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榮林:《“不對稱”的陳逸飛》,《新民週刊》2005年第16期)
陳逸飛的病逝給人們敲響了警鐘,尤其是給中年知識分子敲響了警鐘。
針對陳逸飛過度勞累加重病情,歐陽正漢在《陳逸飛之死敲響警鐘》一文中稱之為過勞死,就是過度勞累而死。文章列舉了很多實例,提醒人們防止過勞死。
“過勞死”是源自日本的一種現代病,因為工作時間過長、勞動強度加重、心理壓力過大導致筋疲力竭,甚至引起身體潛藏的疾病急速惡化,繼而喪命。有人將其定義為由於長期慢性疲勞而誘發的猝死,即“在非生理的勞動過程中,正常工作規律和生活規律遭到破壞,體內疲勞累積並向過勞狀態轉移,使血壓升高、動脈硬化加劇,進而出現致命的狀態” 。中年對男人來説,是肩負著家庭、職業重任的非常時期。而這一時期,卻正是男人的身體素質由盛而衰的當口,稍不注意,身心極易患上各種疾病。據陳逸飛的司機講:“陳逸飛先生工作時玩命地幹,常常連續幾日不休不眠。他前段時間就曾發生過胃穿孔,後來又一直感冒發燒,但他一直堅持,最後實在挺不住了,才進了醫院。”只要病情稍微好轉,就離開醫院繼續工作,正因為他對工作的這種高度激情,忽視自身的身體健康,最終倒在了人生的舞臺上。
四川大學華西醫院的專業營養師説,引起“過勞死”的主要原因有重體力勞動、無休息日的工作、夜班等違反生理規律的勞動,因過重的壓力等産生的情緒方面的過重負擔等。此外,由於上述原因而出現的睡眠規律紊亂,休息、閒暇時間減少,過量飲酒、吸煙,飲食習慣變化,放棄休養,家庭生活不穩定等因素,也會導致積勞成疾。
一項針對城市中年男性的健康狀況調查顯示,有66%的人失眠、多夢、不易入睡;經常腰酸背痛者佔到62%;一幹活就喊累的佔58%;爬樓時感到吃力或記憶力明顯減退的有57%;皮膚乾燥、面色晦暗、脾氣暴躁、焦急者為48%。在眾多健康問題的困擾下,近幾年我國中年男性“猝死”屢屢發生。2004年4月8日,愛立信(中國)有限公司總裁楊邁(Jan Malm)由於連續超負荷工作導致心臟驟停突然逝世。著名數學家張廣厚、音樂家施光南這些才華橫溢的科學家、藝術家、管理人員都是社會的“中流砥柱”,卻在50歲上下猝然離世!如今,陳逸飛的死又一次讓悲劇上演!
(歐陽正文:《陳逸飛之死敲響警鐘》,《中國文化報》2005年4月20日)
過度勞累的人,在生活節奏加快的今天可能不在少數,在責任特殊的中年知識分子中間可能更普遍,應該警鐘長鳴,健康第一。這是説來愐懷陳逸飛的,是説給所有知識分子尤其是中年知識分子的,其實也是説給我們自己的。
張欣為陳逸飛的過早離世寫下了一篇《名人之死》,開頭兩段説:
陳逸飛過世之後,他以往的接受電視媒體採訪的節目被較為集中地播放出來,感覺他的狀態就是一息尚存奮鬥不止的人。如果看見他躺在病床上,總相信他隨時會起身,處理各種各樣的事,這就是他,不走,永不會改變。
在他的追思會上,許多人熱淚滾滾,不能自製,估計有一半的眼淚其實是為自己而流,因為人在江湖,身不由已。
(張欣:《名人之死》,《新民晚報》2005年5月29日)
一半的眼淚是為陳逸飛而流的,一半是由陳逸飛而想到自己的生命境遇而流的,這話值得認可。
人生越苦短,越要愛惜生命。
群體記憶
逸飛的西去,引發的是萬千的悲傷,萬千的感慨,萬千的追憶。
悲傷的人,不只是逸飛的親人,不只是逸飛的同事,不只是逸飛的朋友,不只是逸飛的同行,還有那萬千熱愛生活的人們,還有那萬千嚮往藝術的人們。
我在這裡引出的是各界人士追憶和懷念陳逸飛的精妙話語,相信讀者一定能夠從中讀到感傷,讀到感慨,讀到蒼涼,讀到美麗。
中國電影導演協會致陳逸飛導演家人的一封信
致陳逸飛先生家人:
驚聞逸飛先生離去,我們十分震驚和悲痛。他是一位對藝術充滿了完美主義理想追求的視覺藝術家,也是一個對生活和朋友充滿善意的人、一個單純的人。他之於電影的這一份摯愛和為之付出的不懈探索令我們心生敬意並深深地緬懷。
他的藝術成就永垂青史!
中國電影導演協會
著名電影人吳思遠: 陳導演去世的時候,我剛剛離開上海,而此前我們幾乎天天通電話,商量影片的進度以及日常工作,進行得非常順利。他平時身體非常好,説話底氣十足,誰也沒有想到他會突然離開我們。
他的作品不是很多,但是格調比較細膩,無論是人物造型、景觀、氣氛,還是燈光、色彩、拍攝角度等都非常講究。作為朋友,我對他的風格已經很了解了,因此我會在拍攝過程中儘量與他以往的風格保持一致。
《理髮師》男主角陳坤:我是在下午拍完戲之後知道這件事情的。11日劇組要到南京拍攝,因為12日才有我的戲,所以今天我要回北京處理一些事情。在我收拾行李的時候,劇組的人告訴我,當時我還很生氣(以為是開玩笑),因為我根本就不相信這是真的。前幾天我們還在一起共同討論角色,他的音容笑貌是那麼清晰,怎麼會走得如此突然。
因為胃部出血,他平時只能吃一些流食。但是劇組的大事小事都要讓他來決定,雖然只有短短幾個月的時間,但這比他在公司處理日常事務還要繁雜。每拍一場戲之前,他都要把主創和演員聚到一起,給我們細細講解他對這場戲的理解,讓我們沉下心來體會拍戲的感受。他常常把自己弄得很勞累,身體根本就吃不消。他是全劇組人尊敬的長者,在藝術等方面都取得很大成功的同時,還花費這麼大的時間和精力來操作這部電影。他曾多次表示:我真的熱愛這部電影,一定要把他拍好!
《理髮師》女主角曾黎: 我會用心完成後半部的拍攝,陳逸飛老師是一個友善的人,他對於我的幫助很大,就像父親一樣很細心地教導我,這一切真是太突然了。
《理髮師》第二女主角王雅捷: 現在回想起這些來,實在是太傷感了!還記得我剛去劇組試粧時,那天是試穿他設計的我在戲裏穿的旗袍,他在旁邊看時還對我説:“你看我手上已經全是針眼了,我都在醫院打了兩天點滴了!”我還問他:“還沒開拍你就病了,開機後會更辛苦,你的身體吃得消嗎?”他還堅定地對我説:“放心吧,沒事的,我能挺住!”我心裏還想,他能走到今天,也一定經歷過很多風雨艱難,肯定也扛過了許多比這更難的歲月,所以我也相信他能挺住,沒想到他這次真的沒挺住!
那天試穿旗袍時我拉著他拍照,當時他由於太勞累,加上又上火,嘴上長了泡,不肯拍照,説今後機會還多。我是硬拉著他拍了一張闔影,沒想到這張照片成了最後的合影。後來回到北京休息時,在回家的計程車上,我的包落在車上再也沒找回來,這些照片也沒有了,這是最遺憾的事情。
著名畫家高小華:我曾經帶著我的第一幅成型作品《為什麼》的草圖去拜見他,他也給過我許多中肯的意見,而且我還臨摹過他的作品,所以他也像我的老師一樣。
這樣一位讓西方人了解到中國油畫,創造了華人油畫在海外第一個奇跡的人,這麼一個有才華的人,就這麼去了,真是太令人惋惜了。
倫敦瑪勃洛畫廊國際總裁吉爾伯特·勞伊德:我很欽佩他的堅強、活躍的創造力和個人魅力,我很自豪他是我的好朋友。
陳逸飛是當時中國最重要的藝術家,現在仍然是最重要的,他那被稱為是浪漫的寫實主義的獨特風格是絕無僅有的。
就讓我們像過去一樣繼續傳播他的藝術。
著名油畫家周春芽:作為中國一流的畫家,以逸飛的知名度和功夫,逸飛現在畫的價格在世界上來説,離他本身的價值都還差得太遠,升值的空間還很大。雖然逸飛的畫當時在華人畫家中已最高,甚至高達近400萬人民幣,但和德國、美國、歐洲等一流畫家的價格相比,還有點低。如今逸飛的畫作已成絕響,收藏界的價值規律當然是物以稀為貴,畫作價格的飚升不可避免。但能升值到哪種程度,尚無法估計。
著名油畫家何多苓:他的畫作的價格,已是世界上一流畫家的價格,像以前,安迪·沃霍在世時的畫作,也就幾十萬美元一幅,跟陳逸飛幾百萬人民幣一幅的價格差不多,跟畢加索、凡·高等幾個大師的價格相比,差距還大,但大師就只有那麼幾個,逸飛已經和世界一流畫家的畫價基本持平。
四川省美協主席錢來忠: 陳逸飛在華人圈中特別受歡迎,因為特別容易接受他作品中的民族文化情結,他從美國回來,是非常有才華的畫家,正處在上升階段,由於他的才能向其他領域拓展,對他的繪畫有一定影響,所以作品的數量有限,現在他又去世了,這些因素都會影響到很多有識之士,可能會另眼相看,帶動起一波逸飛繪畫的收藏熱。
上海美術家協會主席方增先: 上世紀60~70年代,陳逸飛參與創作了《黃河頌》、《佔領總統府》、《踱步》等優秀油畫作品,至今仍使人難以忘懷。90年代創作的江南水鄉作品,流露出的懷舊氣息,特別是瀰漫其中的古典與純凈,尤其動人。
上海博物館館長陳燮君:我和逸飛的弟弟逸鳴是從小的好同學,經常到他家去玩,後來我和逸飛也成了好朋友。陳逸飛英年早逝,令我幾乎不敢相信這是真的。陳逸飛叫書法家胡問遂為老師,每年年初一早晨,只要在上海,總要去向老師拜年。胡問遂過世後,他仍在年初一向師母拜年。1991年,我去美國當訪問學者,一天到紐約陳逸飛畫室,當時他正在畫《潯江遺韻》,已畫好了六七成。記得那天,我們談得最多的是如何將西畫的繪畫形式,來反映東方的文化。後來,無論是描繪江南水鄉的風景還是生動傳神的女子肖像,無不體現畫家的一種追求:“運用西方的技巧,賦予作品中國的精神”。
上海油畫雕塑研究院院長邱瑞敏: 陳逸飛的“用功”、“鑽勁”是公認的。我與陳逸飛曾是上海美專的同學、油雕院的同事,陳逸飛在油雕院時創作了不少歷史性題材油畫,常常是通宵達旦地工作。一次參加《解放日報》組織的《黃河頌》創作,他把每個部位的道具,包括槍支彈藥、模特服裝都借來,仔細摹繪。
畫家楊正新:“四清”時,我與陳逸飛在同一個生産隊同一間屋生活了8個月。當時沒有條件畫油畫,陳逸飛就把速寫本放在口袋裏,一有空就畫,畫農民、畫農村風光。
上海美術家協會副主席徐昌酩:陳逸飛對協會組織的活動一直是比較熱心的。1997年,上海美協與浦東新區聯合組織海外華人畫家,舉辦“故鄉情——浦東行”展,當時陳逸飛已蜚聲中外,但他還是抽空創作了一幅作品參展。後來又為浦東設計了大型城雕《日晷》,還擔任東方藝術中心藝術顧問。上海開文代會,只要美協邀請,不管多忙,他都會作為特邀代表準時出席。去年10月,陳逸飛擔任世博會會徽評委,評審會開了5天,他自始至終參加,從未請過假。
上海中國畫院院長施大畏:可惜!可惜!他對藝術的執著讓我敬佩。他是我的良師益友。
國畫家張桂銘:太突然,太可惜了!一顆難得的、經常在閃光的星星隕落了。
油畫家彭鳴亮:他的一生告訴人們,作為一個當代的中國藝術家可以讓自己的事業如此具有影響,可以讓自己的人生如此充滿魅力。希望不久的將來,上海會建一座陳逸飛紀念館,展示他的藝術人生,讓人們永遠記住他。
旅法藝術家龔彥:陳逸飛先生是一個不斷開拓藝術新空間的人,是一個充滿激情進行多種藝術體驗的人,是一個積極向社會推動藝術新觀念的人,是一個引領潮流的人。
上海油畫雕塑研究院執行副院長李磊:他的《黃河頌》和《攻佔總統府》(與人合作)稱得上是中國現實主義繪畫創作的一座高峰。而在走入國際藝術市場方面,他也是中國畫家中較早、較成功的一例。
東華大學服裝學院副院長劉曉剛:在服裝品牌打造、模特職業化培訓、産業集團化等方面,陳逸飛都運作得很好,其他設計師多半難以做到。在觀念創意上,他也自有獨到之處。
中央美院教授、博士生導師楊飛雲:好友哭泣著告訴我,陳逸飛去世了。我的感覺就是五雷轟頂,因為一個半月前,我們還在北京一起吃飯,那時的陳逸飛精神矍鑠,沒有一點生病的樣子,還和我相約去內蒙古寫生。
陳逸飛剛去世20多分鐘,內蒙古的畫家朋友就哭著打電話告訴我,我們都沉浸在痛苦之中。由於我在雲南不能及時趕過去,於是我就帶領著寫生的20多位中青年畫家在麗江旁做了一個簡短的悼念默哀儀式。回到北京,我們油畫界還會做一個隆重的悼念儀式來懷念陳逸飛,也是這樣才能緩解我們的痛苦。
因為陳逸飛大我9歲,我把他當做兄長和大哥。20多年的好朋友就這麼突然離去,讓我們至今都無法接受。
藝術大師黃永玉: 陳逸飛開創了中國的油畫新風。
著名畫家謝春彥: 陳逸飛是一位很勤奮的藝術家,他精力充沛,他最大的貢獻就是把中國油畫推向國際。中國油畫能在這20年來逐步取得國際的認可,與陳逸飛是分不開的。他是海派油畫的代表人物,也是一位綜合性的視覺藝術家。如果不是這麼早走,他肯定會有更大的成績。這是畫壇重大的損失。我為他寫了這樣一幅輓聯:天叫才人去,一枝畫筆成絕響。
浙江省畫院院長潘鴻海:去年8月,在第七屆中國藝術節上,我與陳逸飛、梁平波三人聯手舉辦了一個主題為“文化江南”的繪畫作品展。我沒想到,這次畫展,居然會成為陳逸飛最後一次帶有個展意味的展覽。這次展覽展出了包括陳逸飛以上世紀40年代上海風情為題材的14幅作品,該畫展的開幕在紹興引起了極大轟動。陳逸飛從美國回來後,除了在上海博物館舉辦過一次個展後,很少參加展覽,因為是故鄉人的邀請,他才答應了。
著名畫家朱國榮: 陳逸飛作為一位視覺藝術家,他為上海做了許多貢獻。從電影來講,當時拍的《海上舊夢》,記錄了老上海的風貌。如今,回頭再看,這些老房子都不在了,《海上舊夢》就變成珍貴的歷史紀錄。在時裝表演和服裝文化方面,作為一個藝術家,他始終處於領先狀態。而在改變上海的城市面貌方面,陳逸飛也是起了很大的作用。無論是浦東中心綠地,還是長壽路改造,以及世紀大道的城市雕塑設計,都凝聚了陳逸飛的心血。雖然這些項目有許多人共同參與,但是他身為藝術總監,他的審美觀、指導思想、技術要求,還是貫穿始終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