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丟勒而言,這些旅行一方面拓展了他的思想,讓他飽覽了外國畫家的成就,同時也讓他建立了一套自我才能評估的體系。他暢快淋漓地享受著每個環節——新印象的積累,對自己畫家身份的確認,脫離家庭生活束縛的自由,最後是返回家中的喜悅。丟勒對自己遊歷經歷的挖掘比我們這個時代的畫家要深入得多。畫筆很少離開他的手指,他總是熱切地渴望能親手畫出他看到的一切,不論是一隻龍蝦還是一頭海象,是一處山景還是一套利沃尼亞婦女服裝,是一頂頭盔還是一雙女鞋,沒人知道這些東西是否會再次派上用場。 接著丟勒會將他收穫的素描習作存入“糧倉”,在隨後的創作中,他會去掉外殼,取出麥粒。面對保存下來的數目眾多的丟勒素描,我們會大為驚訝,有時又不由得悲嘆——遺失的該有多少啊!可以確定的是,曾經的風景畫“主體”要比現在看到的多得多。已確認遺失了的素描有《伊薩爾科河沿岸的丘薩》,以及丟勒非常滿意的《米德爾堡城鎮》等,我們忍不住期待,將來某一天這些繪畫能從某些私人收藏中被發掘出來。當我們認為自己發現了某處空白時,當我們感覺缺少某些主題時,千萬不要忘記那些遺失的風景畫。 然而,丟勒還是向我們展現了一座古老的德國城鎮,而且正如我們期待和希冀中的中世紀城鎮一樣,一座巨大的城堡矗立在山城中。這就是在1519年的版畫中聖安東尼在圍墻前專心研讀祈禱書,並將其作為朝聖途中的歇息地的山城。這幅版畫具有典型的浪漫主義特徵,也是浪漫主義追隨者最喜歡的版畫。 丟勒作品《卡切瑞尤斯村莊風景》,作于1500年 沃格穆特的畫室裏是沒有“風景畫課程”的,但他的學生要學習如何在人物繪畫中設置傳統的風景背景和前景。在那個時代,一條有山墻的屋子的蜿蜒街道就意味著“城鎮”。在丟勒早期的木版畫—— 1492 年的《聖哲羅姆》中——透過一扇哥特式的窗戶,就能瞥見一條這樣的街道。在沃格穆特的畫室裏,“鄉村”意味著要畫幾座有球狀樹木的小山,堤岸旁要有一片樹木出現在前景中,或是有幾座簡單的房屋。我們能找到一些這類傳統風景畫,例如柯貝爾格1491年在紐倫堡出版的《天國真正的富有者的寶庫和神殿》的插圖畫中就有。他們不會冒險去真正描繪自然的外形,而是套用諸如“這些是樹木,那些是岩石”等規則。中世紀的人滿足於這類實際上只是一些風景象徵的風景畫。那時沒人渴望看到確確實實的風景,或者辨認畫裏畫的是不是他熟知的場所;藝術構想基於理念,只要這些理念象徵能夠得到公認就足夠了。 丟勒作品《河流風景》,作于1510 年 丟勒註定要在眼前這種風景畫概念中成長,必須通過自我磨煉走出這種概念——這正是他漫遊多年所得。我們確實沒有這方面的確切證據,找不到由丟勒署名和註明日期的1490 — 1494 年間的風景畫。但我們肯定能在他早期的風景畫背景,尤其是在他的組刻版畫《啟示錄》中辨認出他試圖用自己的方式審視和描繪風景的痕跡和效果。我們熟知丟勒遊歷期間生活過的地方,它們對於丟勒成長為一個男人和一位畫家有著決定性的影響。這些地方主要集中在科爾瑪、巴塞爾和斯特拉斯堡,換句話説,他就生活在著名印刷商和出版商們居住的城鎮。我們無法確切了解他是如何謀生的,不過根據推測,他做過臨時製圖員。當學徒期間,丟勒領略了德國南部和西部,以及瑞士和阿爾薩斯廣袤土地上的美麗風景。約瑟夫·米德爾想到一個非常絕妙的主意——在丟勒時期的一幅地圖上重現他的遊蹤。那幅地圖是紐倫堡的格洛肯登家族公司在1501 年出版的,其標題為:“神聖羅馬帝國的一個王國通往另一個王國的緊鄰德國的大道,每間隔一英里以小點標注。” 假定丟勒出遊所遵循的正是這幅地圖上呈現的主線,那麼他應該是從紐倫堡出發,途經諾德林根、烏爾姆、拉文斯堡,渡過康斯坦茨湖抵達梅爾斯堡,然後到達康斯坦茨、巴塞爾、科爾瑪以及斯特拉斯堡,最後經由斯圖加特和諾德林根返回紐倫堡。換言之,丟勒可能是在德國城堡的故鄉來回穿行,其間他看到了德國最著名的河流——萊茵河和多瑙河,並遠眺康斯坦茨湖——通往阿爾卑斯山的大屏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