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力鈞在自己的作品前
中國藝術家使平面繪畫又絕路逢生
99藝術網:現在全球當代藝術裏面,西方的架上繪畫,有人説已經走到了窮途末路,但是中國的架上繪畫正在蓬勃發展,而且在國際重要的展覽當中都扮演著重要的角色。因為多媒體還有更多材料的轉換,藝術在表現形式上,或者在使用習慣上,比如國外的一些Video、綜合材料等等。你如何看待中國當代架上繪畫現在在世界上扮演的角色?或者就材料而言,我們的架上繪畫還能走多遠?
方力鈞:這是非常有意思的一個話題。93年我們去“威尼斯雙年展”的時候,大家都感覺到,也包括跟西方的人,跟國內人聊天的時候,大家都認為架上繪畫就已經窮途末路了,大體上沒有什麼人搞架上繪畫了。事後,我們國內很多人在批評當代藝術已經趨向於是為了西方製造,是為了西方生産的。我到了西方的時候,很多美術館的館長,或者是策劃人、畫廊的人在和我聊天的時候説:“中國藝術家救了世界藝術,使平面繪畫這一塊又絕路逢生了。”當然這不是一個絕對的,就是很多的藝術家是受中國藝術家的影響,然後又重現回到平面繪畫上面的。
所以有的時候,我不知道那些人是因為沒有聽到過這種聲音,還是他們做奴才做慣了,總是希望給這些所謂的中國當代藝術家扣上一個帽子,非説這些人是為西方的老闆或者是政治服務的。同樣的聲音在西方也有,認為西方很多藝術家是受中國當代藝術的影響。其實這是非常有意思的現象,我們可能在科學上面,或者是在服務領域,比如做酒店、做航空母艦,是比不了這些發達國家的。但是在精神領域,我們有可能是一個領導者,而不只是一個學生。因為沒有一個國家像我們的社會動蕩,社會變化,這種所謂的自由言論,或者是獨立的話語被壓抑得這麼久的。
那麼壓抑久了之後,這種爆發力和發出聲音的慾望是最強的。這個時候,我們的精神力量實際上是非常強大的。但是不知道為什麼,我們在創造我們自己的歷史,創造我們自己精神的時候,我們總是陷到那些特別末流,特別枝節的,根本不應該影響到我們的進程,或者是影響到我們正常工作的這些瑣碎的事情上面去。我就一直不懂,一天到晚被瑣碎纏著的人,他竟然永遠有話語權,永遠有時間在不同的地方、不同的地點去説那些廢話。
99藝術網:在你看來,中國這30年的架上繪畫,其實我們貢獻給世界更多的是一種可能,讓架上繪畫又重新呈現了它自己的無窮魅力。經過30年這樣的輝煌之後,你覺得中國的架上繪畫還能走多遠?會不會像西方那樣,有一天又會走到窮途末路,或者會並存于其他多元材料中?
方力鈞:其實這個是特別複雜的的問題。理論上來講,現在的技術和材料已經完全解放了,沒有任何的限制,你可以用任何的工具去做作品了。但是在客觀上面,你要受到很多的制約。為什麼平面是最受歡迎的?因為平面是最容易懸挂、最容易儲存的,而且是大家已經養成習慣的一個收藏品或者是一種觀賞方式。
比如説裝置或者是雕塑,這個也很好,為什麼雕塑和裝置總是比不過平面?任何一個人的家庭裏面,他能夠放裝置的空間是非常有限的。你想他在庫房裏面放一件裝置品的空間,大概已經可以放幾十件平面作品了,那麼誰生存的可能性大?這是顯而易見的。可以説這是整體社會自我調整的一個功能,而不是説我們誰説了算的一個東西。
當代藝術的投機分子越多,説明當代的成功
99藝術網:中國當代藝術在這30年中,應該説它是中國前衛藝術,在中國當代前衛知識分子當中,扮演了最重要的一個角色,就是當代繪畫。這當中有很多有影響力的作品,但是收藏者一大半不是在中國,是在歐美,在西方。同時05年以後,中國當代市場迅猛的火爆,進來了很多收藏家,一下子引領了中國當代藝術品市場的收藏,簡直是非常得火爆。這中間,經過兩三年,大家發現其實很多人不是收藏家,都是炒家,就是為了賺錢,是一個投機人。這種的現象,對比歐美,你對收藏當藝術的格局有一些什麼樣的看法或者是期待?
方力鈞:藝術品的價值有多重屬性,就是説它並不是只有一般的屬性。有的人好面子,在家裏挂著畢加索的作品。其實他並不深究畢加索的精神含義是什麼,但他可以在晚會上面,在Party上,他告訴別人“我家的廁所裏面挂的是畢加索的代表作,很好。”來滿足他的虛榮心;有的人甚至可以從作品裏面滿足他的性慾望或者是色情的想法。他可以選擇這樣題材的作品,然後去收藏;有的人他買作品可能就是拍馬屁,送領導或者是自己的女朋友。
現在在我們生存的這個時代,錢差不多是被推得至高無上的。更多的人收藏作品或者是買作品僅僅是為了得到更多的錢,我覺得這是正常的。因為我們生活在一個現實社會裏,就我個人的理解,我不覺得我們這個世界是用錢來作為標準進行衡量的,這是很滑稽的事情,憑什麼錢就可以作為世界的標準器來衡量所有的東西呢?為什麼生命是可以用錢來衡量的?為什麼這一棵樹它很自然地從土地上面生長出來,這個樹的價值確是用錢來衡量的呢?為什麼這些花花草草,不同的動物,不同的材料都是用錢來衡量的呢?而且我們人類又不擁有嚴格到這種程度,計算得那麼科學的一種辦法。但既然我們生活在這個現實社會裏面,我們已經把這個錢搞成第一重要的標準器了。那麼其他人希望通過藝術品來賺錢,我覺得是非常好的事情。
另外,凡是一種事業,當它沒有機會主義分子進來的時候,這個事業就被證明是不成功的。機會主義分子越多的時候,證明你的事業就越成功。從這一方面來説,我們是應該慶祝的。
99藝術網:我所了解西方這個收藏的格局應該是,第一是公共收藏,如美術館、博物館。第二基金會。第三才是個人或者是企業的收藏。那麼我們中國現在跟西方社會,相對比,我們哪些方面做得好,或者有一些什麼樣的建議之類的?
方力鈞:我覺得也不一定。這個就是根據不同的社會情況可能會導致不同的結果。比如説我們説“揚州八怪”這些人,在地攤上賣畫什麼的,那個時候也沒有什麼系統的美術館。那麼你能説他的藝術不好嗎?實際上他的藝術創作和收藏、市場可能還不是完全能夠吻合的。可能收藏和市場,能夠促進藝術家的創作。
所謂的這種促進,也是一個很模糊,很不知所以然的詞。就是有的人面對好的情況,他會做得更好;有的人面對好的情況,他就完蛋了。所以這個東西也是完全沒有辦法把握的一個雙刃劍。
另外,藝術市場之間,比如你剛才説的個人、機構、美術館、學術研究等等,應該是一個有機體。理想的狀況,它應該是一個有機體,各自把自己的功能能夠承擔起來。然後它整體事業的發展才會不用別人擔憂。如果説大家全部都是一邊倒的話,可能就有麻煩了。
面對市場,如果我是浪尖上的藝術家,那麼我只好就跟著漲、跟著跌
99藝術網:中國的當代藝術經歷了30年的奮鬥後,短短幾年時間,藝術市場達到了一個高潮。然而,現在全球正在經歷百年難遇的金融危機。金融危機,使在西方很多銀行,包括一些百年老店、企業都紛紛破産。
昨天我看了美國的一個媒體報道説,西方很成名的重要的代表人物的藝術家,他們經典的作品,現在的價格已經跌近了50%,説明整個全球的收藏系統也受到了金融危機的影響。蘇富比今年的春拍的整個成績也不是很好,這必然對中國的藝術家來的作品在市場上的流通,包括像你在內也會受到一些相應的影響。這種影響會不會影響你們將來代理畫廊市場的運作,或者你們的作品會不會因為順勢調整呢?
方力鈞:我不知道您從哪兒得到的這個數據,比如説作品價格到了50%。像這種數據也不能夠輕易説,而且完全不可以在一篇報道上看到後就這樣講。因為每個人的資訊來源是不同的。如果所説的是大師的作品,我絕對不相信。可能偶爾説賭博賭輸了,被人拿著槍要殺他,他折價賣這是可以理解的。如果説整體的,我沒有聽説過畢加索整體的價錢已經掉到50%了,這個我絕對不相信。
很簡單,我們藝術家想多得一點錢,如果我們賣了10元希望賣100元,賣100元又希望賣1000元,永無止境。那麼企業家也是這樣想的,商人、科學家、學生、小偷、強盜、政治家、軍火商都是如此。而我們這個世界整體的財富是有限的,那麼怎麼辦呢?為了滿足大家的慾望,我們都印一些錢,把數字搞大一些,我在以前的採訪中説過:“錢就是個屁。”其實在大多數情況下,對於這些擁有財富的人,這個錢真的是個屁。他已經遠遠地超出了他自己的生活需求,所有的成功人士,包括奢侈品牌,包括剛才我説到所有的一切,就像那個抽水馬桶,抽水機,伸到這個社會裏面,最大的財富都抽到自己的體內,最後,這些財富就是一個屁,放了屁就崩走了。而那些生活不好的人,就越來越窮,生活得越來越不好。那麼富有的人,為了這種沒用的屁越來越麻木,越來越沒有停止的可能性了。問題在哪兒呢?就是説我們所有的人都想更多,那麼分寸在哪兒?如果要是沒有分寸的話,這個世界將會是什麼樣子?我們在各行各業,各個領域都沒有節制,我們都不知道什麼叫分寸。我們都不知道我們應該拿到多少錢才會知足。這個是我們這個世界一個大麻煩。其實在美術界或者在藝術市場上面僅僅是非常小的一個縮影,只不過是我們生活在其中,就覺得這是天大的事情。其實這算個什麼,這什麼都不是。根據現在的這種形式,我們可以設想一下,我們的未來,憑什麼美好?
在傳統社會裏,比如説基督教、天主教、佛教、道教,或者傳統的穆斯林,所有的這些都告訴你,從物質上面,從慾望上面要盡可能地控制自己,那些都是身外之物,而我們大體上也相信這些。可是現在所有的這些都已經崩潰了,誰都不相信了。那麼我們的未來會是什麼樣呢?
99藝術網:回到剛才我説的這個話題,我剛才説市場跌、漲,你作為中國浪尖上的領袖級的藝術家會怎麼樣看待這種漲跌?
方力鈞:如果我相信你的話,我是浪尖上的藝術家,那麼我只好就跟著漲、跟著跌了,那有什麼奇怪的,這是最正常的。
99藝術網:謝謝方老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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