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中國繪畫史上,八大山人和張大千都是帶有傳奇色彩的繪畫大師,其人生中多姿多彩的故事和輝煌的藝術交相輝映,構成了藝術家獨特的生命“品牌”,在這種“品牌”效應下,人們不但迷戀他們的藝術,更為津津樂道的是他們的生活經歷和畫外的故事。這些有趣的故事使他們的作品更具可談可讀的意趣,而在了解這些故事後再來欣賞他們的作品,觀者時而莞爾一笑,時而悽慘長嘆……收藏于美國弗利爾美術館的八大山人《竹石小鳥圖》就是一幅“有故事”的大幅作品。 八大山人的《竹石小鳥圖》完成于1692年,時年八大66歲。八大山人(1626-1705),名朱耷,江西南昌人,為明寧獻王朱權九世孫,清初畫壇“四僧”之一。明滅亡以後,面對國毀家亡,作為明宗室後裔的朱耷心情悲憤,落髮為僧,取法名為傳綮,字刃庵。又以雪個、個山、個山驢、驢屋、道朗等為號,後又入青雲譜為道。朱耷這個名字用的時間很短,晚年取八大山人號並一直用到去世。其于畫作上署名時,常把“八大”和“山人”豎著連寫。前二字又似“哭”字,又似“笑”字,而後二字則類似“之”字,哭之笑之即哭笑不得之意。 八大擅花鳥、山水,其花鳥承襲明代畫家陳淳、徐渭寫意花鳥畫的傳統,並將這種寫意的畫法發展為闊筆大寫意畫法。其特點是通過象徵寓意的手法,並對所畫的花鳥、魚蟲進行誇張,以其奇特的形象和簡練的造型,使畫中形象突出,主題鮮明,甚至將鳥、魚的眼睛畫成“白眼向人”,以此來表現自己孤傲不群、憤世嫉俗的性格,從而創造了一種前所未有的花鳥造型,極富個性和力量。
八大畫山水,多取荒寒蕭疏之景,剩山殘水,仰塞之情溢於紙素,可謂“墨點無多淚點多,山河仍為舊山河”,“想見時人解圖畫,一峰還寫宋山河”,朱耷寄情于畫,以書畫表達出對舊王朝的無限眷戀之情。其畫筆墨簡樸豪放、蒼勁率意、淋漓酣暢,構圖疏簡、奇險,風格雄奇樸茂。他的山水畫初學董其昌,後又師法黃公望、倪瓚,多作水墨山水,筆墨質樸雄健,意境荒涼寂寥。亦長于書法,擅長行書、草書,宗法王羲之、王獻之、顏真卿、董其昌等,以禿筆作書,風格流暢秀健。 此幅《竹石小鳥圖》用筆利落,竹石和小鳥在大小對比下顯得非常奇特,而簡單的用筆勾勒出竹、石和鳥的不同特性,可謂妙品。但到了260年後的1952年,當一生十分崇拜八大的張大千得到此畫以後,卻在畫作右邊加上一整條紙並補足石塊以還原其全畫之面貌。張大千(1899-1983),原名正權,後改名爰,字季爰,號大千,別號大千居士、下裏巴人,齋名大風堂。張大千1899年出生於四川省內江縣城郊安良裏(象鼻嘴堰塘灣)的一個書香門第的家庭。傳説其母在其降生之前,夜裏夢一老翁送一小猿入宅,所以在他21歲時,改名猨,又名爰、季爰。他後來出家為僧,法號大千,所以世人也稱其為“大千居士”。張大千是20世紀中國畫壇最具傳奇色彩的國畫大師,畫風工寫結合,重彩、水墨融為一體,尤其是潑墨與潑彩,開創了新的藝術風格,為世所重。他早年師法八大和石濤,用筆達到亂真的程度,現存有一些題為“八大,石濤”之“精品”即為張大千當時的倣品。 在補遺《竹石小鳥圖》後,張大千並題上:“近世好事家最重小幅,以三尺上下為度。此風瀰漫南北,而吳中尤甚。於是骨董掮客一遇大堂幅,往往割裂,冀得善價。其摧殘前人心血,兇忍有甚于劊子手。此幅近得之香港,惜其斷璧,乃以意補(數)綴數筆。雖未能煥若神明,頓還舊觀,竊自比于瞽者之有(于)杖,慰情聊勝也”。由此,我們才了解到原畫曾經受過“割裂”的厄運,而大千見後的加筆使之“頓還舊觀”。從用筆上來看,張大千得八大之精髓,無論在形似還是在神似都很到位。從題跋中折射出當時的收藏理念也讓筆者深感有趣。 八大的原作為何被“割裂”?其原因只是由於當時的收藏家“最重小幅”。而八大的此圖即是由商人為謀高利切割過的一幅畫。行文至此,筆者不由聯想到當時藏家的收藏,由於品鑒愛好和條件,多好小幅,又以欣賞手卷、冊頁為貴,不時有兩三好友相聚把玩,以為樂事。比較近年來以巨幅書畫為重的市場來看有著不同的欣賞價值觀。 而此畫最具價值的地方在於中國畫壇的兩位曠世奇才——八大山人和張大千跨越260多個春秋而結下的筆緣,這種筆墨之緣既表達出中國畫的傳承軌跡,又體現出後代大師對前輩大家藝術表現的繼承和理解,這種風雲際會本身就是一段深具意義的藝壇佳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