汪大偉
汪大偉:上海大學美術學院院長、教授、博導,《公共藝術》雜誌主編。現任中國美術家協會理事、中國美術家協會平面設計藝委會副主任、上海市文聯委員、上海創意設計工作者協會主席、上海美術家協會副主席、教育部高等院校藝術設計專業指導委員會委員、教育部藝術碩士專業指導委員會委員、上海地鐵建設環境藝術委員會委員、上海雙年展藝術委員會委員、上海藝術博覽會藝術委員會委員。2013國際公共藝術獎六大評委之一。
問:為什麼要發起設立國際公共藝術獎?
答:有三個層面的考慮:一、從學科建設考慮。上海大學美術學院從1998年開始,正式明確把公共藝術作為一個學科。一直到現在,不管是為了上海的發展,還是為了學校的學科建設,越來越覺得需要一個國際平臺,借鑒國際的成功經驗,和國際前沿的專家對話的渠道。公共藝術在國外引起關注、作為一個專門的話題提出來也就在近25年。但國外公共藝術發展很快,而國內對公共藝術的認識,卻從環境裝飾開始,發展到關注城市建設。如今,開始關注人的生活,認識到這是提升人們幸福指數的重要內容。因此,越來越需要國際交流平臺。
二、從當代藝術的發展考慮。當代藝術被西方的話語權壟斷,跟隨西方人設置的遊戲規則在操作,不管是藝術形式還是評價體系,都被西方話語權所掌握。但公共藝術則面臨全世界都碰到的問題:如何從後工業化社會轉型到資訊化社會。舉辦這次評獎,就是希望能構建一個平臺和西方對話。我們不能自己關起門來做,也不能照著別人的規則做,而是大家一起來討論,共同構建話語體系與評價標準。
三、從中國當下需要考慮。“十八大”提出城鎮化的目標,如何通過城鎮化提升人民的生活品質和幸福指數?不單單是硬體投入,更重要的是文化建設。其中和老百姓最能溝通、語言最貼近的是藝術,因為藝術可以釋放人的心靈,可以緩解社會矛盾,可以讓人在物質條件並不富裕的環境中得到精神滿足。因此,我們一定要想辦法開拓思路,通過國際合作,為解決城鎮化當中出現的問題作出貢獻。
評獎是一個由頭:採用什麼標準,什麼機制?如何體現其引領性?這是一個系統工程。評獎引發了熱烈的討論,這就是構建話語體系的過程。而評獎機制的建設,同時也是全球性的公共藝術研究網路的建設。這是評獎機制設計中的“歪打正著”,某種程度上也是“預謀”的。我們採用研究的方法,將五大洲分6個板塊(美洲分南美北美),挑選25位研究員對本區域的案例進行研究,推薦了140個案例。再圍繞“地方重塑”的主題進行評審,從對主題的把握、作品的創意與智慧到藝術家採用的材料與工藝的地方性等多個層面考量,選出25個入圍案例,再聚焦到6個得獎案例。
評委也是全球找的。在和國際評委討論如何建立獎項的權威時,我説奧斯卡靠明星效應,我們要在舉辦地上海實實在在解決問題。評獎聚集了全球公共藝術的專家,要幫助上海解決問題,因此堅持在論壇上論證3個中國案例,一個是“2010上海世博會”遺存的公共空間的利用;一個是上海地鐵如何做公共藝術;一個是浙江玉環的鄉鎮公共藝術案例。聚集國際專家來討論,哪怕是思路上的啟發,希望能給當地政府帶來幫助,來拓展評獎與論壇的影響力。
問:為什麼選擇美國《公共藝術評論》雜誌作為共同發起方?
答:很早就關注到美國的《公共藝術評論》,創刊近30年,不僅對美國,對整個西方社會很有影響力。我們有《公共藝術》雜誌,希望兩本雜誌合作,攜手推廣公共藝術。
問:為什麼選擇路易斯擔任評委會主席?評委會成員是怎麼形成的?
答:找到路易斯也是一次偶然的機會,用中國的老話説是“緣分”。他是利物浦雙年展的創始人,連著舉辦了9屆,一手打造了雙年展這塊品牌。他把美術從美術館中解放出來,走進公共空間。前幾年上大美院在上海做了曹楊新村公共藝術項目。他非常關注,派了觀察員跟蹤了3個月,開幕時還親自來實地查看。因為他也一直想讓公共藝術進入社區,但在西方卻很難做到。因此我們一見如故,相互間有了合作。我主動提出能否共同發起設立國際公共藝術獎,來引導和推廣公共藝術,結果一拍即合。他馬上表示上飛機前就先寫一份策劃報告。對公共藝術他的關注點也也是人而非物質空間,與我們不謀而合。討論評獎主題時我們的意見出奇一致,都聚焦“地方重塑”,強調公共藝術要改變“地方”,要有影響力。對這個主題,美國《公共藝術評論》雜誌的創辦人傑克·貝克一開始有異議,他更關注材料和技術,第二天就舉手贊成了,因為晚上在電視裏看到奧巴馬也在強調社區建設。
當時支援這個倡議的還有紐西蘭亞洲文化基金會主席約翰麥科馬克,是紐西蘭國家美術館的前任館長。有趣的是我們這4個發起人來自中、英、美、新4個國家,代表了4種角色:我是做美術教育的,路易斯是策展人,約翰是基金會的,傑克是辦媒體的。
問:如何看待評選的結果?
答:這6個案例是大家一致投票提出來的,與我們目前主張的主題“地方重塑”是相吻合的。但有沒有漏掉的?評委是國際性的,有文化差異。除了4個發起人,還有來自土耳其、巴西與日本等地的專家,各自的文化背景不一樣,對主題的理解也不一樣。第一輪投票後討論時就有異議,然後再討論再投票。只有通過這樣不斷完善的過程,慢慢構建話語體系與評價標準。這就是我們做這件事背後所求的。國內的專家看到這些評選案例,反響很熱烈。
問:為什麼要發起組織國際公共藝術論壇?
答:獎評結果如何傳播?是像奧斯卡那樣走紅地毯?還是請電視臺作專題報道?有人還提到請國際公關公司。但我們上大美院做這件事,一沒錢,二要有利於學科建設,所以我提出辦一個國際論壇。這次的來賓來自全球五大洲,都是參與評獎的評委和研究員。
這次論壇分為三個板塊:第一個板塊是6個獲獎案例的陳述介紹;第二個板塊是思想交鋒,中方組織了各界人士參與討論,有社會學家,有搞理論的,有媒體的,有政府官員,有搞企業的,有創作的藝術家,與4位國際評論員對話,思想碰撞。第三個板塊就是三個案例的分論壇。
問:為什麼在論壇上討論三個論證項目?
答:我們希望把論壇做成一個品牌,希望結合舉辦地的實際問題對接國際頂尖的藝術家和策展人,為地方作貢獻。當時正值2011年,市政府面臨“後世博”的問題,就主動找世博局,結果一拍即合,把“世博軸”的空間再利用改造方案作為論證項目。我們還選擇了地鐵。上海地鐵已經是每天800萬到1000萬人次的人流量,如何做公共藝術也請國際專家來會診。第三是浙江玉環的“美麗鄉村”公共藝術項目,會專門在當地做一個分論壇。這樣一來,通過3個案例的論證,為中國城鎮化發展做一點實實在在的事情。
問:對評獎和論壇有沒有長期打算?
答:我希望把論壇和評獎做成品牌,一屆一屆辦下去,用時間和品質擴大其影響力。時間上是兩年一屆。第二輪徵集案例已經啟動,讓國際專家提交研究成果。不過,第二屆的舉辦地還沒定。
我認為論壇要辦得有影響力,要先在專業圈中有影響,再去影響政府。我希望這個獎和論壇由各地接著去做,可以吸引政府參與,但一定要由大學來做,因為學校做學術研究。不過,我們希望第一屆就能形成完整的規範,從VIA設計到評獎和論壇的整套流程,可以出規範手冊,今後的承辦方就必須按照這個規範去做。所以這次的工作量特別大。
問:上海大學美術學院一直關注當代藝術,在這方面做了哪些工作?
答:2010年前,上海的城市雕塑、壁畫50%以上出自我們學校。上海地鐵從1號線的壁畫開始,轉到環境空間設計,再轉到整個軌道網路的視覺形象設計,包括整個軌道網路的導視系統設計,已成為他們企業的標準。還差遠了7號線、8號線、9號線的車站建設,包括人民廣場換乘樞紐與下沉式廣場、9號線徐家匯換乘通道等大型空間設計。
2010年世博會我們參與了主題策劃,包括中國館、主題館、城市文明館、演藝中心的主題演繹全過程,另外承擔了城市足跡館(文明館)的主題演繹與展項策劃。還有世博會博物館的總體設計,世博中心,14萬平米的公共空間的藝術品的總體設計實施等。2010年後,寶山的國際民間藝術博覽館,從策劃到設計到實施,也全部是我們做的。
上海城市發展需要公共藝術,上大美院在上海,我們的牌子就是“都市美院”,必須關注上海城市發展,為上海的公共文化生活作出貢獻。上大美院的核心是公共藝術,而公共藝術,恰恰又是所有各類藝術與設計中最能對接社會需求的。
上大美院的公共藝術教學有三個層次:一、設立了公共藝術技術實驗中心,那是國家級的實驗教學中心,面對本科教育,讓學生在那裏熟悉材料和工藝等;二、創辦了公共藝術創作中心,那是上海市人文重點學科,面對的是學校的老師;三,還有公共藝術創意中心,用專業的學科知識對接社會、服務社會的支援平臺。現在整個構架已經完成,進入了良性迴圈,而這次作為承辦方舉辦國際公共藝術的評獎與論壇,將拉動整個學院學術水準的提升。接下來要更好地與各個專業對接,讓雕塑、繪畫、影像與工藝設計更好地融入公共藝術。這就是都市美院的責任。
更重要的是,在中國,當代藝術就是公共藝術。當代藝術最重要的特質,一要干預生活,二要走出象牙塔,走向社會,和傳統觀念決裂。在西方,當代藝術是以個人的批判性、個人主義的極度膨脹來對抗社會、對抗體制。而在中國,當代藝術的方向是舉起公共藝術的旗幟,干預生活,引導生活。
説到公共藝術,有人説是公共空間的藝術,有人説是為大眾服務的理念,有人説是一種反映民意的運作機制。我給公共藝術的定義是:用藝術的語言與方式去解決公共問題。這就是中國的公共藝術,也是中國的當代藝術。比如我們所做的曹楊新村項目,説明藝術是能解決公共問題的。奧巴馬為什麼要提出社區重建?因為他發現西方社會的體制出了問題,這是極度個人化的惡果。他希望通過社區文化建設來找到問題的答案。這次美國新奧爾良的公共藝術案例名叫“在我死之前”,就反映了奧巴馬所關心的問題。所以我堅信,中國的當代藝術的方向,就是公共藝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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