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66年11月9日。約翰·列儂,這位充滿好奇心的藝術家,正在倫敦印加畫廊參觀一位名叫大野洋子的年輕藝術家的作品。約翰慢慢爬上樓梯,這時他看到一面很大的放大鏡。有一件藝術品從天花板懸垂下來,上面寫了一個英文單詞"YES"。約翰後來説,那個單詞和那件藝術品促使他留下來,想會會那位藝術家。毫無疑問,披頭士神秘主義者把"YES"看成一種標誌。和這位藝術家的會面,引發了20世紀最著名的一段愛情故事,並導致3年後兩個人在直布羅陀結婚。這次婚姻,在讓人們高興的同時,也引起了爭議。這次婚姻永遠改變了約翰·列儂的人生道路。這兩個人可以説是心靈相通、一見鍾情,但是愛情和友情卻要經過幾個月的培養。 在畫廊的第一次見面,這位引人注目的一流藝術家有禮貌地向這位披頭士超級明星介紹她的作品。直到今天,不管是對其他人來説,或者是在我們的談話中,大野洋子仍堅決否認在這之前她已經認識約翰·列儂,她甚至對搖滾絲毫不感興趣。不過,讓她感興趣的,是約翰·列儂的一本書,並且維持偶爾的聯繫。但大野洋子不知道的是,就在他們見面的那段時間,好奇心很重的列儂已經另有所愛:他對改變心境的毒品上癮了。迷幻藥和大麻逐漸成為他日常生活中不可或缺的一部分,它們已經粉碎了約翰與辛西婭脆弱的婚姻。這些毒品很清楚地表明,他正在尋找新的事物。 在心境改變之後,他一貫的做法是,開始尋找其他選擇。這很像他對"冥想"的一時興趣,將在未來幾個月俘獲他的思維一樣。 我們的故事要從60年代末的倫敦畫廊,轉到2004年秋天的達科他公寓內。 人們居住的地方,一定能講述故事的經過,難道不是嗎?在大野洋子的家裏,有兩個儲藏知識和創造力的東西--書籍和藝術品。此外,達科他公寓高高的天花板及其闊綽的程度,如果不是裏面的電梯以及外面來來往往的車輛,很容易讓人覺得自己是在鄉下枝葉茂盛的花園裏。這種感覺融入到對中央公園、歐洲質樸無華的高雅以及達科他公寓的看法。 這套寬敝的公寓色彩鮮艷,除了正式餐廳外,裏面裝滿了給人感覺溫暖的家居飾物。公寓裏有列儂的畫像,讓人一眼就能看出的,約翰和洋子開展的和平運動及其他的海報,當然還有家庭照片。與達科他公寓內部黑色的木頭油漆相輝映的是,這個家看起來很明亮,色彩也很鮮艷。雖然現在的大野洋子已經是80多歲的老人了,但走起路來仍像十幾歲的少女那樣充滿活力,她的外表看起來只有實際年齡的一半。她身材嬌小,皮膚幾乎沒有皺紋,身體很健康,顯得生機勃勃。 在握手寒暄幾句之後,我們坐在餐桌的椅子上,她背對著一扇引人注目的窗戶。她雙手緊握在一起,有點緊張地對我説,"你看起來像個共和黨人。" 我回答道:"你什麼意思?"她説:"哦,你戴著大紅領帶,穿著黑色西裝。看起來像共和黨人。" "不對,"我回答説,"你誤會了,我來這裡是為了報道共和黨全國代表大會,也想跟你談談。""哦,現在我知道你的用意了。" 大野洋子有理由害怕共和黨人。畢竟兩屆美國共和黨政府都試圖將她的丈夫驅逐出境。她對保守黨人士和統治集團的態度還像過去那樣沒有改變。在2004年共和黨全國代表大會召開之際,她在《紐約時報》刊登了一整版的廣告,上面寫著:"想像和平--大野洋子2004"。約翰走了,但是洋子在一些特殊場合,仍為他點亮了蠟燭。她知道,就像約翰一樣,這些文字很有力量。
那是早上的晚些時候,夏天的陽光從廚房的窗戶照進來。洋子坐在餐桌的一頭,講述著她的故事。她滿腦子都是改變她一生的那個男人的記憶。洋子已經80多歲了,但是她的身材依然苗條、皮膚也很白皙。一頭黑髮垂到雙肩,眼睛環顧著四週,她在房間裏來回穿梭,充滿生機勃勃的活力。雖然她很少坐下來接受採訪,但卻給人一種鎮定的感覺。今天,她是火炬的正式持有者,是列儂這位集音樂傳奇、政治傳奇和精神傳奇于一身的所有者。她自己作為藝術家已經熠熠生輝,但是她決定發行新的音樂作品,讓約翰的聲音繼續回蕩。這對她來説是一種激情,是對約翰的神聖職責,這也是約翰很想看到的。她更關心的是永恒,而不太在意世界另一端的觀察家用一種複雜的眼光看她。畢竟,這是她的生命。畢竟,她是大野洋子。 一提到大野洋子的名字,人們馬上把她和約翰·列儂聯繫起來。這讓人想起伴侶、痛苦、愛情和友善。絕大多數作家和學者指責她,説她導致披頭士樂隊在70年代的解散,導致約翰陷入無名的深淵。但是其他一些人對她的評價甚高,羨慕她有精明的商業眼光,是一個忠誠的伴侶和一位優秀的妻子、母親。人們讚美她,詆毀她,尊重她,責罵她。 有關約翰和大野洋子沒有回答的問題,是解開兩人在歷經惡劣的感情風暴之後關係仍保持完好的秘密。那當然,第一個問題很簡單:是什麼吸引著他們?在大野洋子看來,這是尋求走出各自世界的對立性格的結合: "約翰來自利物浦,我來自東京。從這點來説我們有很大的不同。但是,我們很快就互相認識,從一開始就能完全了解對方。我説,我們是性情相同的人,我們都是叛逆者。如果約翰不叛逆,他就不會離開利物浦。同樣,我有我叛逆的方式。要不是叛逆,那年的那天,我就不可能出現在倫敦印加畫廊。" 他們第一次在印加畫廊相遇時,洋子堅持説她當時並不知道他是誰,但是,她激動地回憶説,他的行為舉止既讓人懷疑,又充滿誘惑。實際上,當她開始解釋那個場景時,他給我的感覺是一種虛擬重現: "我當時想約翰是一個非常有魅力、舉止文雅的男人。用舉止文雅來形容像約翰這樣的工人階級英雄或者搖滾樂者並不準確。但他就是那樣子的人。那時有一個蘋果放在一個漂亮的架子上展出,架子用透明的珀斯佩有機玻璃做成,突然間他拿起蘋果咬了一口。我想説:'哦,千萬不要!到底發生什麼事了?!這太不協調了,不是嗎?'我很可能表現出我的不高興,雖然我並沒有説什麼。約翰羞怯地笑了笑,把蘋果放回架子上。你要知道,他在我的藝術作品上咬了一口。" 説到這裡,洋子從椅子上站了起來,模倣約翰的動作,把臉靠近我,在離我只有四分之一英寸遠的地方做了個深呼吸,接著説道:"約翰之後説,他聽説這很可能會導致什麼事情發生。我説:'就是今天這樣的事。'我拿起一張放在他面前的卡片,卡片上用我的筆跡寫著兩個小字'呼吸'。約翰慢慢靠近我,貼近我的臉頰,説:'就像這樣嗎?'説著他還做了個深呼吸。我被他嚇了一跳,但還是很平靜地説:'是的'。" 雖然有過這次近距離的接觸,洋子仍然拒絕和他聯繫。直到幾個星期後,他們才有書信來往。兩個人的關係很緊張,因為跟大多數普通男人向女人求愛不同,約翰·列儂存在著兩個問題:一則他結過婚,二則他是披頭士樂隊的主唱。雖然她不願意具體談他是如何向她求愛的,但約翰確實主動跟她接觸,洋子相信,她差點失去了他: "我開始對他有所感覺,但是我太忙了。有一次他向我表白他是如何如何……想念我,但我並不喜歡他那樣子的表白。" 洋子不喜歡他表白的方式,但隨著時間的推移,不管是偶然的還是有計劃的,他們見面的機會逐漸多了起來。 "我們開始在很多地方邂逅。利物浦藝術學校要我到學校講課,並參加一次演出。跟約翰見面時,我把這些告訴了他。他説這主意不錯。'那麼你想去利物浦嗎?'我向他擠了擠眉毛,像美國著名喜劇演員格勞喬·馬克思那樣,很親切地看著他。"
兩人的關係在畫廊見面之後的幾個月內逐漸升溫。有意思的是,洋子是那麼害怕她的第一感覺,以至於在參加完比利時的一個影展之後,她到巴黎旅行時很想在那裏過隱居生活。但時隔不久,愛情和理解融入到友情的節奏中。這是他們經過一段時間才建立起來的。她回憶道: "我開始對他有點感覺。他的口音很有意思,不過聲音很甜美。他反過來説,他因為我是亞洲人卻夾雜著美國口音而陶醉。有時候我跟他講話,他就會笑我,用濃厚的利物浦口音對我説'你的口音!' "後來有一天,他好像在對我表達感情。我被嚇壞了。我幾乎跟他斷絕了往來。我去了巴黎。在巴黎,我想:'那好,我都做了些什麼?我永遠不會再見到他了。我把事情完全弄糟了!'想起這些讓人很痛苦,所以我決定再也不會回到倫敦,永遠不會。我要在巴黎開始新的生活。 "命運那麼快就改變了我的主意。我被邀請回倫敦參加在皇家阿爾伯特大廳舉辦的演出。我接受了邀請,回到了倫敦。我打開家門,看到一大堆約翰寫來的信,就堆在地板上。" 在人的一生中,有很多時候必須要作出決定,因為它將改變你未來幾年的發展方向。大野洋子也是一樣,她開始知道約翰有段時間對她的追求不是那麼淺薄,他的感情也越來越深。然而,仍有一些事情阻礙著她,洋子發現自己來到一座橋上,邁著嬰兒般的步伐,不敢跨過去。直到1967年冬天,洋子才跨過門檻,兩人的愛情從此像鮮花般全面綻放。 兩人從1966年冬天開始約會,起先是秘密的,直到1969年初春結婚為止。1967年初,雖然約翰和洋子兩個人的關係還是個秘密,但他們已經開始一起在公眾場合露面。1967年3月,英國一家報紙在報道中提到了約翰·列儂身邊新出現的這個女人。之後,這則報道被廣為轉載,這導致辛西婭陷入了巨大的感情旋渦。有一段時間,出於對第一任妻子的尊重,他試圖掩蓋與洋子不斷發展的關係,但一切都是徒勞的。最終,走漏的消息成了無法阻擋的洪流。在印度旅行之前,辛西婭知道離婚姻結束已經不遠了。洋子和約翰結婚,以及他們在蜜月期間舉行的和平抗議--在阿姆斯特丹希爾頓飯店舉行的著名的"臥床運動",成為全世界的頭條新聞。然而,披頭士歌迷擔心,兩人結婚將會威脅風靡世界的四人組合。對約翰和洋子來説,那是考驗他們的時候。洋子堅持認為兩個人的關係很牢固,因為他們都把完全的信任帶到婚後生活中: "我們知道相互之間沒有任何隱瞞,因為我們總是在一起,你知道的。我的感覺是……我感覺我們剛開始迷戀對方的時候……全世界都恨我們。那好,你必須理解這是什麼……這是多麼漂亮、多麼神秘的奇跡,多麼神奇的一件事。" 在日常生活的壓力面前,再漂亮、再神奇的事物都有可能消失。在直布羅陀結婚後4年裏,約翰·列儂已經意識到他離開披頭士、自己一個人進行的音樂創作是孤獨的,是空虛的。 1970年發行專輯--《塑膠洋子樂隊》值得稱道,除此之外,約翰期待更多的成就。潛在的不安全感是他成年生活中一條不間斷的主線,這種不安全感再一次纏擾著他的第二次婚姻。碰巧,這次婚姻出現的危機,再次讓約翰·列儂意識到自己在生活中扮演的角色:是丈夫還是情人?是野蠻的搖滾樂者還是叛逆的鬥士?真理最終會降臨,但首先必須經歷苦痛。 最終演變成全球性思維的兩種不同的公眾輿論,使約翰和洋子的早期婚姻更加複雜化。披頭士的歌迷們通過他們的歌迷俱樂部、雜誌和信件,誇大傳播洋子對披頭士內部矛盾負有責任的看法。樂隊解散的消息公開之後,歌迷對洋子錶示憤慨,很多時候是不公平的。媒體更加惡毒,他們把這對夫妻描繪成擺脫控制的火車事故責任人以及無視傳統行為準則的人。讀者應該記得,雖然20世紀60年代出現了社會變革,但總的來説,整個世界--特別在英國,較之今天更加喜歡緋聞。由於約翰·列儂有1英尺厚的檔案,他當然成為媒體通俗小報追逐的首要對象。 除了宣傳之外,列儂和洋子的婚姻,最後集中在約翰離開樂隊投入另一個女人的懷抱。大野洋子説,這是他們婚後關係緊張時期的至高點,與政府針對他們的行動不相上下: "在美國,約翰和我開始麻煩不斷,因為我們支援和平,而這個國家正在和越南打仗。移民局試圖把我們踢出美國。我們被穿著黑色西裝的人和黑色汽車跟蹤。我們的電話被竊聽。局勢越來越緊張。"局勢在1972年大選結果揭曉的那個晚上達到最高潮,洋子回憶道:
"那天晚上,當我們知道麥戈文敗給尼克松的時候,約翰和我正在錄音棚,約翰非常沮喪。後來,政治活動家傑裏·魯賓打電話給我們,説他在西村的家裏開派對,我們必須參加。我們去了,在傑裏開門讓我們進去的那一刻,約翰情緒高昂,説話卻很含混。那次派對是紐約知識分子、作家和記者的一次聚會。 "約翰拽著一個女孩進了隔壁房間,他們……還發出各種嘈雜聲。為了掩蓋噪音,有人打開了錄音機。但由於墻壁像紙一樣薄,音樂聲幾乎無法掩蓋噪音。所有人的衣服也都放在那個房間,人們都覺得我陷入了困境,只能乾巴巴站在那裏,面對著那堵墻。最後,一個大膽的女孩走進了隔壁房間,拿著她的衣服離開了。後來一個接著一個,每個人都跟那個女孩一樣。我嚇呆了,我不知道在那裏站了多久。我一度注意到窗外出現了亮光。我看了看四週,發現除了我們的助手彼得之外,所有人都離開了。 "那天晚上後,我開始在想:這個世界討厭我們在一起。而且,像我們那樣瘋狂地愛著對方,在一起才有意義。但是如果是現在這個樣子,就沒有理由在一起了。我是這樣想的。 "我們一直都在一起,很自然有人會坐立不安。怎麼不會呢?我向約翰建議我們必須分開一陣,在這之前,我考慮了一段時間。我們真的分開了,那也是'失落的週末'開始的時候。約翰説,'我不想失去你。'我説,'如果我們待在一起,我們會失去對方的。'我很傷心。但我覺得我們沒有多少選擇的餘地,因此我叫他離開我。" 據洋子所説,約翰害怕一個人獨處。但洋子堅持讓他離開:"我這樣對他説:'你看我們都還年輕、性感、漂亮又聰明(她笑了)。我們何必這樣呢?'約翰説他無法一個人過。他自己一個人從來沒待過這麼長時間。在披頭士樂隊的日子裏,一大堆人(隨行人員)包圍著他。而他跟我在一起,向全世界宣佈這就是他一生的愛等等,他因此失去了所有人。他破釜沉舟,不留後路。我覺得對此負有責任。" 到了1973年秋天,大野洋子意識到他們的愛情已經碰壁了,可以説是促使她採取大膽的、幾乎不可理解的行動,她確實建議約翰找個情人,不過不是隨便找個情人。洋子建議約翰和梅·龐一起私奔。梅·龐是一個年輕的亞裔美國人,她已經在約翰和洋子的手下幹了好幾年。她回憶道:"約翰説:'我不能自己一個人走。'那我説:'那幾個人怎麼樣?'我拋出了幾個人的名字。當我提到梅·龐時,他説:'哦,不,不,不要她。'梅是個美麗的女孩。我想:'你太挑剔了。'我認為她是合適的人選,她應該跟他走。他因為愛我失去了一切,我應該這樣對他。" 當洋子建議梅陪伴他時,約翰反應強烈,也很生氣,他説他不可能對梅産生興趣。約翰説這話時很大聲,也很坦率。洋子是一個洞察情感的大師,她深信約翰的斷言實際上掩飾了他真正感興趣的對象。 洋子説,她從來沒有想到兩個人的關係會持續那麼長的時間,或者説會帶來那麼多的痛苦:"是的,對我們三個人來説,情況變得很糟。有一次,梅從洛杉磯打電話給我。她經常給我打電話,像朋友一樣,但那一次卻不同尋常。她在電話那頭哭,説約翰對她不是很好。我説她可以到達科他跟我一起住。我想我可以安慰她,因為我覺得我對她的處境也負有責任。梅,嫵媚動人,既年輕又時髦。她應該得到更好的結果,我想。" 我問洋子,她是否曾覺得要拿起電話説:"約翰,讓我們在一起吧。""這是另外一回事,"她説,"約翰一直在説,'讓我回到你身邊吧'。但我認為這個想法不好。我想你不能理解被全世界的人討厭和羞辱的滋味。現在,你可以説我當時很驕傲,但我的自尊感受到了傷害,這是真的。這對約翰同樣也不好。我們就像經典愛情故事中註定要分開的情人一樣,讓眾多男神和女神們嫉妒憤怒。 "我想愛情是一切。愛情能夠征服一切。我想我可以把擁有的一切全部奉獻給我們的愛情。但是,現在已經變得很危險,像那樣的戀人關係是會遭破壞的。我想,這是不祥之兆。" 約翰和洋子分居非常值得揣摩。但是,在與黑暗勢力相碰撞的道路上,約翰卻以一種奇怪的方式尋求某種解脫。他從洋子為他挑選的女人的懷裏找到了解脫。當約翰·列儂的職業生涯跌入谷底時,他從這位年輕的助手懷裏得到了解脫。梅·龐這位不情願的情人,無法想像自己將走向何方。大野洋子也不得不暫停她的婚姻腳步,直到有關約翰·列儂的真相揭開為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