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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小帥對話劉小東:不要拿災難本身説事

藝術中國 | 時間: 2010-10-29 19:15:43 | 文章來源: 外灘畫報

開始創作前,劉小東與工作人員在北川拜祭亡靈

劫後余生的女孩、三輪車、北川老縣城廢墟,構成了劉小東新作《出北川》的主要元素

王小帥短片《等待》與劉小東的《出北川》、《入太湖》共同在2010 上海雙年展上展出

W= 王小帥

L = 劉小東

地震發生時需要的是救援隊,而不是藝術家

W:在你著手《出北川》的創作時,距離“5.12”大地震已經有兩年的時間。就我的理解來説,有一些藝術作品,不見得是應景之作,我們有太多急功近利的應景的作品,發生了什麼事情就趕快去做,甚至有很多利益在裏面。

L:許多正在發生的事情需要沉澱,馬上去面對它,可能會情緒化主觀化。我比較注意這事情過去以後剩下什麼。地震正在發生時需要救援隊這些實實在在幹活的人,不需要我們去打擾。

W:就藝術作品本身來説,如果想長久下去就需要深思熟慮,不見得要趕某個時候。這樣的作品思考更深入,才值得慢慢回味,流傳會更久,藝術創作者在這種情況下創作是比較重要的。

L:藝術家的角色在生活裏如果弄不好就挺“煩人”的,不可愛(笑)。所以等這件事(比如大地震)過去後,逐漸淡出大家視線了我再去。我當時畫《三峽新移民》的時候,那個事情真正的高峰也過去了。

W:在醞釀參加上海雙年展的作品時,我們説好你畫畫的時候,去拍一個你畫畫現場的畫面,用在我《等待》這部片子裏。你想選擇的一個創作場景要有青山綠水,甚至要有河流。後來真正畫畫的地方唯一欠缺的就是沒有河流?

L:我要考慮在戶外寫生需要的條件,就是這裡能搭起畫板。離建築太近的地方沒有空間搭,而且我覺得還是離受難者有一段距離比較好,我不能站在人家的屍骨上畫畫。有點距離,他們的靈魂可以自由往來,不會被打擾。最後選擇的地方能夠看到摧毀最嚴重的街道全貌,相距大概一公里左右。

W:以此來表現大自然被地震摧殘之後形成的新的風景,人在新風景中繼續生活與生存的狀態。

L:我當時想過上山畫堰塞湖,但去了以後發現與想像的不一樣,很難表達。新形成的堰塞湖畫出來只是漂亮的風景,看不出地震的痕跡。那種山清水秀讓人根本不知道在哪畫的,視覺上跟地震沒有關係,只能通過文字表達。繪畫還是要通過視覺表現的,於是就選擇廢棄的縣城,雖然沒有河流,但也有點水。當地政府想保持地震後的原貌,並做成露天的博物館,就在北川幾公里以外的地方蓋了一個新的縣城。新的縣城大概都是五層樓高的樓房。老的縣城就在一個山溝裏,這場地震把整個山溝挪位了,山全部滑坡,人都埋在廢墟裏面,沒法救活。廢墟中間的山溝,過去是個公園,比較開闊,我就在原址上畫了很多。

W:我最初聽説北川的時候,僅僅局限于地震時的一些報道。直到這次去北川看到遺址和廢墟還是感覺非常震撼,可以感受地震時的悲慘景象。身臨其境之後才知道,人在自然威力下有多脆弱和渺小。

L:進入北川老縣城之後,我最直接的感受是這裡像塊墓地,像個陵園。我們去的地方已經沒有人了,是座空城。除了建築工人在施工,找人都很難。那裏的狗成了野狗,骨瘦如柴,我們呆了這麼多天,狗也胖了。

藝術與現實的關係挺遠的

W:好的作品就是通過細節呈現給人思考的空間。你的這組作品包括兩幅畫,一幅是《出北川》,一幅是《入太湖》。在《出北川》中,畫面中出現了坐在三輪車裏的7 個小女孩,而在《入太湖》裏,主角則是坐在船上的幾個小男孩。

L:這兩張畫都跟“水”和“災難”有關,北川近年來自然災害頻繁,人和自然的關係是我們要好好考慮的問題,太湖前幾年的污染也很嚴重,雖然現在治理得不錯,但仍然有各種隱患。“水”跟隱患的關聯較大,這兩張畫都和水有關。地震中的堰塞湖,這是自然形成的景觀,太湖也許是在人為的污染下造成的另一種景觀,我是用“水”這個災難性的概念把兩邊聯繫起來。這兩張作品原來的設想有“童男童女”的味道,中國古代有“西門豹治水”的故事,是我們小時候聽到的很恐怖的寓言,在河水氾濫時往裏扔童男童女,所以有遠古對水的畏懼,我也想以此為基礎,畫一些童男童女在災難面前的表現。

W:不管是《出北川》還是《入太湖》,更多的意義來自人的生動,青春在新的自然面前的感動。給人新自然,新生命的一種感覺。

L:對於災難的想法,我們之間不太探討,只要有一個交匯點就夠了,這個交匯點使我們的作品更有聯繫。根據我的初步設想,你的團隊挑選了我後來畫畫的地點,他們能力很強,這種合作很有意思,我沒有的能力你們有。而你的《等待》這部片子,北川只是幾十個場景中的一個,不一定非要拿災難本身説事兒。

W:我不覺得一個藝術家和北川或者其他重大災難結合的作品就變得有意義,一點都不覺得。藝術家的抉擇在於選擇怎麼做。比如,地震之後很多人抱著攝影機就去了,還有人馬上宣佈拍電影。但我覺得隔了久一點,會有更遠的距離和更冷靜的思考。我在北川只呆了三天,整體感覺當地的人還是比較樂觀的。

L:雖然是這樣,地震對於他們心理上的影響依然很大。畫面上的七個小女孩中,有一個叫做小賴,是小壩鄉衛生院的護士。小賴在地震的時候正在綿陽上護士學校,突然就地震了,她的同學全死了,就她一個人活著。她的家離北川還有很遠的路,地震後沒有交通,她就組織了十幾個人往家走,尋找自己的親人。她的經歷是那種很典型的巨大災難後尋找自己家人的故事。在路上,有一座山頭下面住著幾戶人家,小賴看見地上躺著個人。她那時餓了,就摘枇杷吃,看那人躺著以為是受傷了,想把枇杷給他吃,發現他臉上叮了很多蚊子不動,才知道這個人已經死去了。小賴還算比較幸運,她的父母很安全,但他們家有幾十位在北川的親戚都過世了。我畫畫的地方,離她姨家只有三十米,對面就是他舅舅的住址。她有幾個姨在市場賣菜的,全部被泥石流掩埋了,賣菜的棚子還在。跟小賴談的時候,她沒有哭,只是懷念她的親人,她的阿姨們對她也特別好,放假時會去她們家做客,突然間一切都沒了,連一句訣別的話也沒有。我拍紀錄片的助手和一位當地的醫生聊,他的親戚在山體滑坡時被埋了。他不願意面對我們的鏡頭回憶起這些事,只是默默地承受,大部分人都是這樣。

W:你之前畫過《三峽新移民》,現在又畫跟北川有關係的作品,有些人把你的作品歸為現實主義,並有一絲淡淡的人文關懷。我覺得所謂的人文關懷不是在於某個載體或某個技術手段,而是要能感受到人文的載體都是創作者的心,如果心放在裏面,他愛的是人,人文關懷自然體現出來了。

L:對於過去的作品我也沒有太多想。“三峽”和這次的作品感情上都很慘烈,三峽是人工拆毀,和自然摧毀一樣狼藉、混亂不堪。我覺得藝術與現實的關係挺遠的,我畫畫時當地人很多都不知道。藝術其實是自我修正的行為,我有這份關懷的心情要表達出來,對於其他人沒有什麼現實意義。社會意義也談不上,大家看好作品後想想自己的問題就行了,對現實的改變是無能為力的。

W:這一點上我們並沒有太多交流。搞創作的之間就是搞創作,不是一天到晚滔滔不絕説自己怎麼創作,大家是心有靈犀的,在一個段位上,感受就行了。

L:在《等待》這部片子裏,你想用電影的方式傳達凝視的狀態,接近於繪畫,想讓電影不動,試驗一次“反電影”的路線。

W:我最早的感受就是當繪畫作品出來的時候,它是永恒的靜止的,在凝固的空間裏造型,讓你思考,可以一直存在下去,觀賞的方式也是凝固的。電影的銀幕跟這很像,但是有流動性,受到時間的限制,還有故事和其他的。實際上,我嘗試像繪畫一樣把用30毫米的膠片拍出來的東西變成凝固的作品,挑戰人在欣賞這件作品時,在沒有內容推進的情況下視覺的承受能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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