不知道倫勃朗,米開朗基羅這樣的天才都瘋狂的為了獲得大量的金錢而利用著自己的藝術天賦,他更沒有深入考慮到一些相關的問題:對金錢的追求本身是否是一門藝術?金錢是否也可以來源於內心深處的創造欲所引發的行為?你無法區分”站著掙錢“和”躺著掙錢“哪種更有尊嚴和更高貴,在最有智慧的人和最卑劣的人,最精神化的人和最勢利的人混居的藝術界,沒有非黑即白的事。其實,藝術並非天然地與金錢有仇,試問,當今哪位純粹的,真心獻生於藝術的畫家願意自己的作品,像當年舒伯特的《小夜曲》那樣,只能換來一盤維持片刻生計的馬鈴薯呢? 問題的根本不在於是要錢還是要人的問題,而在於是“站著賺錢”還是“跪著賺錢”的問題。

討論金錢以及資本與藝術關係的問題之實質在於:在熱烘烘的“藝術品投資”市場,重要的不是藝術家是否應該批判資本主義體系,而在於藝術家如何去正確看待社會歷史進程和人性本質的問題,從而積極開放的關注人心和藝術實踐的內在價值和意義,藝術家也需要金錢來獲得大工作室,藝術作品需要金錢人力物力來製造,藝術流通宣傳需要金錢來鋪路,藝術品的結果需要金錢的買賣,藝術價值甚至需要金錢來衡量。正如畢加索當年所言:“我想要大量的金錢,然後象窮人一樣的生活”這是典型的”張麻子“的思維方式。。窮人是不需要擔負社會責任的,而大量的錢會保證藝術創作和生存的自由。在當今中國的當代藝術中,金錢扮演著如此重要的角色,而很多藝術家通過自己的智慧和工作積累了大量財富,以至於公眾的注意力都集中在他們在拍賣會的成交結果,卻忽視了他們在藝術領域取得的學術成就,戴著金錢的眼罩,我們在了解這些藝術家的時候出現了偏差,沒能注意這個事實:即他們為社會為他人創造的精神財富遠比他們獲得的金錢還要多。藝術家要的不是錢也不是人,而想炸掉土豪的碉堡,但是民眾只想搬走裏面所有的細軟和傢具。説到底,藝術至高的境界還是無我與慈悲,對於浮躁社會的種種吊詭之事,藝術家各有其獨特觀察並付之一笑,然後繼續投入于自我的感應與沉醉的生命創作。正如《讓子彈飛》中姜文所言,應該老天爺管的事你都能幹,擺平“黃四郎”還算個事嗎?

許多大師的一生是在保持他們作品精神的完整性和捂緊錢袋子的贊助人的意見之間掙扎過來的,藝術的産生是階級的産生的表現,藝術一直伴隨著階級特點而顯身,什麼樣的階級擁有什麼樣的藝術,統治階級把持著話語權,決定什麼樣子的藝術可以進入歷史,他們定義著藝術,書寫著藝術的歷史,人們總是不喜歡藝術中存在的政治意識,他們不知道,藝術和政治是分不開的,都是身份確認和權力爭奪的過程和結果,但是藝術和政治不同的是,政治製造著中心權力,向公眾喊話,製造著社會“共識”和生存“合理性”,而藝術則是一種超越現實的理想,政治想讓子彈即刻擊中目標,而,藝術,是“讓子彈飛”一會兒。

房龍在《人類的藝術》之開篇曾説:“我不明白,為什麼當今世界,一定要堅持嚴格區分藝術與工藝的界限,當初藝術是人們的生活的一部分的時候,這種界限並不存在,在古代社會,藝術與工藝確實很難兩分。什麼時候徹底消滅階級的存在,什麼時候就會消失對藝術的狹隘定義。“以前是權力在塑造著“藝術”,而在藝術被資本化的今天,又是“藝術”在塑造著權力,歷史上曾經有過的“為藝術而藝術”的純化藝術本體的抽象的形而上試驗最終都走進了死衚同,這雄辯的説明脫離階級意識形態和社會情境的藝術是沒有生命力的。

在過去的三十年,中國的現代藝術家們以先鋒的反叛精神向西方中心的價值和話語霸權挑戰,以此尋求中國藝術家在國際藝術舞臺上的文化身份。而近來的一些新生代的藝術家則將自己與那代藝術家區分開來。他們尋求新的策略,直接滲入、擁抱和親身參與到擁有絕對話語權的西方文化全球系統中,與之交涉談判,而並不放棄成為顛覆分子的可能。他們是實用主義者和機會主義者。但同時人們必須承認這一過程中包含的臨界性和反叛,它最終顯現出的是今日藝術語境中持續發生的對藝術活動的再定義和各種各樣的“小運動”。藝術這個東西是人定的,你可以去界定什麼是藝術,藝術不一定必須是藝術家靈魂裏面撕裂出來的東西,什麼是藝術?藝術是一種看待世界上萬事萬物的富於自由想像的眼光。藝術不僅僅訴諸於審美觀感,提供一種虛假的視網膜體驗,而且也應該對歷史作出強有力的社會批判,如果藝術不去關注權力和文化所關涉的自我身份的問題,那就成了養魚種花一樣無關緊要的事,藝術家也因此成為對社會和時代重大問題的消極旁觀者。當代藝術的核心目的,就是通過任何你願意的方式,你喜歡的形式去質疑顛覆摧毀一切異化人和生活的陳詞濫調,使我們能貼近自己的內心,拷問自己的現實。對於藝術家來説,什麼樣的姿勢最好看?當然是左手持槍指向自己,右手持槍指向目標。但是,保持這個姿勢,很累,也很難被看懂。

我們生活在一個深刻而又廣泛的社會和歷史大動蕩時期,藝術已經不再追求任何人類的統一性的烏托邦幻想,無論什麼樣的藝術總是會暴露和加劇社會發展的總趨勢,衝突與矛盾,突變,新潮流,新機制和社會結構。被社會習俗掩蓋的東西,被自我偏見掩蓋的東西,在當代藝術中被揭示出來,藝術家不一定就是社會的預言家,但是,他們的確是社會中最敏感最容易激動的人群,他們在社會劃定的分配給他們的演戲空間裏面施展自己的想像和抱負。這個叫做“當代藝術圈”的社會空間並不僅僅是一個追求奢侈的遊樂場,也是一個集合很多富有創造力的人的智慧實驗場。這些人的價值就在於他們能創造出一些作品,每當我們的認識開始墨守成規時,這些作品就會對我們僵化的認識習慣與思考模式還有我們淡漠的情感反應提出質疑,用他們的作品來激發人們産生更多的新的觀念。

在我們想要理解當代藝術之前,我們先問自己一個問題,即我們是否有必要去面對一個無法讀懂的雜亂無章而又神經兮兮的心靈世界,當你想明白這個問題的時候,你就知道你完全可以不理會那些你看不懂的藝術,那些藝術家自己內心都是迷惑混亂的,你怎麼可能去懂得一個迷惑混亂不清澈的內心?那些充滿主觀情緒垃圾的作品只是藝術家病態心靈的産物或者説是嘔吐,你不懂這些嘔吐,並不能證明你不懂藝術,你不喜歡這些嘔吐,也不能説明你不喜歡藝術。心理學大師佛洛伊德説的沒錯:“藝術家在根本上仍然是一個內向性格的人,他距離神經病並不遙遠。自身過於強大的本能需求一直在壓迫著他,他渴望贏得榮譽,權力,名聲和愛情,但是他缺乏足夠的手段獲得這些滿足”。

藝術家的想法,價值觀,對世界的看法都不斷受到現實的挑戰,以至於需要不斷的調整和重新組合。在遊移和斷裂中,他們的精神支離破碎。繪畫很多時候只是他們的託詞,而精神的內在核心是空洞和脆弱的。他們用了很大的精力在對社會的研究和人際關係的經營上,當他們日益熟練的掌握了“當代藝術”的語言,他們卻又不知道自己要表達什麼,以至於口齒不清,他們到底在尋找什麼?也許他們和所有的蕓蕓眾生一樣,在尋找做人的道德和真理,要基與淵源,在尋找自己的尊嚴與命運,找回自己的判斷,良知和愛心,找回自己的出路和本來面目,成為真實自由的自己。

正如尼采所言:“我們擁有藝術,為的是不為事實而死”。有時候,人們會有創作的衝動,或者參加藝術運動,是因為憧憬藝術可以急速而大幅的改變他們的精神和生活處境,因為藝術本身就是一種追求改變的工具。人們追求藝術,是因為藝術可以賦予他們理想化的自我,無論是從內在的還是外在,給與他們改變自我的無限機會。不滿情緒並不一定會讓一般人群産生改變現狀的渴望,但是對於藝術家則不然,他們的創造性意識,他們毀滅和創造的意識和能量都是強烈的,他們渴望擁有權力,這種權力即是可以控制自身的也是可以控制外部世界的。不管處境有多麼可憐,那些對周圍環境又敬又畏的人是不會想要去改變現狀主動創造什麼的,當我們的生活朝不保夕,完全無力控制我們周圍的環境時,就會執著于熟悉的生活方式,我們通過把生活模式固定化去對抗深深的不安全感,借此我們自己製造了一個幻象:未來的無常和不確定性已經被我們所征服。需要看天吃飯的農民以及敬畏自然的原始人,全都是害怕改變的人,在他們眼裏,世界就像有生殺大權的法官,赤貧的人也是一樣,他們因為害怕週遭世界,所以害怕改變。但是富有創造性意識的藝術家則不是這樣,他們往往是覺得自己擁有無敵力量,是身懷使命的人,隨著誇張的自信甚至自負而來的就是一種改變現狀的熱望,這種渴求改變的能量會不請自來的在藝術家的內心中紮根下來,而毫無顧忌的釋放在他們的畫布上和藝術行為中,在他們的藝術領域中創建一個從未有過的新世界和新秩序,正如創作出《讓子彈飛》的激情不衰的姜文。

藝術的真正功能在於使人們忘卻自己的孤獨。藝術喚醒了自己潛意識中童年時代的那些夢想,藝術和娛樂一樣,看來是暫時可以令人解脫的,在藝術和娛樂中,人們不但獲得快感,而且沒有孤獨,且一切都在掌控的安全之中,在那裏,被現實打垮的人,在現實中失意的人,企圖超越現實的人,想認識精神的人,想出賣靈魂的人,企圖控制人心的人,企圖獲得生存效益最大化的人都會各得其所,找到自己所需要的。然而,沒有人會永遠一直做美夢,人們並沒有任何能力可以自由控制自己的夢境,當夢突然醒來,它的意識有所恢復,就很自然的要回味一下他在感官印象的衝擊下所經驗的種種非理性的東西了,這裡便出現了諸如藝術到底有什麼意義,甚至生活到底有什麼意義,活著到底有什麼意義這樣的重要的問題了。而這個問題暫時還是需要擱置一下,因為,人類到目前為止,還無法對之作出普遍而合理的回答。再一次地,我們被流放到觀念的盡頭,歷史的盡頭,創作的盡頭,這把我們帶到了一種自我意識崩潰的邊緣…藝術實踐因此成為了你日常生活中的最深刻的提問。

真正的藝術家都是一群有信仰的人,創造就是他們可以為之獻身的信仰。這種信仰源源不斷的給他們帶來力量。最足以加強他們自信的,讓他們安貧樂道的,莫過於源源不斷的創造力:一天一天地看著事物從自己手底下生成,這種快感的確是具有巨大誘惑力以至於讓人忘我的,在真實記錄八十年代北京流浪藝術家的〈混在北京〉的片子中,我們甚至看到有個流浪北京的外省女青年嚴肅而堅毅的説:“寧可賣淫也不賣藝”可見當時的他們是多麼看重藝術本身的純粹性和自我創造的價值。但是隨著九十年代中國迅速全面的市場化,文化藝術界的很多理想和操守慢慢消失殆盡,開發浦東,下海,經商,這就是全社會都在幹的事,那些曾經的學者雅士,志士高人很多都投身於社會商品化的滾滾大潮。

西方社會學家已經研究證明,手工藝的衰落和人文理想的喪失是現代人易於産生失意感和投身社會時尚潮流運動的原因。隨著個人創造力的衰退,人們參與狂熱的群眾性時尚運動的傾向就顯著增加,那些靈感枯竭,創造力逐漸喪失的藝術家,作家,知識分子遲早都會墮入保守分子,狂熱愛國分子,時尚潮流附庸者,民族主義販子和某種神聖偉業的鼓吹者的陣營。這無論是在藝術的歷史上還是當代文化藝術界中都是屢見不鮮的現象,期望藝術家和知識分子畢生都具有創造性和深度,象一條野狗一樣生存,獨立而自由這是不現實的,甚至違背人性。所以,作為藝術家,能做到“像野狗一樣生存”是了不起的,哪怕只是想想這個事都令人敬佩。

很長時間以來,所有有關藝術的有價值的觀點都極其複雜,藝術家的處境從未象今天這樣矛盾重重,這個困局裏充滿了最矛盾的特徵,從資本的角度看,“成功”的藝術家有風光體面的亮相,還有難以盡述的各種可能性以及令人眼紅的生活方式,然而,從實際上看,只剩下一條路:“藝術”和每個人都在走向死亡。正如中國最“成功”的藝術家方力鈞所言:“人生的路是越走越窄的”,我非常認同這個看法。這並不是説我們活著是沒有意義的或者説不必要再做藝術了,而是説,藝術,作為一種手工技能,一種精神光環,一種文化概念,一種批判武器,將不再成為可能。它與我們的內在精神深處和生存實質不再有什麼必然關係,因為,我們不再有內在的恒定和敏感的精神生活,如果你還期待著藝術能做什麼屬於它應該做的事情,你發現它無孔不入,無所不能,最終也就什麼也不是,當你陷入這種面面俱到,左右逢源又似是而非的社會情境中時,你最終會發現:當價值已經崩潰,當觀眾已經消亡,你不知道自己在為誰而做“藝術”。 大家都想去上海,去浦東,因為做藝術,就跟做張麻子他們這些土匪一樣,其實“不太輕鬆”。

於此,在當今時代,作為藝術工作者的我們的確需要的是本質不同的新觀點------一件新衣裳,而不是在目前的當代藝術實踐這件“衣服”上補上中國和西方過去歷史上那些冠冕堂皇和曾經生效的補丁,也許,問題的解決很可能只需要一個非常簡單的觀點,正如姜文所言:“當土匪遇到惡霸,這不是很簡單的事嗎?怎麼被你們弄得亂七八糟的?”,但是,對於向來喜歡複雜並習慣於將簡單問題高難化的我們來説,這個非常簡單的觀點能找的到嗎?也許,中國當代藝術目前面臨的正是擺脫狂熱的金錢崇拜和個人情緒的激躁而回歸人類共同理性和基本常識的時刻。也許,大家的目標本就一個,這其中的差別本沒什麼好説的,因為“浦東就是上海,上海就是浦東”。對於藝術家,剩下的,無非是認認真真,做好你的作品,講好你的故事。做正確的事,不要著急。——讓子彈飛一會兒吧。中國當代藝術和藝術家在當下的使命,不過是,不要讓那些澎湃涌入這個行業的熱錢,長時間火旺旺地燒著一口空鍋。常常被“中國當代藝術”糊弄的觀眾雖然寬容,但並不弱智,容許你輩狂歌,可是,“不要裝乖,不要吹牛逼”。想賺錢還説錢不好,這叫虛偽,賺了錢還罵錢,用王朔的話説,"這叫不義”,我們也許都是“偽前衛”,“偽藝術”,“偽憤青”,“偽精英”,"偽知識分子”,但是,我們還不自知,這最可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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