藝術大概是世界上最容易讓人頭腦發熱的東西。從藝術誕生以來,便有了藝術交易。甚至可以説,是藝術交易催生了藝術的形成。然而關於藝術的生意大概又是世界上最神秘的行當:這裡沒有統一的行規,沒有統一的標準;雖然和其他市場一樣充滿爾虞我詐,充滿撲朔迷離,卻依然高高在上,絲毫不影響與人類最高尚的精神世界水乳交融。藉以藝術之名,縱使一幅上億莫奈的背後是從十九世紀就開始的和諧而流暢的藝術運作,美的光輝依然照耀大地——站在莫奈畫前,那種不可思議的色彩和稍縱即逝的流逝感依然觸碰到了你內心最感性的秘密。於是,藝術市場的秘密其實就是一場永不止息的關於審美的盛宴,一場最狡黠的談判,一場最優雅的賭博。
在藝術的遊戲裏,參與者無非這幾類:藝術家,收藏家,贊助人,藝術機構,藝術研究者和評論家,畫商(拍賣行,畫廊以及私人畫商)和觀眾。藝術是否是商品,這個答案早在1744年,當一場書籍拍賣會在倫敦Covent Garden舉行的時候便已體面地給出——Covent Garden一直是果菜和花卉市場。這場新鮮的交易方式不僅成功地為人類最高級的精神方式找到了最世俗的寄居之所,也誕生了世界最古老的拍賣行:蘇富比拍賣行。今天,被歸入二級市場分類的大拍賣行幾乎成為拉動整個藝術市場的權威和風向標,也成為全球化資本時代特有的“大型畫商”。畫廊更像是消費文化的産物:在這裡,藝術品被展示被擺放,同時也被挑選。作為一級市場的畫廊應是藝術市場最活躍的部分,也應是啤酒表層最活躍的那層泡沫。私人畫商,是最古老的參與者也是最不可定義的參與者。他們可以同時是收藏家,甚至是藝術家。在歐洲,私人畫商經常是家族式的和被傳承的,他們不僅僅是商人,更像是戴著閃閃家徽的藝術品本身。在中國,這個群體是缺失的。是遺憾,也是開始。
其實,藝術和資本的關係一向曖昧複雜:它們幾乎和提香那幅《天上的愛與人間的愛》一樣互相爭辯卻又彼此依賴。藝術的特殊性及包容性決定了藝術品的多重角色,藝術的性質也隨著時間語境不斷轉化。在美蒂奇家族統治的佛羅倫薩,藝術品最初是作為鞏固政權和提升新貴階級最有效最冠冕堂皇的手段,之後這些藝術品被挂在博物館裏,寫在歷史書裏,安靜地敘述著曾經的輝煌及沒落。藝術品不再僅僅是工匠手裏的産品,它們背後的故事為這些顏料及泥土注入了嶄新的,令人神往的力量,在拍賣場上,藝術説不清道不明的力量以數位計算。而背後推動藝術的力量,使藝術得以或束之高閣或流動交易的行為,是收藏。
從前到現在,收藏的三個主題從沒有變過:首先是品味;其次是投資的慾望,投資看起來保險的東西;最後是尋找bargai n(討價還價、達成交易)。無論是其中哪一點,判斷標準都不斷變化,仁者見仁智者見智。然而品味,是最重要的主題,也是最無法被定義的概念。品味沒有標準:在各種流派,各種名字,各種故事,各種形式之間,永遠不存在“最好”或是“最適合”。品味既可以是生活的一部分,也可以是藝術史的一部分,也可以是時代的一部分,或是財富的一部分。無非是製造品味或跟隨品味,也無非是談論自己的品味或談論別人的品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