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央美院油畫係教授劉小東
劉小東在北川老縣城寫
劉小東與王小帥在創作現場
七個女孩圍坐在一輛三輪車旁,背後是北川老縣城雄偉的高山和扭曲倒塌的房屋。曾創出中國油畫拍賣紀錄的畫家劉小東在汶川地震兩週年之際繪製了新作《出北川》。而劉小東和他的創作過程則成了導演王小帥的短片《等待》中的一個鏡頭。地震後的北川成為兩位藝術家的創作交匯點。
2010 年5 月12 日清早,北川老縣城主街,人山人海。北川人和各地趕來的人,手捧鮮花,悼念在兩年前的“5.12”地震中罹難的親友。廢棄的老縣城中,一個只有幾個平方米的臨時工棚剛剛搭好。一名戴著眼鏡的中年人帶領著一群孩子站成一排,燃起香燭,深深地鞠下一躬,拜祭深埋在這片土地下的亡靈。
一個月後,一幅長4 米、高3 米的油畫就在這簡易的工棚裏誕生了。畫面中的七個女孩圍坐在一輛三輪車旁,背後是雄偉的高山和扭曲倒塌的房屋。
10 月23 日, 這幅名為《出北川》的油畫出現在2010 第八屆上海雙年展上。作者就是那位戴著眼鏡祭拜的中年人—中央美院油畫係教授劉小東。
同時在上海雙年展上展出的還有知名導演王小帥名為《等待》的影片。用幾秒鐘便能記錄的鏡頭,在《等待》中都被拉長為幾分鐘。細心的觀眾很快就發現,其中一個鏡頭就是劉小東在北川廢棄的老縣城畫畫的場景,與劉小東的參展作品形成呼應。
畫家劉小東和導演王小帥是中學同學,經常一起“喝夜酒”,也在電影中有過多次合作,卻從沒有探討過災難的話題。今年年初,兩人同時接到了上海雙年展的邀請,地震後的北川便成為兩位藝術形式完全不同的藝術家創作的交匯點。
能活下來的都是幸運者
5 月4 日,在去北川的前一天晚上,劉小東沒睡好。坐在飛機上,他倏然擔心起來。“去北川畫畫還是挺可怕的,再地震怎麼辦?”劉小東帶著裝水的鐵箱子,去北川之前給助手們買了牛肉乾,叮囑他們到了北川也要把鐵箱子灌滿水,睡覺前放在床頭。
劉小東計劃以被自然災害毀壞的北川為背景,畫一組十七八歲的女孩,圍坐在三輪車周圍——三輪車是逃生的工具。“童男童女面對自然或人為的災難時,都有著自救的希望。在極盡美麗的景觀背後,卻蘊藏著無法逃避的危險。”劉小東將這幅作品命名為《出北川》。
在選址時劉小東發現,地震之後形成的堰塞湖風景如畫,如果不加注解,完全看不出地震的痕跡。最終他們選擇了北川老縣城的一塊開闊地,站在這個位置,被地震摧毀的北川盡收眼底。
平日裏,北川老縣城是沉寂的,人跡罕至。一名工人叮叮噹當地修葺著城外新修的堤壩。
劫後重生的北川人搬到了新縣城,被地震掩埋的老縣城只剩下殘垣斷壁。為防範泥石流而建的堤壩把老縣城包圍起來,形成一個紀念這次災難的露天博物館。地震使山體滑坡,建築物倒塌下陷。幾條狗在廢墟上游蕩,瘦骨嶙峋。巨大的石塊壓在路上,成千上萬的北川人被深埋在地下。
剛到北川時,劉小東被這座廢墟中的縣城震驚了。“看到那些成堆的水泥瓦礫,才知道地震時真是無法救人,能活下來的都是幸運者。”
在劉小東的設想裏,《出北川》至少要有一個典型的人物,才足以構築這件作品的精神內涵。負責拍攝紀錄片的助手佟衛軍在取景時結識了小賴。小賴成為畫中的一個人物,更是紀錄片中的主角。
“5.12”地震當天,在綿陽讀護士學校的女孩子小賴和同學鬧彆扭,跑出了學校。她一邊走在大街上,一邊給同學發短信。就在一瞬間,剛和她發短信的同學全被埋在了地震廢墟中。小賴為同學悲痛,也惦念自己在北川的家人。她和十幾名倖存者搭伴,踏上了大地震之後回家尋找親人的路。
地震改變了北川的自然風貌,更改變了北川人的生活。一位去縣城賣糧食的農民抱怨説,他要在9 點半趕上船,接近12 點才能到鄉鎮。除了賣掉糧食換成種子之外,還要買日常需要的油鹽醬醋,但他只有一個小時的時間,就又得趕回去坐船了。下了船還要走山路,回到家已經筋疲力盡了。更讓他覺得心疼的是,坐船要16塊,而地震前坐汽車只要兩三塊錢。賣的糧食減去路費,所剩不多了。
在佟衛軍拍攝的紀錄片裏,第一天就出現在畫面中的一條黃狗瘦得皮包骨頭,肋骨根根可見。這些原本被養在北川居民家的狗,在地震中也成為無家可歸的野狗。劉小東總會把自己碗裏的飯分給廢墟上的那些狗。十多天后,那條黃狗就胖了一圈,並成為劉小東畫作中的一名角色。
王小帥在北川只呆了三四天。在用半年時間籌備的《等待》這件作品中,劉小東在北川畫畫只是二三十個場景中的一個。劉小東和王小帥都覺得,這一個鏡頭足以實現兩個人和兩件作品的交匯。
5 月底,畫完最後一筆,參與此次創作的人們向北川廢墟道別。“向北川遇難的靈魂道別,願他們安息,但願我們的到來沒有打攪你們。”劉小東在日記中這樣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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