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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建當代藝術的神聖之維

藝術中國 | 時間: 2010-12-12 17:41:41 | 文章來源: 朱久洋的部落格

——“迷途的羔羊”朱久洋作品研討會

主持:劉悅笛、王中文

整理:郭珍明

劉悅笛(中國社會科學院哲學所副研究員,中華美學學會秘書長):

當代中國藝術需要“神性”嗎?在這個擁有“關注此世”的精英傳統與“宗教實用化”的民間傳統的古老國度,在“政治教化信仰”與“人文主義信仰”雙重失范的當下中國,建構當代藝術的“神聖之維”何其難也?

身處所謂的“後基督文化”時代,在文化移植當中來建構藝術信仰的問題,卻緊迫地要得到解答。朱久洋在他的現場作品和繪畫中,就直面了這三個主要問題:第一,如何建立中國化的“此世”與“天國”的分立格局?第二,如何走向十字架的“真”與“美”的結合?第三,如何尋找適合於中國的“宗教藝術語言”?

王中文(上上國際美術館執行館長):

我對這個作品最初的期待是一個唯美的、劇場化、情節化、神聖化的現場作品,因為上上美術館幽暗縱深的通道,跟西方教堂的結構和氣氛都很像。但是作品構想和實際操作、現場環境不太一樣,和我的預想有一點差距,這是現場作品不可避免的問題。比如那只羊被吊起之後,並沒有我們所想像的那樣進行掙扎以及尖叫,底下的群羊也沒有恐慌,沒有表現出迷途的騷動,反而表現的很溫順,這讓我們覺得很恐怖、很顫慄。

李錦綸(宗教學者,基督教與中國研究中心,香港)

我完全沒有預料這樣一種佈局,那只戴著面具的羊還是很溫順的。實際的情況給我們一種提示,用羊來比喻人的情況的話,在大力提倡狼文化的情況下,羊的主題是個反文化潮流的做法,也就是counterculture。這個主題涉及到一個社會價值問題,在我觀看很多美術館的時候,很多當代作品給我的感覺是一種失去價值的狀況,沒有找到一個值得去追求的東西,這個展覽涉及到一個價值的議題。除了羊的現場作品之外,很多繪畫作品,有一種超然的維度,很多作品帶給人一種希望,一種方向感,一種價值期待。但是在這些現場作品和繪畫作品中的具體價值呈現有待進一步發展。

查常平(批評家、人文藝術主編,四川大學宗教研究所教授 ):

有四個意像是非常明確的:一是羊的確是迷途的,過道上的羊不知道做什麼,而且趕羊的人也不知道做什麼,這恰是中國社會真正的現實;二是在展廳被圈著的五隻羊中,其他四隻羊都努力把面具撞下來,並且努力去幫助第五隻羊摘下面具,但第五隻羊樂意扮演狼這個角色,它很固執地要戴著面具,並試圖和觀眾去接觸,這是讓人很吃驚的地方。狼文化是深入人類社會骨髓的,和羊文化是個極大的區別;三是被捆綁的那只羊,我們的想像是應該掙扎的,開始的時候它確實是掙扎的,但很快它就很安靜的躺在那兒睡覺了。這讓我想到人類社會,在被束縛的的時候,即使是掙扎、反抗,也沒有辦法把自己解放出來;四是從朱久洋的油畫作品中,看得出來,他個人的信仰在繪畫中有很大程度的融合,所有的人物都有一種渴望在裏面,像那只大手以及那種慈愛——我們人都渴望被拯救。現場作品在操作上暴露出來一些問題,牧羊人太多了,混雜在羊群裏面,他們為了自家的羊群不至於和他家的羊群混雜起來,而人為地用網設置了一些界限。在這個作品中,牧羊人本應該要聽從藝術家的安排,把羊混成為一個整體,但這個時候藝術家使用經濟手段也沒有用了,牧羊人設定的界限始終不願意撤除,這很能隱喻中國的現實處境——文化是被一個強大的世俗力量所左右的,這讓我們想到莊子當年很難衝破這樣一種絕對的虛無主義,這種絕對的虛無主義是中國文化一個很致命的東西,即使陽光燦爛的日子,你也看不到希望,這是一種無形的力量,就像朱久洋在面對這些牧羊人一樣束手無策。這個展覽的意義在於讓我們看到在今天這樣一個國度裏,不僅是中國的文化,中國人的人生以及當代藝術都需要一種超越性的力量。

周永陽(藝術家):

羊作為一種符號,理解應該是多樣化的,沒有一種固定的闡釋角度。羊被人理解是溫順的、驅趕的,就是吃草,吃草,做順民或愚民,但我對自我的定位不是溫順的羔羊或者沉默的羔羊,我是憤怒的羊,我今天還在現場作了一個行為,在被捆綁的羊旁邊念了一首詩,我在這首詩裏,是呼喚人生存的意義,它昭示著:作為溫順的中國人,你不能像羊一樣,你的尊嚴在哪?

程美信(批評家):

從基督教這個文化背景來看,羊的隱喻意義,不管是被權力放牧也好,被上帝放牧也好,隱喻當代中國社會對信仰的回歸。從當下中國現實來看,人有沒有信仰?有,包括最世俗的拜金主義,但是要建立神性維度的這種可能性。當今中國社會,人們在一種價值混亂中生活。中國歷史當中權力是一種最高的神聖的東西,世俗的權威被最高化,絕對化,像天子,代表了一種神性。中國社會是否因為缺少宗教信仰導致當前的價值混亂?中國社會是夠混亂的,民間是沒有一種宗教傳統的,但是有萬神論,自然崇拜是普遍的。從北京到天津的路上我就看到很多在建的寺廟,可以看見人在尋找某種東西——如果這也是一種神性的話。人是沒有結果的,世界同樣也是沒有結果的,只是一個過程。藝術家只是告訴我們,這個世界混亂了,我們需要信仰性的東西。如何建立?這不是藝術家要回答的東西,所以這個作品給人很多啟示。凡是宗教性的繪畫,都是很程式化、秩序性的東西,它與藝術中的自由精神是很悖論的。朱久洋的繪畫作品,一些程式化的東西很強烈,這是一種束縛性的東西,這是不是人性所需要的東西?神性對物性、人性是不是一種排斥性的東西?

石衡譚(中國社會科學院宗教研究所教授):

我在現場聽到羊被縛的哀鳴,心裏很感動,這和人性是相通的,人也不願意被擺布。這個作品給我的震撼是它的悲劇性氣氛,因為羔羊在基督教中是代表基督的——他被釘十字架的這種痛苦。在展廳被圈著的五隻羊中,我看到其他四隻羊都努力去頂第五隻戴著狼面具的羊。這是人生的一個隱喻,其實每個人都是羊,每個人身上都有羊性,有很溫順、很溫暖的東西,但是在這個社會中間,當被某種力量所鉗制,被迫變成一隻狼,或者裝出狼的姿態,才能在這個世界上處於優勢。但是它即使帶上面具,本性還是一隻羊,具有羊性,而那些羊沒有戴面具,它呈現一種攻擊狀態時,也會具有狼性。這是一種非常複雜的生存格局,人是做一隻羊,還是去尋找一個牧羊人的保護?在現場作品中,我看到羊很迷惘,牧羊人也很迷惘。有一幅畫《山上 》,兩個人站在懸崖邊,是掉下去,還是掉頭回來,這是很值得人思考的,我們的真正信仰在哪?這一切仿佛都是人生的隱喻。

羅忠學(新視覺雜誌主編):

現場作品中有個技術上的問題沒有解決好,大家都説那個被吊著的那只羊沒有叫,其實我注意到那只羊一直在叫,但是聲音發不出來,是捆綁的那個吊袋有問題,造成它的腹部受壓迫,它發出來的聲音是很微弱的,所以是挂羊的那個技術沒有過關。在朱久洋的作品中,我看到了一個藝術家創作中的虔誠和認真,這是現今藝術圈很缺失的一種東西。朱久洋的作品的高明之處,如果不經事先介紹的話,不知道它和宗教有什麼關係,它不是直接的宣講教義,而是潛移默化的影響你。

于洋(首都師範大學美術史論系主任):

我來的晚,只看到現場作品的後半部分,但是從展覽整個效果來看,最直觀的感覺是劇場性。一個藝術家作品觀念在最終的現場語言表達中能被傳達多少,也就是理想的效果與技術細節的問題,像剛才談到羊叫不叫的問題。這看似一個細節問題,但非常重要,關係到一個現場作品的偶然性,這種偶然性我們怎麼去看待它?同時這種現場作品的偶然性有沒有被過度的詮釋?這是我一個小小的質疑。

另外一點,從現場作品的效果來看,産生的是一種間離感,讓人想到徐冰的用豬交配的那個作品——《文化動物》,兩個作品有異曲同工之妙,給人一種直接的粗糲的刺激,這是當代行為作品給人最大的衝擊。

還有一點,就是關於藝術作品傳達神性的可能性,這個問題我還沒有想明白。因為人類一思考,上帝就發笑,一個作品要傳達一個思想,如何有效的建立?作品作為一種契機,引起各個角度的闡釋,宗教的,哲學的,但這種開放性也不應過度的詮釋和附加,還需要藝術家本身一個觀念的回歸。

高師寧(中國社會科學院宗教研究所研究員,教授):

做為一個宗教研究者,看了這個現場作品和繪畫。

第一是受到一種衝擊,因為現場給我的感受是羊很茫然,趕羊的人也很茫然,我們觀眾也很茫然。我們人和動物的最大區別,是人有信仰,而不是使用語言和工具。從人類文化史來看,大部分人的信仰是宗教信仰,當一個人沒有信仰,沒有“信”和“仰”這樣一種很高的東西的時候,人和動物是一樣的;

第二,看到被束縛的羊的時候,我沒有去關注它叫還是不叫,我只思考是什麼東西束縛它?這個束縛可以理解為社會層面的外在力量,也可以是一種心靈的束縛,是自己對自己的束縛,沒有得到解放的束縛。當我在接觸有信徒的時候,他們給我的感覺是沒有束縛,是一種解放;第三,我特別注意到朱久洋《失落的記憶》那幅作品,蕓蕓眾生中,有幾個人是側臉,是極少數,仿佛受到冥冥之中的某種東西呼喚。相對於14億人口來講,中國基督教信仰是少數,中國社科院最新發佈的數據是兩千萬信徒。但是從朱久洋作品提示出來的是,人是需要被拯救的,起碼人不能拯救自己,需要絕對超越人自身的東西。所以這個作品是藝術家的一個心路歷程,也是他在信仰上的一種責任感。

張海濤(宋莊美術館副館長、策展人):

我想談一個作品語言轉換的問題。當代藝術中很多觀念的作品很容易陷入概念空洞和情感缺失。朱久洋的作品不是針對一個直接的現實問題,而是傳達一個神性或者信仰的問題,他利用了行為作品的敘事性和生動性,避免了一些概念的東西。從西方宗教繪畫的脈絡來説,多是利用宗教裏的故事來反映信仰的精神,而朱久洋在畫面更多融入了個人性的語言和他真誠的宗教情感,避免了説教性,這是他繪畫作品的一個特點。當今社會信仰和道德缺失的背景下,當代藝術如果融入神性的可能,這是一個很好的突破口,把傳統的、經典的話題進行藝術轉換,産生當代價值,這是很有意義的。

周永陽(藝術家):

我覺得不能局限在宗教層面上談論這個作品,要從一個人性的角度來理解這個作品,它昭示的是當下中國人文精神的危機。

張羿(學者):

大家都談到目前信仰的缺失問題,實際上中國的狀況是信仰的真空,西方的狀況是信仰的墮落,無論是西方還是中國,現代文化都走到了一個盡頭,在人本主義的框架之下,實際上文化已經終結了。林語堂曾經説過,經過18世紀的人文主義和20世紀的唯物主義之後,中國必定在20世紀的末期和21世紀的初期回歸信仰。由此來看,朱久洋的這個作品很有意義,他探索的是當代藝術的神性之維。除了走向神性,當代藝術已經無路可走了。

但是,作為神性的藝術,它面臨很多困境,作為非文字的藝術,它的作用是有限的。用藝術來傳播福音的時候,要避免以藝術來取代福音這樣一種雄心,要在靈裏。當這樣一種藝術來面對非基督徒的時候,無論觀眾有多高深的文化,是不能被真正讀懂的。即使對於基督徒來説,沒有對付好自己的罪,沒有一個奉獻的態度,依然不能真正讀懂聖經。因此這種藝術對於非基督徒來説,無非是看看熱鬧。對於基督徒來説,這是很蒼白的,還不如講一場福音。

關於基督上十字架是個悲劇的問題,我認為根據聖經的真理,基督上十字架是神的計劃,他被釘十字架是為了審判整個世界,是一種得勝的行為,是為了復活,生命勝過死亡,何謂悲劇呢?

另外,談到神性和人性的問題,在聖經上是很清楚的,耶穌基督本人就是神人合一,既是完整的神,也是完全的人。人性和神性原本是是合一的,沒有神性,也就沒有人性。中國人失去了神性之維,所以他的人性也是無法立足的,人性也就殘缺不全。藝術也是需要神性的,從所能達到的深度來説,藝術無法取代信仰。

適鐸(中國社會科學院學者):

我是蒙古族,我自己家裏有羊圈,現場作品讓我有回家的感覺。老子《道德經》裏有句話,“天下皆知美之為美,斯惡也;天下皆知善之為善,斯不善也。”就是説,如果天下人都知道這是一種美,去模倣它,那麼這種東西就是一種奢侈品,不是藝術品。朱久洋的作品,給我産生的想法是,藝術不能取代神聖,但是藝術確實需要神聖。另外,這個作品,也使我在博物館裏的藝術品之外看到了基督教的藝術。

黃劍波( 中國人民大學教授 ):

朱久洋這幾年的畫比以前有一個很大的突破,符號化呈現的東西不見了,用一種非宗教性的意象來呈現一個神性的維度。這裡有幾個問題,當把藝術家個人的生活經歷、文化背景來與作品簡單的對接或者跳躍的話,這是非常危險的。另外,我不完全同意“作者之死”的提法,一個很偶然的事情,比如技術性的問題,我們可能有過度的闡釋或者誤讀。

郭珍明(泰達當代藝術博物館策展人):

為什麼和朱久洋策劃這樣一個展覽,和我這幾年一直思考的問題有關。我們這一代青年人,以及上一代人,現在都生活在一個很虛幻和空洞的時代裏,既沒有宗教的信仰,也沒有政治的、文化的信仰。我們從現有的文化體系和國家制度裏所獲取的知識、思想和價值觀念都是空幻的、虛無的、破碎的。我們這個國家唯一的信仰對像是權力,認為權力可以改造一切,比如國家機器和資本結合,動用暴力拆老百姓的房子,而老百姓就像那些無助的羔羊,無能為力,所以這個作品中很能隱射這樣一個混亂的時代。

我想這種混亂可能與當代中國文化沒有結構有關,即使是有結構也是支離破碎的。中國文化在古代本來有個結構,但是在晚清的時候已經基本解體了,五四的時候知識分子從西方拿來了自由主義,似乎能重建現代中國的文化了,但是到了1949年以後又被毛澤東摧毀了,一直到現在。為什麼這個時代需要一個神性,需要一種宗教性的信仰,而不是其他的信仰,可能與我們在文化經驗中的破碎感有關。

朱久洋(藝術家):

二十年以前,我一直在尋找一個東西。作為一個有基督信仰的人,我不願意從宗教的角度來談這個作品,我更願意從人性的角度來談它,但是又不得不回到信仰裏來。這個作品中我特別想強調羊被懸挂或者捆綁後它所發出的呼喚聲,其餘的羊群跟著回應,這種呼喚聲通過音響設備在展廳里長久的回蕩。這種呼喚聲源於一種記憶,這個記憶來自我小時侯在陜北放羊的經歷。那些掉進山溝裏的迷路羊發出的求助的呼喚聲,在空曠的山谷里長久地回蕩。為什麼在中國傳統文化和當代文化裏一直缺失這種呼喚性的東西?在很多西方的藝術家,比如在梵谷、蒙克、高更等很多藝術家的作品當中,他們作品中的呼喚性從哪來?我只有回到基督教文化裏,尋求到這種深層的、情感性的神性呼喚。在這個肉身化、娛樂化的時代裏,人性是絕望的,在絕望的盡頭,我看到了終極性的希望。

李錦綸(宗教學者,基督教與中國研究中心,香港)

剛才朱久洋談到“呼喚”,我覺得中國文化裏缺少一種呼喚,我指的是一種縱向的呼喚。中國文化裏有橫向的呼喚,比如人與人之間的呼喚,但縱向的呼喚只能來自神與人,也就是上帝與人之間的呼喚,這點很重要。

查常平:(批評家、人文藝術主編,四川大學宗教研究所教授 )

當代藝術有一點是非常重要的,就是你的呈現方式。中國當代藝術要致力於神性探索,還要在手段和呈現方式上下功夫。藝術在表達思想的深度和廣度上,是哲學或者文學沒法表達的,比如像西斯敏教堂的那種震撼人心的表達力。中國當代藝術三十年出現了優秀的藝術家,但是沒有出現偉大的藝術家。所謂偉大的藝術家,就是能逐漸地抹去我們心中的愁苦和臉上的愁苦。中國文化有一個基本問題,我們向左看,向右看,大地的力量壓得我們喘不過氣來,我們唯獨缺少向上的仰望。我們周圍是密布的烏雲,這種烏雲是一種虛無主義的力量,罩著我們的過去和現在。所以我們應當改變觀看的方式,抬頭往上看,看到來自上面的光。在這個世界上,只要有一個人拿著手電筒往世界上照,就能照亮一小片天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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