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與其為數頃無源之塘水,不若為數尺有源之井水,生意不窮。
摘自王陽明《傳習錄》
持續變化永不停止的自然,時代變遷反反覆復的社會,對於這些內容的探索和思索,是人類生存在世必不可少的條件。倘若不如此,我們是不能處理世間出現的具有偶然性且非常理的事件。為此,直到現在我們都持續重視科學和藝術這兩個領域。中國大地如汪洋大海一樣遼闊,在這裡,外界各種各樣的原理學説都一個個接踵而來,從而最終産生了朱子學。在這不久之後,哲學家王陽明發覺,人類自身是不能和其強大的對象相對立的,從而産生了從自我內心尋求知性和理性的陽明學。
對於自然和社會的無法預測之變化,西方近代以後對這種變化的管理和駕馭逐漸發達,此時在以人類為中心的世界觀下,這種發達是否表裏如一,如何面對人類內心的問題被提及並指出。對於這種人類心靈深處的悸動、知性及感性的重視點轉移,王陽明顯得興味盎然。但是同時,王陽明也發現,根據徹底的朱子學來看,一旦接近對外界的追尋探究,這種探究便轉換成了對這種不可能性的認知並且使其成為思考的基礎。
隨著科學的急速進步,人類對封閉在外界的結構認識漸漸清晰明瞭起來,同時也可以看到我們的智慧使我們的知識面持續擴大。而另一方面,由於外界相關知識面擴大,我們的內心也勢必相應産生了一些變化。持續擴大的資訊空間,讓我們的知識和經驗也在迅速的擴張。
在村上春樹的一部名為《去中國的小船》的小説中,村上春樹通過和曾經邂逅的中國人的擦身而過及讀書經驗,借助書中主人公的話語,抒發出了對中國的想法。對於深受美國文化影響的小説家村上春樹自身來説,其對中國也很感興趣,這種關心在上述藤井省三的文章中也有所指出。但是,這種興趣所在不是説實際的去中國,而是通過美國記者的報道,魯迅的文學作品,或者是和在日本的中國人之間的交流作為基礎的關心,也可以看作是一種通過極端個人的“非我之外不能解讀”的方法而喚起的關心。我們生活的這個時代,是一個完全不去直接接觸海外社會、文化,沒有得到直接經驗,通過這種方法就可以使文化浸透入個人內心的時代。
3.
根據歷史記載來看,要記錄個人意識和知性的變化是非常困難的,這些內容很容易就被我們所忽略。但是,藝術卻可以體現這種內在層面變化的徵兆。正是在這種社會産生激烈變化的時刻,就更加的增強了我們著眼于這種變化的重要性。
當然,這種對於我們內心悸動的重視,也不是從陽明學的先祖王陽明那裏才發現的,恐怕從古時候起,人們對其便有所察覺。但是,在這種社會變化的澎湃浪潮中,王陽明仍然能把目光投向有如“有源之井水”般豐富的人類內心世界的悸動上。能否在人與人之間鑽不平等、差別、規律、規範的空子,從中找到屬於自己位置?圍繞在這種想像之上,王陽明進行了種種暗示。如果個人內心層面和社會外界的關係有密切相關的話,那麼藏在堅固外殼下的近代個體是否有必要被設想成為另外一種樣子。
我去年在北京和廣州舉辦的“美麗新世界”展覽的畫冊裏,我寫下了這樣一段話:日本作為在世界上也是罕見的後現代主義社會的典型,在那裏,那些一看就知道是對歷史和社會毫不關心的藝術家們創造出了“新個人主義”一説。這是和把社會與個人分開考慮的西洋近代主體相異的。由於如今社會事件呈現出高度的資訊化,這些事件也由此得以涉入人們的心靈,促使人們去關注把個人內心問題和政治性連帶起來表現的藝術形式。我們自己是無法自覺到個人和他人的差異的,所以這個時代的人都擁有了容易流向和“阿飛”情況一樣的缺點特徵,既緊緊死守著自我同一性,又感到有可能在今後把周圍和自己的關係作為一種可變性的東西來捕捉,從而考慮這是否就是社會中每個個體應有的樣子。
特別是近年來,多元文化形式已經被大眾理所當然的承認,並形成了近年的一種風潮。而在這其中,特別危險的是在承認外來文化的同時,對本土文化和外來文化強行進行有距離的劃分的態度。從這種被稱之為“文化相對主義”的理論來看,社會在接近異域文化的時候,並不是去接觸融合文化,而是以一種黨同伐異各自為政的態度分散而居,這種情況在多民族國家裏可以經常見到。因而在這種態勢形成後不久,大家對於各自相互之間的文化會變得越發的漠不關心。
但是,這難道不就是因固執堅守自我同一性而産生的態度嗎?我和你是不同的,僅僅是這一點的差異就異常顯著,雖説表像是共存的,但實際上卻隨時為下一秒的對立做著準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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