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路工,1889 年11 月,凡·高。 凡·高並不是因為想像力匱乏才進行摹作。對於一個熱愛自然的人來説,面對一朵花、農夫的一把椅子,或者新鋪的街道,他都能找到藝術創作的主題。也許凡·高進行摹作的原因正好相反,也是因為需要抑制自己的想像力。也許,還有一個連凡·高自己都不理解的原因—— 一種不自覺的嚮往,這應該與蒙彼利埃和黃房子有關。既然他的黃房子已經變成了瘋人院,他自然有理由在自己的畫中描繪這樣一個房子。由於他跟高更合不來,他便摹作米勒和德拉克洛瓦等人的作品。其實,凡·高所做的根本算不上摹作。提奧把複製品、木刻畫、蝕刻畫和平版畫給他送來,他再進行創作。他把原來的黑白變成了彩色,把原來的主題變成了他的韻律。有時,他的改變類似于把銅管樂器搬到了音樂廳,而有時,他則是創造性地重新進行了編排。他用作圖樣的畫就像被放入酸溶液中的一塊塊金屬,撈出來之後都鍍上了耀眼的光輝。有時,這些光輝對精神的表達比原畫更加出色,好像原畫的作者忘記了完成它們,而現在凡·高把它們完成了。米勒的畫就是這樣。凡·高摹作了米勒的《播種者》,真正體現了工作和生命的意義。他還摹作了米勒的《伐木者》、《晚鐘》、《挖掘者》和《學步》等多部作品。經過數年的沉澱,凡·高終於去掉了米勒畫作中所有的多餘細節,將其還原成了最簡潔的形式。他的簡潔形式披上了黃色、紅色、藍色、紫色和桔黃色的華美外衣。他不加入任何不必要的裝飾,一如既往地保持最簡潔的結構,只是體現出了更大的力量感。凡·高把需要的地方補充上色彩,讓樹木和符號有了生命和意義。他實現了一種轉換,讓每個細節實現了昇華。 米勒的《播種者》描繪了一個想像中的播種者,身上肩負著創作者的思想,在一片想像的田地上艱難行走。遠方的地平線上還有一個播種者在趕著牛耕地,不過那只是一個輪廓,沒有任何動感。天空中,數只小鳥想要振翅飛翔,卻沒有飛翔的力量。而凡·高的《播種者》描繪了一個農民在自己的田地上大步走過,你可以感覺到空氣的流動。他的步伐帶有一種力量,讓你緊隨著他。他一個人給我們展現了成百上千個播種者。他大步前進,不是為了你,不是為了藝術,也不是為了凡·高,而是為了他自己的工作。他的全身以及搭在身上的毛巾都與動作非常和諧。大地已經準備好接受耕種。他在這裡耕地,播種。整幅畫沒有一處細節是模糊的、或者孤立的。空氣中也醞釀著收穫的氣息。他不是今天或者明天在這裡大步走過,他可能已經走了一千年;他可能是普羅旺斯人,可能是希臘人,也可能是埃及土地上的農夫。耕種是永恒的象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