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盃期間,有群人在瑞士山區小城巴塞爾,一邊端著香檳看球,一邊買下3200萬美元的藝術品。這就是藝術圈最光怪陸離的高端遊戲巴塞爾藝博會6月17-22日上演的一幕。
這顆星球上一個被大眾知曉卻被少數人控制的行業——藝術,在資訊自由流動的今天,仍然保持著最古老的價值評估體系與交易模式,以維護行業最核心圈層的利益。要觀察這一病態生態系統最鮮活的一環,就必須在每年夏天去瑞士山區的巴塞爾,拿到一張巴塞爾藝術博覽會(ART BASEL)的VIP卡,以邁過藝術品收藏者從菜鳥到老鳥的門檻。
歷史上第一個當代藝術博覽會誕生於1967年的科隆,吸引到了1.6萬名觀眾,18家畫廊銷售額達100萬馬克。3年後,嗅到商機的瑞士人跳了出來,3位畫商山寨了一個巴塞爾版藝博會,號稱更民主、更開放——也就是敞開懷抱,只為交易。這就是日後改變藝術交易版圖的ART BASEL。第一屆巴塞爾藝術博覽會並不成功,像賣電器一樣賣藝術品在當時顯得離經叛道,但它做出一個偉大的貢獻:促使畫廊展露出商業野心:藝術也是一種商品、一種消費品,而博覽會是最佳售賣場所。
今天,在MCH展覽集團運作下,ART BASEL已成為藝術博覽會的代名詞。除了每年6月在瑞士舉辦,2002年12月,ART BASEL被複製到了邁阿密,邁阿密也在10年之間升級為美洲藝術之都。2013年5月,香港藝博會在被收購後更名為巴塞爾香港藝博會,香港一躍成為亞洲的藝術品交易中心,ART BASEL借此完成全球佈局,成為了全球規模最大、交易額最高、富豪收藏家最多的藝術博覽會。
巴塞爾藝博會為什麼如此成功,不僅在全球藝術品市場佔據統治地位,還捍衛著藝術品線下展銷交易模式的價值?高舉“商業民主”大旗打敗科隆藝博會後,巴塞爾早已變成新的藝術專制平臺。巴塞爾每年都通過內部評選委員會篩選全世界近千家申請畫廊名單,為290個展位劃定承租者。入選畫廊要付出起步價達數萬歐元的租金,以及展覽期間昂貴的運輸、差旅、晚宴、香檳費用。最後,畫廊當然要利用好成本極高的攤位展出最好的藝術——也就是最好賣的藝術,或者説最容易讓富豪們埋單的藝術。所謂全球藝術風向標也就在藝博會形成了。
巴塞爾有一套嚴密但彬彬有禮的VIP制度,將買家分級並區別對待。普通的VIP服務,除了落地後的禮賓接待、貴賓沙龍、專場預覽,還包括專門的藝術顧問、地區服務經理,一個以美女為主的龐大團隊為VIP提供各種服務。在VIP之上還有一個VVIP陣營,其公開的權利是,比VIP更早的入場時間,享受專屬掃貨特權。
一位亞洲新藏家在巴塞爾掃貨第二年獲得VIP資格,自認為邁入了藝術圈的新門檻。他承認巴塞爾藝術行像一個固定儀式:長途奔波抵達後,攤位多得一天都看不完,晚上還要參加收藏家晚宴、畫廊派對。這樣的消耗後,還要在上千個藝術家的上萬件作品中做出判斷。最後,他的判斷標準都依賴於畫廊的“品牌調性”:大牌畫廊推的所有藝術家都不會錯,小牌畫廊推的最先鋒藝術家也可以收入囊中。
今年6月17日開幕的第45屆巴塞爾藝博會,據稱創造了40億美元的交易額。最高價藝術家作品依然是你熟悉的名字——安迪·沃霍爾1986年的一張自畫像,在展覽開幕30分鐘內即以3200萬美元售出。其他上熱賣排行榜的藝術家名字,並非展銷現場的驚喜,而是評論家、畫商、經紀人們早已劃出的名單,博覽會上只需上演一種現場交易的熱潮即可。
在形式上,巴塞爾藝博會和一個珠寶、手錶甚至汽車博覽會沒有區別。只是後者早已發展成為行業新産品、新技術、新趨勢的展示平臺,而前者主要功能還是交易。所以在本質上,藝博會更接近菜市場,大商販們制定價格標準,老主顧們引導需求,買賣間隙,大家還會聚在門口嘮嘮嗑交換資訊。
巴塞爾藝博會主辦方也希望提升傳統模式的價值,於是推出各種主題展、平行展以突出專業、學術的氛圍,把藝術品包裝得比一般商品更高貴和神秘。甚至,他們棄用了“藝博會”,將官方名稱定為“巴塞爾藝術展”。
多麼高大上的名字呀。44年前那個以交易為賣點的博覽會又變回了繁文縟節的圈子遊戲。人們坐著飛機、遊艇,從世界各地聚到一個小城來舉行群體性狂歡,最後再讓一批批新的遊戲玩家為這一切埋單?
藝術的專制與封閉——這頂高帽子是不是總結巴塞爾藝博會成功之道的另一種方式?這種現象在藝術圈非常普遍:只要你是這個圈子的生面孔,還沒被經紀人發現是有錢人,沒被畫廊主們列入收藏家名單,恭喜你,你就永遠不會得知一件藝術品的真實價格。這樣做的效果是:藝術品仍然可被賦予特殊價值進而被特殊估值,而在人潮混雜的藝博會,這樣操作的效果可以被放大十倍、百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