蘆花明月夜有客來爬沙(國畫) 朱穎人
牡丹(國畫) 朱穎人
在中國美術學院大院裏,朱穎人為人謙和是有名的。他是在1949年人民解放的隆隆炮聲中來到中國美院的前身杭州藝專的。如今,新中國成立60年來一直在這裡工作的老師已為數不多了,年屆八十的朱先生依然在辛勤耕耘。他的為人和作品都一派祥和,然而內裏總含一類雅韻,蘊含一種風骨。
我的老師徐永祥與朱穎人是同學、同事,62年的摯友。60多年前,他們一起從蘇州美專轉來。徐永祥老師深知這位老同學一生與世無爭、溫柔敦厚的秉性,更欣賞他柔中寓剛的骨氣,稱讚他是“一個知識分子的道德底線”。上世紀90年代中期,我曾分管學校外事和留學生管理工作,一次帶外國朋友到朱先生家看他的繪畫示範,我問朱先生:“您的畫價多少一尺?”他答曰:“我不賣畫,但如學校需要,我可以無償為學校畫。”此情此景一直深深烙在我的記憶中。
朱穎人的從藝道路頗有意味。他1947年進入蘇州美專學習油畫,1949年又轉學到杭州藝專繼續學習油畫,主攻人物畫。他的畢業創作是油畫《劉志丹在陜北》。畢業留校後參與籌建美院附中,後來他又根據工作需要,放棄了油畫人物畫,而隨吳茀之老先生學習國畫花鳥畫。在中國美院的歷史上,這樣“轉西入中”的安排頗多。這種安排既帶著濃厚的時代色彩——不由分説地將人生推到一個重要的轉折之中,同時又勾聯起幾位相關者深蘊內心的情懷,深刻地塑造了他們的未來和藝術發展。朱先生從小就學過國畫,對中國傳統繪畫的深入踐履,抽繹著他恬淡內蘊的氣質,開啟了他對生活的誠心和敬意。所以,他的國畫從一開始就具有傳統經典的水墨意蘊,同時又充滿了新時代、新生活的朝氣。
朱先生的繪畫無論清靈、雅致或凝重、敦厚,總有一種莊正之氣。這種莊正之氣不似吳昌碩的骨力,又不同於吳茀之的雅秀,但又兼得二老內在的風骨。這樣説來,總讓我想到司空圖“二十四詩品”中的含蓄。如何能“不著一字,盡得風流”,關鍵是內心存著真正的生命主宰,正如《莊子知北遊》所言:“與物化者,一不化者也。”這生命主宰正是朱先生為人敦厚謙和、繪畫莊正風骨的內在所深蘊者。存持這一主宰,業途將得以與人生載沉載浮,相契與共;畫藝將知四時,聽天命,如綠滿酒,灑之不盡。朱先生的繪畫以功力見長,功至自然,率意而為,皆得韻趣。此韻雖含不盡之情,卻總有溫柔敦厚的執守;此趣無論濃淡,無論聚散,都凝萬千世界于純然風骨,發生機活意為通透蘊涵。
在中國美院的傳統中,教書育人總為第一要務。朱穎人秉承這一優良傳統,在教學上傾注了大量的心血。他的許多創作和研究都是圍繞著教學展開的。在20世紀50年代,他參加中國美院附中的創辦,並由於出色的工作,榮獲了“杭州市勞模”的光榮稱號。這種勞模精神正是他一生對教學認真、嚴謹態度的寫照。朱先生修養全面,他的書法和詩詞均有相當造詣,出版有《朱穎人先生題畫詩冊》。一代代學生記取他的教導,懷念他為師重教的品格,在心裏認定“他就是個天生的好老師”。改革開放以後,朱穎人協助陸抑非招收培養了第一批碩士研究生。他是那一代教師中為數不多的參與美院教學全過程的老先生之一。近年來,他更是以豁達恬然的心態,抵禦了癌症的侵襲,煥發精神,抖擻意志,創作出一批批精品力作。
今年正月,美院舉辦擁軍活動,朱穎人欣然同往。我見他站立一個下午,畫了滿滿兩張,一松一卉,皆蔥蘢而蒼鬱。我問他:“畫面怎能如此深厚?”他笑答:“這不是巧技,這是一種骨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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