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祿丁
宋莊有一潭野水,乃修六環高速取土挖沙形成,因湖面常現煙鎖柳岸,霧氣昭昭,故“宋莊教父”老栗取名“霧塘”。放眼望去,這一汪人造湖周邊杵著姿態各異的建築物,分別是栗憲庭、方力鈞、祁志龍等當代藝術同仁的宅邸或畫室。2011年夏,孟祿丁工作室也遷居在此水旁,我們造訪的時候湖邊還在動工,春風狂躁地卷著黃沙,蒼茫之外還頗有點身處世外之感。
孟祿丁,北京人,生於河北,1979年考入中央美院附中,1983年進入中央美院油畫係,畢業後留校任教。上世紀90年代初前往德國學習,1992年移居美國,任教于美國理德學院。2006年回到國內,其主要創作在北京。
當被問及為何會選擇出國時,孟祿丁淡然慨嘆:“如果不是沒有辦法誰願意離開本土呢?那是個特殊的年代,中國美術館已經不準展覽抽象作品了。那時候從北京、上海走了很多人,大部分懷著赤子之心去國留學,而我就是其中之一。”在長達16年的旅居海外的生涯中,藝術家雖不無“外面的世界很精彩!”的感嘆,但也難解“獨在異國為異客”的思鄉之情,他幾乎每年都會回國,仿佛從來沒有離開過。
旁觀者的叛逆
出生於上個世紀60年代的孟祿丁,童年成長于文革後期,生活在改革開放的浪潮中。回憶起那段時光,孟祿丁感慨道:“我們那一代人很幸運,雖然都經歷了,但對我們的生活並沒有太大影響,小學、中學是文革後期,長大後沒有趕上上山下鄉、沒有插過隊,也沒有失去讀書的機會。相對於更早出生的人和父輩,我們更像革命時代的幸運兒和旁觀者。”
孟祿丁的父母都是高級工程師,為了響應國家號召,常年都在外地修路架橋。用孟祿丁的話來説,他的童年就是“沒人管、沒人疼、沒人愛,現在自由散漫的性格應該就是那時養成的”。小學以前,孟祿丁和外婆生活在河北保定。當時保定市武鬥特別嚴重,市第一醫院和263解放軍醫院相鄰,一個是保皇派,一個是造反派,經常發生武鬥。“我當時就住在兩個醫院之間的居民大院,晚上就能聽到他們互相開槍的聲音。”孟祿丁回憶道,“但是,兒時的我沒有那麼大的恐懼感,槍戰結束以後還去撿子彈殼,大家都喜歡信號彈,一點燃起來是有顏色的,這就是我小時候的生活印象。”如果説,文革給當時大部分的中國人造成了極大的傷害的話,那麼,對孟祿丁而言,這一場浩劫只不過更像有些恐怖的遊戲罷了。
更有意思的是,孟祿丁最初的藝術啟蒙也和這場文化大革命挂上了鉤。“文革後期,街上到處都是批林批孔的大字報,母親就領著我去街上臨摹那上面的漫畫,後來覺得臨摹的不錯,就給我請了美術廠的老師,教我畫畫”。這是孟祿丁對進入藝術殿堂最初的描述。但孟祿丁的父親並不支援,他經常對孟祿丁説“學好數理化,走遍天下都不怕”。1977年文革結束後恢復高考,孟祿丁的父親仍是堅持讓他考大學,並一氣之下撕毀了他的一些速寫習作,希望借此能夠打消孟祿丁的藝術夢。但這一切都沒有阻止孟祿丁對藝術的渴望,1979年,美院附中恢復考試,他孤身一人踏上了求學之路,“當時真可謂兩眼一抹黑!”孟祿丁笑著説道,“我對中央美院附中一點都不了解,只知道當時全國只招40人,現在想來,如果當時沒有考上附中,我都不知道現在在做什麼。”當時入學考試除了考素描、色彩、創作、速寫還有文化課,而孟祿丁以第一名的成績考入了中央美院附中,發榜時錄取成績排序,他是001號。自此,孟祿丁的父親終於不再反對兒子的選擇。
中央美院附中是1953創建,校長丁井文帶團去蘇聯考察,回來後他們就拿著列賓美院附中的建築圖紙,在中國美術館隔壁隆福寺,蓋了“如出一轍”的附中教學樓。同時,他們也帶回了大量素描范畫,從此,附中開始了正統的蘇派教學法。作為恢復附中後的第一屆,孟祿丁學習的也完全是蘇派現實主義的寫實技巧。而當時附中軍事化的管理和學習,更是讓孟祿丁練就了紮實的基本功,他不禁笑稱:“那可是童子功!”
4年後,孟祿丁如願考進了中央美術學院油畫係,開始了他的大學生活。而大二那一年,他的藝術之路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1985年,孟祿丁與張群一同創作的《在新時代——亞當夏娃的啟示》,以改革開放打破禁錮的姿態,出現在中國美術館舉辦的“前進中的國際青年美展”中,巨大的男女裸體,超現實主義的繪畫風格震驚了全場,這幅作品無論從內容上,還是表現手法上,都與當時還沉浸在用寫實藝術講故事、講道理的現實主義藝術格格不入。談到這幅作品創作的前因後果,孟祿丁回憶道:“當時的藝術界正沉浸在文革後的傷痛中,川美的傷痕美術,對現實的描繪給那些文革期間當過紅衛兵、造反派,後又上山下鄉的人帶來很大觸動,並成為藝術圈,乃至文化圈的主流,但這些對於我們從附中直接上來的學生來説,並沒有太多的生活經驗和情感體驗。從附中開始一直都在接受西方藝術教育,雖然我們也去農村寫生,但是我們寫生時,看到的風景都是塞尚的風景,我們寫生時總想在中國找到塞尚作品中的那幾座山。”於是,孟祿丁與張群憑藉著反傷痕美術的一腔熱血,創作了帶有超現實主義風格的《在新時代—亞當夏娃的啟示》,這幅作品作為“85新潮”的開篇之作被中國近現代美術史所銘記。2006年,它被泰康人壽以627萬元人民幣的價格收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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