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期藝術家訪談的嘉賓是中央美術學院油畫係副主任青年油畫家劉商英老師,在訪談裏劉商英老師暢談了繪畫的心路歷程,分享了他對於繪畫真實而細微的感受。也對當今繪畫界的一些問題表達了自己犀利的觀點,沒有客套沒有虛言,很多問題都是直抒心意,讓我們深切感受了畫家真摯熱忱的人生態度,以及對藝術與人生獨特而深刻的認識。
一、人生和畫畫的點點滴滴
藝術中國:你從美院附中到最後在美院留校任教,應該説一路較為順暢,這中間你的心路歷程是怎樣的?
劉商英:仔細回想起來還是有很多感觸,從學生到老師,從學院到學院,藝術、生活的狀態一直在變化,上學時畫畫目標相對簡單,之後自己當了老師,思考的問題多了,對藝術的態度也逐漸從被動接受轉換為主動思考。這期間會面臨各種選擇,所遇到的問題也越來越複雜,學院與當代藝術的關係,個人與社會的關係,每個問題都有很多層面需要不停地思考和面對。
藝術中國:你在畫畫中也會經常遇到困難吧?支援你繼續做下來的動力是什麼?是一種信念還是一種樂趣或是責任?
劉商英:當然,畫畫裏沒有得來的便宜。支援做下來的動力一定有樂趣、信念,責任的範圍有些大,我只能先對自己的作品負責才能談到別的責任。我覺得繪畫是我的生活方式,離開了它,我覺得沒有歸屬感。99年本科畢業展我把畢業創作挂在墻上時很傷感,因為我知道畫完這張畫我就離開美院進入社會了,什麼時候還能畫自己也不知道。之後去了報社,又去了公司,工作一年換了很多地方。不能説是不適應,但是很苦惱,最後還是選擇了考研,回到學校,這樣可以接著畫畫,有一個單純、安靜的氛圍。
考上研究生後第二年,我弟弟在美國車禍去世,我第一次經歷最近的親人離開這個世界,而且那麼年輕,這事對我人生影響很大。我從一個天天傻玩、傻畫的大男孩狀態真正開始去想人生和藝術中的一些深層次問題。
劉商英《瑪旁雍錯2號》布面油畫 135cm X200cm 2013
藝術中國:我覺得你在西藏寫生的時候,狀態上是一個很大的爆發,是什麼激發了這種狀態?
劉商英:這是一個積累吧,畫畫你肯定要把它當回事,但又不能太當回事。我的一個切身體會就是我是一直在憋著,很長時間找不到方向,東試一下,西試一下,生活狀態有時也是東一下,西一下。但後來我發現其實還是要回到自身,要自己跟自己對話,面對和了解此時此刻的自己,你才有可能跟藝術對話,是反彈回來又過去的狀態。很多人不習慣和自己對話,不回到自身,總向外看,關注外部環境,這樣心態容易盲目,所以得去思考,去面對,然後才有可能在生活中找到自己和藝術真正對應的那個點。
去西藏是一次偶然的機會,去之前我也知道高原、藍天、白雲、宗教是西藏的符號,原本也只是打算去感受一下。但當我到那時,感受遠遠超出我的想像,我被她巨大的原始、洪荒擊中,我恍然間感知到一種力量,覺得這個地方將會把我從原來總是打轉的困境裏帶出來。
後來我發現我畫畫狀態的改變,其實跟我的生活、思考還有心態關係更緊密,而西藏是直接激活我的能量。我去那畫,其實是在畫自己,而西藏能給我想要的東西,不是某一處具體的景兒。還有就是那種苦修的狀態,這種苦修我很享受,我覺得它能很好地激發我。我在面對自然的同時也面對自己,在某種程度上我與自然對話、相處就是和自己對話、相處。我用這種方式可以全身心的投入繪畫,而這個過程本身的重要性往往大於畫面呈現的結果。
劉商英《旌幡之山》布面丙烯 135cm X200cm 2012
藝術中國:你在畫畫之前的預判會有嗎?最後呈現的結果跟你當初設想一樣嗎?
劉商英:預判有。結果沒準兒。我覺得不存在意在筆先,是你現有了第一筆之後,筆筆相生才有意,所以是筆在意先。要是你腦子裏先有一幅畫面,然後再去畫是不對的,這是一種轉化了的複製。因為你看到的、腦子裏想的東西永遠跟你畫的是不一樣的,你即使畫了一個嚴格的小稿,最後的實施也不會一樣。所以我覺得畫畫就是在這個過程中不停地去判斷,你需要有好的判斷力。
藝術中國:你現在畫畫的狀態是怎樣的,你怎樣在控制與非控制之間找到一種平衡?
劉商英:你每天都會面臨選擇,每個階段都會面臨大的選擇,你的情緒每天都在發生變化,會有清晰也會有不清晰的時候,這時候如果你不是回避或者猜測的狀態,而是直面眼前的事實,你就能找到真正的路徑,這對於畫畫非常有幫助。
藝術呈現的形式很多,但認識基本上是差不多的,比如我有一個附中的同學在做電影美術,他看我的畫,他説他很清楚我在找一種“失控感”,他説這個感覺跟拍電影很像,按部就班拍出來的片子,可能沒什麼毛病,但不會給觀眾留下印象。藝術中的這種“失控感”在很大程度上是在已有系統的邊緣冒險,需要藝術家的經驗和勇氣,就像開賽車一樣,一流車手的經驗和勇氣決定了他在極速邊緣刷新紀錄的可能。偉大的藝術作品都出現在常人認定的系統邊緣,探索邊界是人類文明實現自我突破的重要探索精神,是一種真正的創造性。作為我,重要的是能突破自己當下的那個節點,在這個過程中你會有很多事情可做,突破之後你會有一種很實在的感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