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0後藝術家給您的整體印像是什麼?
朱其: 比起上兩代藝術家,70後藝術家對國際化的語言形式的把握已經跟國際接軌了,表達形態更感性一些。但不足之處是他們的藝術目前有工藝化和技術化趨勢,跟日韓的當代藝術越來越像。
70後做藝術的方式還是跟八五新潮一代差不多,即拿一個國外語言來模倣使用,再加一點個人感受。不同之處不過是這一代把美國的觀念藝術和日本的卡通藝術當作時髦。在個人感受上,70後的精神性處於“前不著村,後不著店”的兩不靠狀態,即一個盪氣迴腸的時代氣息在他們身上已經沒有痕跡了,但一種發達資本主義的中産階級精英文化還沒有條件真正塑造出來。因為,一方面已沒有體會大時代的機會了,中國已經二十年沒有社會運動;另一方面,70後的小資感覺在中國的社會文化中是被限制的,並不能像日韓歐美這麼徹底。
同文史哲領域的70後精英相比,70後的當代藝術家在精神性和知識分子素質上要差一些,70後的當代藝術家即使很有代表性的,在知識上很欠缺,對人文歷史也不太了解,這可能跟中國的美術學院的學科建設落後有關。
70年代到80年代被稱為“有理想的十年”,那麼,今天看來這種對理想追求的狂熱程度已經削弱,是什麼原因造成這種現象?
朱其: 原因概而言之就是“政治限制、資本催化”。政治限制了最有價值的深刻討論,資本催化了最膚淺的娛樂文化。一開始主要是政治的原因人為造成的,後來資本主義的商業力量參與進來,從九十年代初至今,這兩種力量基本上將知識分子的崇高、對國家和文化的反省以及精英文化的傳播,從公共討論和媒體文化中清理出去了,或者因為政治限制,或者因為你付不起廣告費和版面費。媒體文化和公共討論唯一能推波助瀾的就是娛樂和商業文化。
這種環境對70後一代的精神成長,現在看來,可能負面的作用更大。我不是説70後一代都不行,少數70後藝術家會從這種歷史負面中最終自我拯救的,但是大多數人已經難以補救這種歷史負面造成的精神上的先天缺陷,就像文革紅衛兵和知青一代那樣。
你認為,未來中國還會醞釀出這樣激情的時代嗎?為什麼?
朱其: 應該會的,因為中國目前的變革處在鴉片戰爭以來140年實行的一種臨時現代性模式的終結階段,我相信未來三十年是終結過去重建秩序的最後時期,一定會重現激情的。
70後一代成長環境(社會環境/文化和人文環境)中的順境和逆境是什麼?
朱其: 70後一代的成長順境是正好遇上中國的國門開放和物質豐富時代,比起上一代藝術家,他們的出國交流機會多、做職業藝術家的機會多,接觸傳統經典的機會也多;這些年中國的古籍整理出版和傳統的國寶藝術展示是歷史上最好的時期,要知道很多民國的文人和藝術家也未必能接觸到像近些年這麼多的古籍和看傳統大師展的大眾化機會,可惜的是,我覺得現在年輕一代藝術家不太珍惜這些機會,比如我親眼看到很多70後、80後藝術家在國外熱衷買名牌,很少有人購買學術書籍;在國內的傳統大師展上也很少看到70後當代藝術家的影子。
70後藝術家的逆境是如何不受商業的影響,如何在一個精英文化不被社會重視的年代堅持知識分子精神。另外,還要超越上兩代人知識不足的狀況,這一點在70後身上沒有什麼大的改變。70後這一代藝術家資訊多於知識,他們習慣上網搜索知識,但網上真正深刻的知識實際上很少;他們在美院或藝術學院實際上也沒有學到什麼有用的人文譜係,沒有受到嚴格的藝術思想的訓練,大部分所謂的學院畢業的70後藝術家,實際上“既不懂國學,也不懂西學”,只不過學了一些技術。很多美院畢業的年輕藝術家,連對藝術史也並不真正熟悉。當然,這不能怪他們,因為他們的老師也懂得不系統。但70後應該認識到這一點,並自我補救,這樣才有希望。
作為承上啟下的一代人,所背負的責任是什麼?
朱其: 70後現在還談不上是承上啟下的一代,因為60後還都剛剛開始,對上一時代的文化和藝術記憶還沒有真正開始總結和闡釋。70後第一步的責任應該是儘快彌補跟八、九十年代精英文化遺産的精神聯繫,這種聯繫因為政治和歷史原因斷裂了。我相信,不接續上這種精神和知識聯繫,是不會有真正的藝術創造力的。
他們以後是否會引領當代藝術的潮流,並成為當代藝術的中堅力量?你怎麼看待這個問題?
朱其: 70後一代能否引領當代藝術潮流,這不太好説,至少目前看不出有這種可能性。藝術史中間隔一、二代人不行是很正常的,下一代未必一定超過上一代,比如在對國學的繼承上,50後、60後一代的學者至今還沒有越過清末民國出生的一代老先生,在書法、國畫上也沒有超越民國一代人。
好在70後一代還年輕,現在補課還來得及。我覺得70後藝術家應該向文史哲領域的同齡人學習,多了解歷史和傳統,不要沾染50後、60後一些成功藝術家的壞習氣,比如宣揚讀書無用論和熱衷商業運作,藝術史上所有傑出的藝術家都是拒絕商業和和學養深刻的,這個衡量標準不會因時代而改變。
訪談:朱其,韓鳳石(《新視覺》雜誌記者)
時間: 2010年10月22日
地點:網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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