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位藝術家告訴我:他的十字架項鍊讓他費了許多口舌。和他談天,儘管知道他胸 前搖擺飾物無關宗教,但我還是間或溜號,十字架形成的潛意識讓我不放過他是基督 徒的想法。如此頑固地提前理解所觀察的事物,真是令人驚訝。
這個故事告訴我們沾染“十字架”是“有 風險的”。耶穌基督十字架刑的事跡已經傳 到地極,生活中任何十字架符號都有可能被世人解讀為基督教的表徵。對於藝術創作援引十字架刑來發言,無疑是走懸索。筆者看過很多類似的作品,最後都不得不犧牲在基 督受難的大氅之下,成為宗教的一個小注解。 從如此普及的觀念、圖像之中挽回自己的藝 術並非易事。借用十字架刑,作者對宗教必 須有超文本的理解,而且要和時代精神相契 合,作品才有力量。藝術形象才能有借宗教 而不為宗教的味道,佔有自己的位格。通俗講, 作者要適恰地把握好貼、離的修辭。
當然,作品粘貼十字架刑的符號,無疑 是最為經濟的修辭手段,本來俗常之物擺出 個十字型就有了精神的品格。思維經濟的誘 惑帶來的是作者失去原創可能,在美術史上 表述耶穌基督受難的作品可謂汗牛充棟,盡 管圖像各異,但理解的核心詞沒有超出新約 的籬笆。
對十字架刑進行重新解讀,從傳統符號 超凡的統攝力量下發出自己的聲音,作品將 會毫無懸念填補世界藝術史的空缺,成為人 類認識史的瑰寶。
我們面前的《世紀企盼》形式層面看和 基督宗教貼的很近,幾乎和“耶穌基督十字 架刑”相並置,但往下走,我們會發現它幾乎“無 關”基督教,作品仿佛在期待馬丁• 海德格 爾的神。德國哲學家馬丁• 海德格爾在過世 之前接受媒體採訪,採訪文本以:《只有一 個神能救我們》的題目發表。這位世紀頂尖 哲學家為什麼把拯救世界寄託在神(海德格 爾在這裡説的神並不一定是基督教的神)的 身上,這讓我們對:人類越來越技術化,物質化, 人的基本屬性流失殆盡感到危機。而緣起希 伯來文化“末世論”的隱喻就頗有歷史深意。
世紀企盼的形象和宗教事件貼合,“耶 穌基督十字架刑”的背景意義會潛移默化轉 移“新形象”上,使世紀企盼形象從出場那一 刻就被昇華。“本以俗常”的行為變成視點的中心,即使對藝術缺少了解的觀眾也會從
常識層面被我們時代“昇華”而悲哀:赤裸 肉欲在上升而精神卻在下沉。但作者“世紀 企盼”的主題又不許我們停留在感官層面或 者常識層面。作者選擇“耶穌基督十字架刑” 的歷史事件,歷史事件的圖像的無意識影響 觀眾看到世紀企盼的形象,從而讓觀眾理解 的時空坐標集中在“企盼”訴求上。在修辭 技術上作者限制了觀眾對形象的無邊界闡 釋,此處作者不但利用思維經濟,而且強化 了作品主題方向性。從觀眾角度,他們看到 散沙似的人類精神收束起來,有了一個中心 邏格斯,仿佛耶穌基督復活:“我是道路、真 理、生命。”
上述是《世紀企盼》作品和宗教貼的部分, 下面我們看看作品和宗教事件間離的部分, 在作品中我們看到:耶穌基督的形象已經抹 去,歷史事件成為抽象,也就是説:耶穌基督 受難成為一種邏輯形式,作品《世紀企盼》 掏空了傳統宗教的內涵,帶著“宗教邏格斯 形式”安全離開。為了進一步表徵作品的當 代性,作者把宗教神話繼續解構:從《聖經 • 新約》中我們知道耶穌的父親是聖靈,其母 是大地之女馬利亞,形式上是天地結合,但 究其就裏大地之女馬利亞失去交媾的權利, 她沒有提供卵子。上帝克隆了自己。馬利亞 僅是作為一個孵化容器。和這段神話故事相 逆的是,《世紀企盼》的形象全身赤裸,世俗, 少有童貞的痕跡,本應遮蔽的生殖器官現在 敞開著,仿佛世界話語發聲地發生了遷移。
《世紀企盼》的形象不僅是耶穌基督十 字架刑性別的倒轉,更是“耶穌、馬利亞”的 母子並和,那個生命的出口直指十字架的中 心,生命通道超越表像的表達,把未來更深 層的潛質暗示出來,不明確的內部使觀眾同 作品的主題並和,充滿期待。當然,在此我 們也可以理解赤裸的女人就是邏格斯本身。 她的動作既是現在動詞也是未來係詞。存在 和生成被作者同一化了。
生殖器官和頭顱位置的顛倒違背了人 類文明的常識;肉欲和精神的倒置卻是我們 時代的特徵。作者把頭腦形象限定在“媒體 軀殼”中,恰當地道出了人類精神危機的根源, 一百多年以前,尼采預感到人類的沉淪,他 喊出“上帝死亡了”,同時他也説道出人類的“演 員時代登場了”。克爾凱郭爾也講過類似的話:現代人不求真知識,鑽到二手媒體裏,拿到片言之詞,然後四處亂轉。
《世紀企盼》的作者使用“媒體軀殼”, 把“企盼”的時間軸做了進步限定細化,徹 底排除了宗教舊的資訊,在避免歧義的同時 把時代的急迫性突現出來。這可以説是作者 “定”的修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