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畫家商化之後

藝術中國 | 時間: 2010-08-25 16:22:59 | 文章來源: 介子平的部落格

文/介子平

汪鋆《揚州畫苑錄》評價揚州八怪的畫:“昔同時並舉,另出偏師,怪以八名,畫非一體,似蘇張之辟闔,緬徐黃之遺規。率汰三筆五筆,覆醬嫌粗,胡謅五言七言,打油自喜。非無異趣,適赴歧途,示嶄新于一時,只盛乎百里。”所謂“率汰三筆五筆”,即畫家三五筆一抹,便可賣錢,至於文氣,補首詩上去“胡謅五言七言”便可。而海上畫家吳待秋的山水畫往往堆砌過多,其自我解釋是:“上海人出大價錢求畫,總望多畫幾筆才舒服,所以只能如此對付。”繪畫的商業化過程,確實改變著畫風,導致了畫家的從俗媚俗態度。

八怪每畫,必有長題,或詩或文,不一而終。這與畫作的買家——揚州鹽商的附庸風雅、故弄斯文無不關聯,有詩無詩,價格是不一樣的。傳説黃慎初涉揚州賣畫,無人問津,於是請教金農,方知其中要領。黃回閩後學詩成,再回揚州,名聲始大震。鹽商之持重,畫家必所依,此風對後世的影響可謂玄遠,波及廣大。既為鹽商座上之客,實則其傀儡之偶。據陳定山《春申舊聞》載:王一亭幼而失學,故題跋等不甚擅長,其得意者輒倩吳東邁、王個簃為之捉刀。然見人必告之曰“是某某所撰也”。當年黃賓虹的書畫格中赫然就有“題跋另議”的字樣。

詩書畫印的雜糅一體,使繪畫脫離了純碎,違背了初衷,這讓人想到了供儒釋道三教于一案的山間小廟,在跼踀的空間裏,大有包羅萬象、統籌兼顧的氣勢。這種所有式的手法出自文人畫家之手,但思維模式卻是民間類型的。這種組合藝術頭頭是道,無可非議,但就畫技而言,無出董源李唐馬遠夏圭者,題畫之詩則幾無流傳者。

市場左右藝術同政治指點藝術一樣,為中西藝術史所共同。但元明之後的畫家堅稱自己是文人,故而出現了忽視技藝、擯棄寫實的現象,中國的商人則美譽自己是儒商,鹹近士風,追逐功名。在這一點上,揚州畫家與揚州鹽商皆達到了極至。八怪之鄭燮、金農、李方膺、李鱔,鹽商之馬曰琯、馬曰璐、江春、程夢星、鄭俠如等都曾有詩文印行,鹽商喜畫,且有善畫之人,於是延請畫家到府教習也就成了常事。山西籍的揚州商人甚至將袁江、袁耀父子從揚州帶回老家包作私塾。自然,觀賞其作畫也是件樂事。

藝術家之商人化現象,首先發生在人文熾盛、工商繁榮的江浙地區。吳門四家之一的唐伯虎便有“閒來寫幅青山賣,不使人間造孽錢”的詩句;董其昌則常以為人寫序跋壽詞、祭文墓誌賺些青蚨,文章作出可賣一次,再以書法謄出又賣一次,其《容臺文集》所錄,幾乎都是此類文作。鄭板橋晚年自定旨在規範市場的《板橋潤格》,其中甚至有“凡送禮物食物,總不如白銀為妙,送現銀則心中喜樂,書畫皆佳”的句子。後來,海上畫派的畫家們幾乎都有潤例明文公示,畫潤中有的竹筒倒豆,開門見山,中堂條屏幾何,手卷冊頁幾何,花卉翎毛多少,青綠金箋多少,毛舉細故,一一羅列,有的則拐彎抹角,委婉道來。陸鐵夫潤格開首雲:“餘年七十有五,鬻畫垂數十載,踵門索畫者,戶限為穿,精力殊難應付,愛自辛未年起,酌加潤筆。”王一亭則説:“作書作畫一而二,骨重由來不取媚,……求者踵接迸不得,加潤商量若緩辭。”或説求畫者紛至遝來,源源不絕,或説己之傲世出塵,遺身物外,但實質內容仍在價目。1920年元旦,吳昌碩為自己擬訂了一份漲價了的潤格,細目之前還附詩一首來推説原委:“衰甕今年七十七,潦草涂鴨漸不律;倚醉托索買酒錢,酒滴珍珠論賈直。”傅雷曾建議黃賓虹:“海上諸公類以金額定身價,固屬可鄙,惟若尊作標價過低,亦不免為畫商大批囊括。”

據悉,金農的潤格頗高,只是今已不見其示罷了,但《金冬心十七札》之十三札記錄的一件事情很是有趣:“送畫冊後,索取潤筆,又旬日矣,今友何故遲遲乃爾也。刻下有急用,令友處一時既不能應手,尊處挪借數金,俟令友將意時除算可也。果有不可緩之需,故爾相告,萬勿勒卻是禱。如又公出,明早再遣奴走領。有物賁付交小童,無疏虞之事也。密庵先生。壽門廿九日札。” 密庵是古董商方輔的字,方曾向金農學詩,二人有師生之誼,即便如此,對潤格的索取也毫不含糊。

商業行為必然帶出商人習性。文徵明沈周皆精於鑒賞,但有人請之鑒畫時,假也為真,次也言好,事後則解釋:可使持畫人多賣一些錢。有人造倣並請之簽名時,也慨然應允,名其曰讓假畫賣出真畫的價。吳昌碩隆名之後,時有讓弟子趙子云、王一亭捉刀者,之後自己或添幾筆,或題款加印,其題畫詩則由沈石友代擬。晚年齊白石老眼昏花,無濟於工筆,於是常由弟子代筆,卻又不準畫完,待來人取畫時,白石老人再當著他人的面添上幾筆。有的人甚至亦商亦畫,一手算盤,一手筆管。江西派畫家羅牧,賣畫為生,賣畫生意清淡時,改事制茶,賣茶為生。商業化使畫家趨於臨摹而耽于創作,臨摹畢竟比創作省時省力。

還俗後的八大山人,其生活來源只能靠賣畫所得。也因此故,他結交了不少畫商。康熙二十五年左右,寄居北蘭寺靠為之繪製壁畫糊口的八大,通過羅牧與畫商方世琯相識,由此,他的書畫得以銷售到了富庶的揚州等地。此舉客觀上促成了八大晚年的藝術風格的形成,也使其獲取了名滿天下的聲譽,八大之風下揚州,對揚州畫派的崛起也産生了重大影響。

與賣與帝王家靠俸祿月廩供養的宮廷畫師不同,根植於民間的職業畫家其衣食來源皆在買家,雖然有的畫家也標榜自我,多為阿諛之詞的壽屏不書、誄文不書,有悖創作習慣的立索不應、工細不應,因側目睨視商家,市招不應,下款不題,其中不乏露才揚己、虛張聲勢的炒作之舉。市場主導下的商業化運作,恰是繪畫普及化、世俗化的過程,這一過程最直接的表現是繪畫體載上的潛變,於是吉祥畫、神道畫等等民間題材,竟登堂入室,反客為主,漸成主流正統。其技藝水準雖不算太高,但卻注重創新,呈現出生動活潑、疏放不羈的嶄新局面,與正宗畫派的柔弱萎靡、矜持刻板之風形成了鮮明對比、強烈反差,並與生機盎然、虎虎生氣的民間藝術,與不主故常、進取爭先的商人意識聲應氣求,不謀而合。為此,畫家們開始主動從戲劇曲藝、民謠山調等平民藝術中汲取養份,從年畫刺繡、磚雕木刻等工匠之作中獲得靈感。

商賈的士人化,以及包括畫家在內的士人的商賈化,多少改變了傳統觀念中商居四民之末的偏見,這是商業經濟發展之必然,也是士人們努力的結果,其中無所避忌、堂而皇之收取潤格的東南畫家們無疑是行動的先驅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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