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是在這激烈對抗的背景下,執政團偶然想起了這個主意,即讓米開朗基羅在議會大廳中繪製另一幅表現戰爭的場景,以與列奧納多的壁畫交相輝映或相互競爭。正如米開朗基羅本人後來所説的,“他開始在議會大廳一半的空間中創作作品”。米開朗基羅繪畫的主題是卡西諾戰爭,這是在佛羅倫薩和比薩之間較早爆發的戰爭的一部分。一份注有1504年9月22日的文件最早暗示了米開朗基羅曾捲入其中。在該文件中,米開朗基羅被授權可以自由使用一間很大的畫室——位於迪聖奧諾弗雷裏奧醫院的那個大廳。這于10月29日得到了批准。瓦薩裏這樣描寫道:
他開始創作一幅巨大的草圖,拒絕讓任何人看到。他在草圖上畫滿了裸體的男子,這些男子由於天熱在亞諾河裏洗澡。因為敵人突襲,軍營中響起了警報,戰士們衝出河水穿衣服,這時米開朗基羅頗具靈感的妙手開始描繪他們……士兵罕見的姿勢各個不同。有些直立,有些跪著或斜著身子,有些身子在兩個位置中間,所有的人都展示了一種最難的透視縮短的技巧……
第二年2月,米開朗基羅“因為創作這幅草圖付出的勞動”從德拉—西納裏亞宮殿領到了280里拉的報酬。當時,這相當於40弗羅林。我們無法精確地知道繪製這幅草圖花了多少時間,但這與列奧納多每月15弗羅林的薪俸相比似乎較為有利。到那時,米開朗基羅的草圖可能已經完工了。瓦薩裏寫道,“看到草圖時,所有其他藝術家都被征服了,心中又是羨慕又是震驚。”此後不久,米開朗基羅動身前往羅馬,以商討修建尤裏烏斯二世那命運多舛的墳墓。米開朗基羅似乎沒有在議會大廳的項目中採取進一步行動,也沒有證據表明他曾開始繪製這幅壁畫。草圖本身遺失了,但一幅精美的臨摹品卻在萊斯特伯爵以前的別墅——諾福克大廳中保存了下來。直到20世紀80年代,人們才在列奧納多筆記的發源地——《萊斯特抄本》中發現了這幅草圖。
列奧納多如何看待這次挑戰或入侵沒有文字記載,但他卻似乎在1504年9月或10月初離開了佛羅倫薩。雖然可能有其他原因導致了列奧納多的離去,但這與委託米開朗基羅“在議會大廳一半的空間中創作作品”的時間恰好一致。從部分來看,這或許是從這幕場景中一次惱怒的撤離(退席)。這時,列奧納多已經完成了草圖,或許就是在7月底,這是他留有記錄的領取報酬的最後日子。一直到了1505年最初的幾個星期,列奧納多才在韋奇羅宮開始創作。對抗並非列奧納多的本性,所以他就逃避了這次衝突。這樣,文藝復興時期的兩位巨人間的衝突就開始了:米開朗基羅等在門口,準備決鬥,但房內卻空無一人。
大約就在這時,列奧納多寫了一篇短文,批評那些過於誇張地展示肌肉發達的軀體的繪畫作品:“你不該讓軀體所有的肌肉過於明顯,除非肌肉所屬的四肢正在運用很大力量或在勞作……要是你一定這麼做,你創作出來的是一袋核桃而不是人體輪廓。”這完全可能是在挖苦米開朗基羅創作的卡西諾戰爭草圖中那些肌肉突出的人物。列奧納多在另外一個筆電中重復了相同的觀點:人體不應該被描繪得看起來好像“一捆蘿蔔”或“一袋核桃”。我們可以想像,他這麼説的時候面無表情,引得眾人哈哈大笑,這就是他的武器。作為貶低對方的方式,這比米開朗基羅那天在聖特裏尼塔橋直接羞辱他效果要好得多。
儘管如此,列奧納多日後的解剖圖樣卻清楚無疑地顯示出受了米開朗基羅的影響。溫莎皇家圖書館珍藏有一份看起來非常類似《大衛》的小型素描,借用藝術的行話來説,它叫做“大衛之後”。 這是列奧納多顯然借鑒了同時代人的藝術品、並得以流傳下來的惟一一幅素描。雖然兩人相互挖苦,相互怨恨,但最重要的一點還是要歸結到那條古老的藝術規則:我能從他那裏學到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