藝術中國

吳冠中:東西藝術高處相逢

藝術中國 | 時間: 2010-09-07 15:41:15 | 出版社: 廣西師範大學出版社

李懷宇 你和趙無極、朱德群在藝術上有相近的志趣,有沒有想過跟他們一樣留在法國?

吳冠中 這是一個很大的問題。比方説,50年代吧,我在農村勞改,對著青天黃土,準備開荒了,全學院的師生都要下去勞改。這時候聽説趙無極回來了,周恩來請了一些國際上有名的華人回來參觀參觀,趙無極也是被請之一。這給我感觸很深。趙無極這個人有很多優點,但是在思想上我們有很大的差距……周恩來請他回來參觀,他就覺得中國的力量又起來了,因此他就做了一件事——我覺得他很聰明——他就把江青所吹的戶縣的農民畫拿到巴黎去展覽。所以,在意識形態上我們比較遠,感情上可以説我們是同學。他成名比較早,朱德群去法國比較晚,成名也比較晚。早些時候,有一個台灣的畫商去買趙無極的畫,恭維他:“你是我們中國人的驕傲。”趙無極説:“我不是中國人。”

李懷宇 聽説趙無極當年到家裏來看你時,你告訴他,不要喝太多的水?

吳冠中 有這個事。他回國來,因為是老同學,我家裏再破,他也要來。我就告訴他:“你來可以,但是到我家裏不要喝水,我家裏沒有廁所,喝了水很麻煩。”後來他到了我家,喝了很多紹興的黃酒,要上廁所,我就帶他到街道上好一點的衛生間去(笑)。

李懷宇 回來以後,有一段時期,你可以説是鬱鬱不得志?

吳冠中 那當然!我把我認為在藝術上很正確的東西都很認真地教給學生,後來批判這些東西都是反動的。

李懷宇 你畫的人物畫被認為是“醜化工農兵”?

吳冠中 説畫得不像,“醜化工農兵”,必須畫紅、光、亮的東西,虛假的東西。實在走不下去了,所以後來我畫風景畫了。

李懷宇 在那個年代,你已經感覺到在國立藝專和法國學的那些東西跟當時流行的現實主義畫風格格不入了?

吳冠中 完全是兩碼事情!如果我早先知道藝術是他們提倡的這樣,我寧可打工,也不去學藝術。那不是我所愛,是我討厭的,我覺得虛假。藝術是真實,不講假話。所以後來改革開放以後,我講我心裏的話,畫我心裏的畫,沒有改革開放的話,我們根本就完了。

李懷宇 那二三十年裏,你的藝術理念不斷受到打擊?

吳冠中 不斷打擊,不斷打擊,永遠打擊(笑)!所謂的打擊,原來是在中央美術學院受意識形態的批判,後來我站不住,這樣就把我搞到清華大學建築系,教一般的技術,就無關意識形態了。

李懷宇 你去清華大學建築系還是吳良鏞點的將?

吳冠中 對,他後來講的。因為當時清華大學建築系有一個畫家叫李宗津,畫得很寫實,吻合中央美術學院的要求,吻合江豐、徐悲鴻的要求,所以就把他調到中央美術學院去。當時清華大學建築系主任是梁思成,副主任是吳良鏞,吳良鏞到中央美術學院去點幹部,把我換了李宗津。吳良鏞後來講:“我去點了你的。”(笑)

李懷宇 在自己的藝術理念沒法表達的年代,有沒有困惑迷茫過?

吳冠中 相當痛苦!這種痛苦是再窮點都無所謂。後來我想不在乎了,搞風景畫。開始我想過,我剛從法國回來,法語還是很不錯的,想過搞翻譯,不搞美術了,對美術一點興趣都沒有了。當時我很想翻譯凡·高給他弟弟的信,因為國內沒有。我翻譯了一部分,拿給北京的出版社看,他們説:“這樣的書我們根本不能出版。”(笑)後來我找比較中性一點的東西來翻譯,給上海的出版社,上海也給我退稿了。翻譯的路子也走不通。

李懷宇 這樣也好,改畫風景畫了,開創了一條新路。

吳冠中 對對對,這樣我就比較自由了。我可以畫,當然不能賣了,頂多不發表。後來我到清華大學也好,到中央工藝美術學院也好,都是打工的,我不是重要的教員,這樣我就有時間搞自己的東西。我自己搞自己的東西,你也管不著,畫了我自己藏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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