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理/劉龍) 《東方藝術•大家》:一劃 這件作品初看之下,與書法中的線條有許多相似之處,有許多書法用筆的痕跡,起承轉合,枯筆、飛白,書法也是中國傳統藝術十分強調的基礎,這種類似書法的書寫性對您的藝術是否有影響? 譚平:作為一個中國人,書法可能是與生俱來的東西。但是剛接觸書法時我們並不了解書法到底是做什麼用的,只是為了寫字。學繪畫後不斷用筆繪畫,筆成為一種接近表像真實的工具。但是再後來,繪畫的目的變為表達情感,筆的性質也隨之改變,在描繪時,筆逐漸成為一種表達情感的手段,每一筆自然帶出心情的變化。同樣的,書法開始是寫字,後來是書寫內容,最終中國文人是通過書法來表達自己的情緒。就像草書,識別性已經降到很低的位置,但是通過線條的力量人依舊能看到創作者所灌輸的情緒。我現在的繪畫也好,版畫也好都是通過這樣的方式,你看版畫看起來像書法,實際上我是以刀代筆,通過刀的方式表達,這裡有書法的感覺是非常自然的,繪畫也是。 《東方藝術•大家》:您的創作並不局限于版畫,也創作過許多架上繪畫,用筆和用刀在創作方式上可能是不一樣的方式,那麼這兩種不同的創作方式,是否有相互的互通性或者差別? 譚平:作為一個職業藝術家,任何的表達都是與工具密切相關的。既然選擇這種工具,就需要發揮出這種工具獨特的視覺效果。相對於某些藝術家來講我的寬度可能更寬一些,嘗試的領域更多,方法也更多。現在對我而言,各種工具都是一樣的,因為我能很好地把握他們的性質,那麼在表達時這些就不構成一種障礙,只是一個選擇的問題。不過客觀來講,在融會貫通之前,很長一段時間裏,工具的差異對我是一個障礙。似乎我拿起畫筆的時候我就會強調筆的那個特點,具有繪畫的特性,一做版畫我就會強化版的特點,就會讓作品更像版畫,這兩種方式一直合不攏,我表達自我時,自我會退倒後面,作為工具的畫種反而走在前面。那個時候時候是受語言和工具的束縛,雖然背後的觀念都出自於我,但是呈現的面貌很不一樣。但是到了今天,工具已經不成為一種障礙,可以非常自由的表達,這兩種東西越來越統一。 《東方藝術•大家》:一劃這件作品是您專門針對中國美術館的圓廳進行創作的,您如何把握作品本身的完整性和展場的關係的? 譚平:展廳的整體關係的把握其實是作品創作之前就已經考慮到的。在此之前我不斷地到中國美術館的圓形空間考察,因為我一定要找尋一個最恰當的方法來解決作品和空間的關係。我以往每做一個作品都會思考,這件作品最終將放到哪,誰來看,和空間、時間和人的關係。所以説《+40m》這件作品只有在中國美術館的圓廳中才有效,有意義。如果放到其他的空間中,就僅僅是一個形式上的,或者説是僅僅是一幅最長的版畫,線條的節奏而已,就失去了他真正的意義。所以這件作品完全是為了中國美術館而生的。 《東方藝術•大家》:這次您的展覽,在中國美術館最重要的展廳,對過去回望的色彩似乎很淡,作品雖然不多,但更多體現的是您當下對藝術的思考和您個人創作的最新進展。劃與石濤的1畫在讀音上相近,都蘊含了一些形而上的觀念,為展覽命名時有怎樣的考慮? 譚平:以前有考慮過“一線經天”後來也有“一天”這樣的命名,因為這件作品是在一天內完成的。《一劃》的最終命名是經過多次討論後最終確定的,在繁體字當中,劃的左邊是畫,右邊的筆劃代表這件作品是用刀完成的,是將中國繪畫和金石結合的作品,做法是刻,意境是畫。就展覽整體而言,嚴格意義上來説就只有一劃這一件作品,其他的所有的作品都圍繞著這一劃而存在。中間的作品是一劃,前廳是做這件作品過程中的副産品《-40m》本來是偶然出現的,但是有了他,我們可以看到這條線的另外一個意義。後面的多媒體作品是為了讓這件作品動起來,在圓廳時,是人在走,線是靜止的。走到後面時,人是靜止的,線在動。這是兩種對作品的表達方式,也是對這條線的一種補充。兩邊的作品其實也是一條線,是對我個人發展的一條線。之所以説他不是一個回顧展,是因為回顧展會對不同時期的重要作品都所有體現,但是我削弱了我其他重要的作品的地位,只是將作品都堆砌在一起,讓他媽産生內在關聯。那麼觀眾如果按照這個脈絡看完之後自然就會推導出今天這條線,其實是我在藝術發展上的一個節點。所以説所有的東西都是背景都是支援這個作品的。 《東方藝術•大家》:圓廳後面的多媒體展廳的多媒體形式的作品是一種當代藝術的呈現方式,抽象藝術則是經典藝術的一種延續,而當代藝術更多的是對經典藝術的一種反叛。那將這兩種方式並置到一起,是基於一種什麼樣的考慮? 譚平:不論是古典藝術、現代藝術還是當代藝術對我而言其實並沒有嚴格的分野。他不是一個按照時間順序排列的,我可能會把他橫向排列。從這方面來説,無論是什麼樣的藝術形式,只要能夠表達我的藝術需求,我都可以為我所用。將兩者並置,既可以通過靜態去觀察,也可以通過動態去體驗,有很多可能性。無論懂藝術還是不懂藝術,面對這樣一件作品,他首先會給自己提了一個問題。讓每一位觀者從自己的角度都能有所收穫,不管是淺顯的理解,還是能夠深入作品內核,每個人都有啟發,這是當代藝術的基本屬性。 《東方藝術•大家》:畫面的整體十分簡潔,有類似極少主義的觀念性在其中,但是中間線條的運作過程中,似乎又讓人看到不同的情緒變化,感覺又比極少主義的觀念多了一種情緒和敘事,在整個作品的創作過程中,您的思考又經過怎樣的過程? 譚平:人們進入展廳發現只有一根線,本身就是一個觀念,從觀念藝術的角度而言已經足夠了,在中國美術館只展出了一條線,很多人記憶只會停留在這個層面,對我而言,開始想這條線也是從這個角度來想的。第二步,才會想更多的個人化的表達蘊含其中。這又回到第一個,與書法相關的問題,其實在刻東西的時候,你的手和身心都沒有離開畫面,這就是説你的情緒需要直接的接觸進行表達,這是極個人化的,需要自我完成的。許多觀念藝術家只提供觀念,作品交由別人完成。但是這對於我來説是不夠的。我希望在一個非常好的想法的基礎上,同時加入我個人的東西。藝術的個人性的、獨一無二的東西就蘊藏其中,我覺得只有這樣才能表達一個人最本真的東西。所以人們近看的時候才覺得有意思。 《東方藝術•大家》:您在自述中提到:“個人風格的線條,同時還需要能斷,只有在延續和斷裂的雙重控制之下,才能夠保持”,就風格而言,您的作品並沒有恒定的面貌,從具象到抽象,再到之後抽象的面貌不斷發生變化,這件《1劃》與之前的作品有怎樣的變化脈絡? 譚平:有些藝術家在找到某種風格之後就會不斷延續下去,形成自己的符號作為一種象徵,這種東西也是一個策略性的。風格對我來講並不是一種束縛,而是一個自由表達的一個過程。當拋棄了所有物象的東西,變成自由的表達之後是很難再往回走的。我最初是現實主義風格的,後來做抽象藝術,裝置藝術等等,並不是受風格限制,而是根據需要所做的一種選擇。當你很年輕的時候很自然會受到許多流派的影響,從一種風格轉換為另一種,甚至來回走都是有可能的。但是對現在的我來説這是一個越來越清晰,越來越直接的過程。這條線不是一個結果,許多人問我都已經進行到這樣一個地步了,之後該怎麼辦。但是這對我並不構成一個問題,當空間、環境發生轉變之後,又會産生不同的表達。並不是簡單的一個抽象的,極簡主義的直線風格。 《東方藝術•大家》:抽象藝術是具象藝術發展到極致後的一種轉化,凝練了許多具象藝術中因素,抽象對您意味著什麼?是一種更加自由的空間,還是更加接近真實與崇高? 譚平:我覺得抽象藝術對我而言還是一個更自由的表達形式。我們不能説到了點線面就比具象的藝術家表達的更真實,這種變化是一種越來越自由的表達方式。印象派之後,藝術逐漸發展到梵谷、高更到畢加索,再到後來的波洛克,我覺得就是一種個體精神的充分表達,之後到安迪•沃霍爾,波依斯就更強調藝術與人的關係,人成為社會的一個組成部分,這是一個觀念上的遞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