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超民族主義:中國當代藝術新思潮

藝術中國 | 時間: 2009-12-03 22:50:57 | 文章來源: 《批評家》

順便一提的是,高名潞把中國當代抽象藝術用一個“意”字來概括,稱之為“意派”。對此我不能茍同。我認為,抽象藝術的精髓是“理”而不是“意”。所謂“意派”仍然是“寫意”的同義語,仍未超越老莊哲學中天人合一,心物不二的世界觀和感性思維層次,沒有走出中國傳統寫意繪畫對對象的經驗性的認知與表達。從某種意義上説,如果仍舊停留在將“意”作為抽象藝術的追求目標的層面上,那麼,我們實際上還沒有摸到那個有異於我們傳統文化所能提供的精神體驗的、我們文化範疇之外那個文明所定義的“抽象藝術”的邊,也就是説,我們離那個抽象藝術的本原和實質還差十萬八千里,如果不去認真辨析這兩類“抽象藝術”迥異的精神內核,漠視和放任這一概念上的混淆的話,則等於是我們作為一代人放棄了讓我們的本土藝術不斷吸取新的元素以輝煌壯大的責任。不可否認,中國確實有那麼一些藝術家仍然在用油彩來畫中國傳統的寫意畫,更有很多畫家想在水墨裏面找出路,力圖通過寫意性的大潑墨來附會抽象繪畫,他們的創作的確可以用“意派”來概括,但是必須清醒地認識到,這類創作跟西方“抽象藝術”不啻南轅而北轍。在我看來,所謂“意派抽象藝術”就是一種“偽抽象藝術”。

三、作為世界文化潮流的超民族主義

隨著人類文明的進步和社會的發展,人類社會的組成單位逐漸擴大,從一定意義上説,這一組成單位的大小是衡量人類社會進步或落後的首要標誌,而其不斷擴大或人類文明不斷進步的動力來自人類生存和發展的需要。

自上帝創造亞當和夏娃開始,人分男女,性別是人類的首要自然屬性也是人類的基本社會屬性。亞當與夏娃結合併生下兒子塞特之後,人與人的關係變成了家庭成員,家庭是人類社會群體的基本單位。在原始社會,每個人又都是氏族的一員。進入奴隸社會,階級出現了,階級成為人的重要社會屬性。隨著國家的建立,人類社會組成單位進一步擴大,國別屬性(相當於現代國家中公民的國籍)成為個人社會身份的重要標識。由於國家基本上是建立在民族基礎上的,因此民族與國傢具有同義性。事實上,在西方,國家和民族原本就是一個概念(nation)。除了民族或國家之外,根據膚色劃分的種族是人類最大的組成單位。

在性別、家庭、氏族、階級、民族(國家)和種族等社會組成單位中,民族或國家是與每個個體生命最為密切的利益共同體。迄今為止,民族是人類生存的最堅強的依託,人類為生存和發展所進行的種種政治和經濟活動莫不以民族為單位,不管是人分九等還是自由平等博愛,都是在民族(國家)範圍之內實行的社會生活法則。民族戰爭往往是比階級鬥爭更為殘酷的生存競爭和更為血腥的生命浩劫。個人與民族的關係不僅是休戚相關,而且是生死與共。個人的命運與民族的興衰密切相關,在危機時刻,尤其是戰爭時期,為了民族的生存,古今中外歷史上涌現過很多“舍生取義”的民族英雄,而那些智慧超群、才能過人併為民族的生存和發展做出傑出貢獻的偉人總會受到全民族的擁戴。由於生死相依的密切聯繫,一個民族(國家)的所有成員不僅有著趨同的社會行為,甚至會産生趨同的觀念意識,這就是一個民族的生活方式,也就形成了一個民族的特有文化。對民族的依賴,鑄就了每個個體的民族主義集體意識。

雖然在人類文明的早期,世界各民族的先哲都有“世界大同”或“四海之內皆兄弟”的理想,但在生産力水準遠遠難以滿足人的物質慾望、特別是各民族政治經濟發展不同步的情況下,這樣的理想只能稱之為“烏托邦”(Utopia,“烏有之鄉”)。18世紀60年代肇始於英國,隨後在法、德、美等國開展的工業革命以及世界市場的日益擴大為人類實現“世界主義”理想提供了現實基礎。

歌德在1827年1月第一次提出了“世界文學”的概念。在與愛克曼的談話中歌德説道:“民族文學在現在算不了很大的一回事,世界文學的時代已快來臨了。現在每個人都應該出力促使他早日來臨。”當時的他就意識到由於科技的進步和生産力的提高,“人類在闊步前進,世界關係以及人的關係的前景將更為廣闊”。他在《論文學藝術》一書中進一步闡明瞭他的普適價值觀:“人的普遍的東西在所有的民族中都存在,但如若是以陌生的外表,在遠方的天空出現,這就表現不出本來的利益;每個民族最特殊的東西只會使人詫異,就像我們還不能用一個概念加以概括的,我們還沒有學會把握的一切別具特色的東西一樣,它顯得奇特,甚至常常令人反感。因此,必須從總體上看待民族的詩,因為只有這樣才能看到和判斷出,是豐富還是貧乏,是狹窄還是寬廣,是根底深厚還是平庸膚淺。”

繼歌德之後,1848年2月,馬克思和恩格斯在《共産黨宣言》中更明確地宣告了“世界文學”産生和世界文明趨同化的歷史必然性:“資産階級,由於開拓了世界市場,使一切國家的生産或消費成為世界性的了。……物質的生産如此,精神的生産也是如此,各民族的精神産品成了公共的財産。民族的片面性和局限性日益成為不可能,於是有許多民族的和地方的文學形式成了一種世界的文學。資産階級,通過對所有生産工具的迅速改進,通過極為便捷的交通工具,將所有的,即使是最不開化的國家拖入文明。便宜的貨物價格是它用以摧毀整個中國城墻,亦即用以迫使那些對外國事物懷有強烈和頑固的憎惡之情的野蠻人放棄抵抗的重炮。它迫使所有國家採用資産階級生産方式,如果違背就以滅絕作懲罰;它迫使它們將那個叫做文明的東西引入到它們的國家……一言以蔽之,它要按照它自己的形象創造一個世界。”

恰恰就在馬克思描繪出共産主義的美好藍圖之後,20世紀發生了兩次世界大戰,製造了人類歷史上最慘烈的生命浩劫,而作為戰爭罪魁之一的“德國民族社會主義工人黨”(Nationalsozialist,有人錯譯為“德國國家社會主義工人黨”,簡稱“納粹”Nazi)使民族主義變成了令人最恐懼的惡魔。如今,儘管在德國和奧地利社會中仍存在“新納粹主義”勢力,但它會受到政府和主流意識形態的堅決抵制。

有道是“文明總是誕生在血腥的産床上”,正是在兩次世界大戰硝煙散盡之後,歐洲交戰各國吸取戰爭造成的生命大規模毀滅的教訓,化干戈為玉帛,迅速走向了聯合。從“歐洲共同體”(1957年建立)到“歐洲聯盟”(1993年誕生),歐洲完成了從經濟到政治的一體化進程。歐洲步入了超民族、超國家的社會。曾經兵戎相見、你死我活的不同國家的民眾如今親如兄弟、同舟共濟。各國之間沒有邊防、沒有海關而能暢行無阻是我等外國旅居者在歐洲旅行時感到的切身便利。對於歐洲人來説,歐盟不僅僅意味著國與國之間有形屏障的消除,更意味著各國民眾之間精神的交融和價值的認同。當然,歐洲人之所以能夠較早萌生世界主義意識並最早結成跨國聯盟,是建立在相同的文化、語言根源、宗教信仰、世界觀和思維方式之上。

歐盟的建立為全世界樹立了超民族主義生活方式的榜樣,而真正使超民族主義價值觀念滲透到世界各個角落的直接動因則來自20世紀90年代開始的全球經濟一體化。除了相同商業産品的消費,交通和通訊技術的高度發展所帶來的便捷的人員往來和資訊共用也為各國民眾的超民族主義文化意識的形成提供了現實條件。正是由於交通和資訊技術的空前發達使得地球變成了小小的村落,人類從來沒有像今天這樣感到地球的狹小,也從沒有像今天這樣意識到地球的脆弱。工業文明給人類帶來了良好的生活品質,也給人類的未來生存帶來了空前的威脅,諸如溫室效應、臭氧層破壞、物種劇減和生態失衡等災難正是工業文明的負面效應,而這些危機卻不是一個或少數國家所能孤立解決的,要想求得個體和民族的生存需要全人類的同心協力。從這個意義上説,超民族主義是人類一種新的實用主義生存策略。

作為世界主義的締造者,又由於早就擁有了超民族、超國家的生活經驗,歐美各國在經濟全球化的生存環境中游刃有餘,而像中國這樣曾經長期保守的國家則可能需要付出更大的代價、花費更多的學費才能掌握全球化條件下的生存本領。

在經濟全球化時代,世界藝術既呈現出多元化的局面,又表現出同質化的趨勢。維也納現代藝術博物館館長愛德貝爾特·柯普(Edelbert Kb)教授寫道:“放眼世界,經濟已經通過商品一體化過程達到了一種世界大同,藝術也在尋求世界大同,這將是必然的結果。帶有鮮明特徵的民族文化和藝術將被歸納到民俗學的範疇。”[1]

阿瑟·丹托在《美的濫用》中文版序言中寫道:“今天,無論怎樣與世界相隔離,藝術世界都是一個單一的巨大共同體。也許,這是因為意義的存在定義了藝術,而意義不需要任何特殊的語言。他們被體現在超越了在其他方面把我們分開的語言的對象中。”

在筆者最近翻譯的英國評論家朱利安·斯塔拉布拉斯所著《當代藝術》一書中,作者寫道:“(在當代藝術中)現代主義線性、單向、白人和男性原則徹底崩潰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種多元、多向、彩虹般多色人種、由實踐和語言組成的碎片般的複雜景觀。”的確,此前由西方人撰寫的“現代藝術史”是一部主要由西方白人男性藝術家組成的歷史,因此我們在翻譯出版這類著作時往往會增加“西方”二字作定語,而在近些年西方藝術史論家撰寫的關於“當代藝術”的著作中,我們可以看到包括亞洲和非洲、黃種人和黑種人在內的各個民族、各個國家和各個種族的藝術家的創作。在斯塔拉布拉斯的《當代藝術》一書中就辟有專門章節介紹中國和古巴的當代藝術狀況,出現在這本書中的中國人除了藝術家谷文達、徐冰、王廣義和王晉,還有批評家栗憲庭、高名潞和侯翰如。該書作者還以他2002年在香港看到的“第九屆全國美展”部分作品展中王宏劍的描繪民工在月光下等待乘車回家的繪畫《陽關三疊》和鄭藝的描繪粗俗不堪、在陽光下微笑的農民肖像《凡心已熾》為例,指出了中國一些主流藝術作品不能進入當代國際藝壇的原因:“由於缺乏應有的西方參照對象(實際上在西方也有一些同類創作,但包括印象主義在內,都是較為陳舊的風格)和非功利的追求,它們全都帶有某種宣傳功能,這樣的作品與西方作品迥然不同,因而在全球化的藝術系統中難為人知。”我們看到,超民族性已成為當代藝術的重要判斷標準之一,換一句話説,當代藝術無國界。

超民族主義藝術意味著在藝術家個人與世界之間再也沒有仲介群體,意味著個人的獨立和相互之間的平等,它尊重個體生命的價值,鼓勵個人創造力的充分發揮,同時標榜人類文化價值的一體性。超民族主義是經濟全球化時代的世界文化潮流,雖然對於剛剛結束階級鬥爭,等級觀念、性別歧視現象仍有普遍存在的中國社會,超民族主義暫時還只是少數文化精英的“超前”追求,但可以相信,隨著改革開放的不斷深化和全球化進程的不可逆轉,中國人會越來越普遍、自覺地認同超民族主義文化價值觀。我認為,超民族主義是人類文明的未來。

[1]愛德貝爾特·柯普:“奧地利抽象繪畫展前言”,《美術觀察》,2005年第6期,第115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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