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馮博一 編輯/ 屈臣旭 圖片/ 蘇州金雞湖美術館提供 黃淋《“童言無忌”》-裝置尺寸隨空間而變化2012 以“雜七雜八——青年一代的視覺修辭”作為展覽主題,從宏觀上考察,是因為中國這個充滿混雜的碎片化時代,不知所終地將把我們帶向何方的現代化過程,使一切都變化的急速而撲朔迷離。在一個仍在不斷轉型的時代裏,事物是那樣的複雜,許多邊緣都變得模糊。人的價值觀、信仰、慾望、相互間的交往、權力的運作,包括我們以為透徹的金錢關係其實都並非那麼清晰可辨;人與人之間,性別的中性化,甚至倒錯,情感的無法劃分定位,造就了我們漂浮的缺乏節制的游離狀態。還有三個具體的依據:一是,我曾于2007年9月在北京798藝術區的陳綾蕙當代藝術空間策劃過一個題為“七零八落”的青年藝術大展,參展者都是70後、80後的藝術家,而這次 “雜七雜八”的展覽,既是我針對中國當代藝術在近幾年,一部分年輕藝術家創作狀態、傾向的總體印象和判斷,又是作為我一直關注70後、80後一代創作的延續性策展;二是,經過五年的時光荏苒,青年一代的藝術創作,我覺得可以抽離出一條“碎片化時代的視覺合成與修辭”的線索脈絡,並通過一次展覽給予概括地呈現其中的軌跡;三是,借用或挪用美國馬歇爾•伯曼教授在《一切堅固的東西都煙消雲散了》(商務印書館,2003年版,周憲譯)一書中的提法,以相對應于“碎片化”是身處我們這個時代個體共同的視覺與心理體驗。 而所謂的“視覺修辭”,指涉的是這些年輕藝術家的作品,更多的是以一種圖像、語言與綜合符號為媒介方式,並取得最佳視覺效果為目的的表現與傳播。在我看來,他們作為一種表達手段在藝術創作中運用,難以界定,沒有極端,沒有具體表現什麼意義,只是一個沒著沒落的存在狀態。這種自我抑制或自我放縱的藝術轉化,觸及了一種情感上或者心理上的真實,就像孤絕的情感和自我尊重的態度。或許,這次展覽的藝術家所強調的只是在不確定中張望著不確定的環境,而並非如以往藝術那樣只重視“確定的意義”本身。它多少是中國當下年青一代藝術家創作與生存狀態的一種真實寫照。 這種創作現象,我以為一方面是隨著科技發展,尤其是電視、電腦、手機和大量充斥于 蔣鵬奕《自有之物,No.3》攝影100×80-cm2012 我們視覺的流行畫報,以及影像方式的普泛化和網際網路在生活、工作等,對於他們日常生活中的影響、作用有著直接的關聯。他們在接受、處理資訊,了解、觀察社會現實,聯絡群落與外在世界,並作出思考與判斷上,逐漸生發了完全不同以往的變化。當下的年輕人往往是通過視屏——電視、錄影、相機、錄影機、電腦、視頻等等“螢幕”來獲得資訊的,它改變了我們看與被看的觀察、表達方式。即對於年輕的藝術家來説,他們創作的圖式來源與依據,已不同於前輩藝術家所謂的“深入生活”的寫生、創作方式,更多的通過“視屏”的資源而獲得並利用這些圖像給予創作的。因此,他們藝術創作的圖式是一種“二手圖像”,與自然和客觀的視覺圖像具有間隔的,甚至隔膜、再造的視覺合成。而與此相對應的這種“二手的、碎片化”的圖像,則是由中國當下持續社會轉型所産生的“混亂、混雜”所導致的,他們身處這個時代,誰都難以置身度外。 李繼開《蘑菇》.70×70cm.布面丙烯.acrylic-on-canvas.2012 另一方面,中國人日常生活慾望逐漸被合法化,並成為生活的目標之一,年青一代的藝術想像也往往強調日常生活的意義。在現代性的宏偉敘事中被忽略和壓抑的日常生活趣味,變成了在他們藝術創作中被賦予了不同尋常的價值。這種日常生活的再發現,完全主導了新的藝術創作。他們通過對於日常生活的體驗,尋求自我的存在價值,而這種日常生活又是以消費為中心的,只有在消費中,個人才能夠發現自己,彰顯個體生命的特殊性,消費行為成為個性存在的前提。而日常生活的瑣碎細節和消費的價值被凸顯出來,個體生命的歷史和個體生命的運作,也就被賦予了越來越大的意義。這並非是原來概念與意義的宏大主體的展開,而是一種個人生存實在經驗的描述。這种經驗不是一種對於現實的徹底反抗,而是同現實世界的一種辯證關係中的獲得。這種走向,其實也是對當下現實境遇的反應,因為中國“現代性”對深刻的歷史悲情的超越,是通過一種與全球化相聯繫的進程來完成的,這的確是對整個中國當代藝術的某種超越,一種來自於平常生活的豐裕的期待,一種對於日常生活的滿足的願望表達,業已成為這個時代的文化表徵。具體而言,這些藝術家的作品是將與自己日常生活密切相關的人物、景致、器物、用品即時入畫,將那種簡單、質樸物品的細節糅合在一起,鍾情於人與物和繪畫本身的樸素魅力。畫中所表現的均為日常生活中的凡人瑣事與狀態,就主題結構而言,絕非宏大敘事,是真實而自然,並非普通人生活或社會生活之外的東西,是其生活的一個根本組成部分。也許,意義或價值就是從這種最混沌、最碎片、最不起眼、最中性的日常性中産生。這給當下的藝術創作提出了新的要求,因為,我們以往太注重藝術的針對性、作品性,好像直接的現實批判和揭露是藝術家、作品與觀眾進行交流的單一基礎和前提。而在他們的創作裏,更多的卻是中間狀態,摸棱兩可,似是而非,更多地表現為多義和歧義。或者説,他們是以低層視角,通過多媒介方式來直面並呈現日常生存的自然狀態。因此,儘管他們不是簡單直接地表現現實的複雜,但不過這也許反而成就了他們的創作,遠離喧囂的現實使他的藝術保留了寓情的細末微節,凸現了他們作品語言的質感與神秘,我們在觀看他們的作品時常常會遭遇到這樣的細末微節。他們是從現實的個人經驗中剪裁物質的碎片去排遣、釋懷他的記憶、愛好和趣味。從這一點來説,他們又是非常真實地表現臆想狀態下的內心世界,可謂是一種在內心折射的抽象現實。 李曉奇-澤之魚-120cmX120cm--布面油畫-2012 我以為這是一種處理現實的新方法。因為, 一方面具有藝術與現實複雜想像關係的重構;另一方面是關注現實生活的具體性,致使一種日常生活的特色開始呈現出來。在中國經濟崛起的時代強調日常生活的意義才成為可能。所以,他們表現的不僅是一種“物化”的感情,而且具有了某種具體的可量度的空間。這裡的消費主義已經超越了它原來的含義,消費不僅僅消費具體的物品,而且消費具有高度虛擬性的感情和私生活世界。從某種程度上動搖了有關藝術創作的許多宏偉想像。當然,這是我對他們創作中對日常性與低物質概念的一種理解與現實邏輯關係的闡釋,抑或也是一種將平庸化的低物質的提升與反詰,以及帶來的對於日常生活意義的一種再發現。長久以來,不僅日常生活經驗一直被那些追求宏大命題的藝術家所輕視,而且它所表達的價值和渴求,以及它營造意義的可能性也不斷地受到質詢和懷疑。但這恰恰從另一方面給予日常生活經驗的藝術一種存在的理由,説明它應該在藝術創作或藝術想像中佔有一席之地。事實上,正是由於宏大的歷史敘事常常陷入一種空洞的尷尬,才賦予藝術對日常生活經驗的表達以必要性和價值。它對日常生活中殘缺和傷痛的檢視及體察,使得現代城市生活所帶給我們的焦慮,以及由此産生的苦悶和枯寂的不良心境被呈現出來,使之成為一個值得思考的意義範疇和思辨對象。同時,網際網路讓我們的生活更加“碎片化”、注意力更加分散,但是,這也令年輕人關注公眾話題的方式轉變了。如果網際網路只是提供海量的資訊,讓我們目不暇接,那應對起來好像比較容易。但這個碎片化時代的特徵是,你對資訊的應對讓你陷入碎片化生活之中。接納資訊,做出反饋,這個機制在網路上運作得無比暢通。對許多人來説,微網志已經成為獲取資訊的重要方式,通過自己關注的人,通過他們的連結,他們各自的“角色扮演”,你可以輕鬆地知道這世上發生了什麼事,大體上的輿論是什麼樣子。使用者當然可以定制自己的資訊來源,但沒有哪個大眾媒體能抗拒社會化媒體,保持其固有的權威性。新型的社會化媒體和社交網站帶來了一種新型的社會關係,這種社會關係又反過來會影響一個個獨立的個體。 梁丹荼《碎影,蝶》布面油畫130×162cm2012 在藝術創作中,也是缺乏群體意識,更無趨之若鶩的藝術思潮涌現。所以,在這次展覽中,許多藝術家的作品提供更多的是充斥于我們日常所見各種圖像的局部碎片——暴力、情色、戰爭、運動、解剖、器物等等,不一而足。由此構成了這些藝術家畫兒中荒誕不經的意味——貌似真實,甚至逼真;其實虛構,甚至虛構得你都找不到北!這就産生了一種強烈的對比、矛盾與懸疑,以及各種可能發生什麼的想像空間。我以為這是評介此次展覽的關鍵之處,也是判斷他們作品的起點。他們是故意通過寫實的局部、背景和人物、動物、器物等等造型的穿插、疊加,呈現出混雜、曲折的語境。因此,在他們的圖式結構中,碎片化之間有著一種紀實與虛構、移植與合成 的視覺修辭,提供了一種直觀而又別具一格的視角,促成了觀者與作者之間超越現實的相互追問與對話。當被擊碎的信念、信仰,以及價值系統消散為歷史和時代塵埃之時,抑或還是會以新的方式重構?在當下,身處多變的時代渦流,更需要我們重啟對於未來的關注與想像。因為“一切堅固的東西都煙消雲散了”。 王瑞《愛我,愛他1》錄影2分鐘2013 薛磊《瓷螞蟻》動畫裝置4′37-迴圈播放2012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