靳尚誼
題記
任中央美術學院院長14載,廣延海外人才,創辦設計專業,主持新址建設,靳尚誼在任期內做的幾件大事,勾勒出了如今中央美院的輪廓。
77歲的靳尚誼還以開創中國油畫“新古典主義”畫風著稱於世,成為同輩中極少數在拍賣市場邁入“千萬”級行列的畫家。近兩年他的畫尤為市場關注,拍賣成交紀錄不斷被刷新,《毛澤東全身像》以2016萬元落槌後不久,《毛主席視察上鋼三廠》又以2021萬元拍出。
現任中央美院院長潘公凱這樣評價靳尚誼:“他雖然是中央美術學院歷史上任期最長的一位院長,其實卻是一個單純的美術家。靳先生作品的高明之處,在學識,在技巧,在閱歷,但背後卻是一種真誠,是一種實事求是的治學態度。”
靳先生的家,在北京北四環一處不怎麼起眼的小區,書房就是他的會客室。雖然不算小,卻被書籍擠去了大半,一眼望去,佔據一整面墻的書架上插滿各種開本的畫冊,地上左一摞、右一摞地聳起齊腰高的書報與雜誌,而那張碩大的書桌,也左右各壘起兩尺多高的書,只留下中間一小塊可伏案的空間。“我現在不看理論了,愛看文學作品,外國的、中國的,新的作家的書,我都看。”靳先生笑著説。
靳先生説話十分坦率,甚至是直來直去,聽先生説話就像是品一杯陳年老酒,厚實、淋漓、回味綿長。了解他的人,會知道這是先生性格使然,但背後是他一貫的務實和誠懇。在自己的回憶錄中,他曾概括地總結了兩個“漫長”:一個是自己對油畫藝術的掌握經歷了相當漫長的過程;一個是“中國油畫要走自己的路”,這是更為漫長的過程。
“甲等最末”考入北平國立美專
1949年,15歲的靳尚誼考入徐悲鴻任院長的北平國立藝專。入學考試成績文化課是“合格”,素描成績在20名甲等同學中名列最末。
數十年後回憶起這一決定自己命運的選擇,靳尚誼説:“一是因為興趣,二是因為免費。”在此之前,他只是個愛臨摹連環畫的少年,為了準備入學考試,才第一次接觸素描,畫了一個叫“阿克力巴”的石膏像。
1950年,北平藝專和華北大學三部美術系合併,成立中央美術學院,靳尚誼也順理成章地由專科生成了一名少年大學生。那時他怎麼也不會想到,自己將在這裡度過少年、青年、中年以至老年,並在日後成為這個最高美術學府的掌門人。
當年中央美院沒有油畫係,只有繪畫、雕塑、實用美術三個專業。學生們學習的創作形式既非油畫,亦非國畫、版畫,而是年畫、連環畫、宣傳畫。靳尚誼説:“當時的培養目標是從事普及美術工作、為大眾服務的美術工作者。”1953年,他畢業創作的作品是一幅年畫,名叫《互助組來幫忙》。
這期間,靳尚誼第一次接觸了油畫。那是1950年夏天,美院學生到工廠體驗生活,要給廠裏畫一張毛主席像。本來這是高班同學靳之林的任務,靳尚誼卻很想幫他畫。他回憶説:“先是根據毛主席標準像的照片,在1米高的畫布上打上格子,畫上素描,然後再涂顏色。覺得一筆筆把顏色擺在布上,再把它們銜接起來,有意思極了。”靳尚誼畫得極為認真,沒幾天就畫完了。由於素描還行,畫得還像,靳之林又幫他調整了顏色,算是完成了這項任務。“這是我第一次摸油畫,我想,就是從這個時候起,我開始愛上油畫的吧。”
本科畢業,靳尚誼留校師從油畫《開國大典》的作者董希文繼續攻讀研究生,主要是攻素描,其間雖然也畫過幾幅油畫,但直到1954年,在“蘇聯經濟及文化建設成就展”上,他才第一次見到歐洲的油畫原作。學校要大家臨摹,他選了一幅人物肖像《鐵爾皮果列夫院士像》。沒想到,一年後,這幅畫的作者成了他真正踏上油畫之路的啟蒙導師,他就是蘇聯著名油畫家、兩次史達林獎金獲得者、蘇裏科夫美術學院教授——康斯坦丁·麥法季耶維奇·馬克西莫夫。
《登上慕士塔格峰》——“馬訓班”的收穫
43歲的馬克西莫夫到中國的目的很簡單,就是辦一個培訓班,培養中國高等美術學校的油畫師資力量。這就是後來在中國畫壇聲名遠播的“馬訓班”。進“馬訓班”要推薦,也要考試。面試的場面很隆重,一張大桌,考官坐一邊,有文化部長、蘇聯專家和美院老教授,桌子前面放一把椅子,叫一個名字進去一個考生,往椅子上一坐,專家、教授、部長開始提問。靳尚誼順利通過考試。除了他和詹建俊,馬訓班的其他學員都是大學老師,甚至是教授。詹建俊後來也成為著名的油畫家,現在是中國油畫學會主席。
在“馬訓班”,靳尚誼第一次聽到了“結構”這個詞。“我學素描時學了體積、空間、分面,但是沒有結構。馬克西莫夫講到了結構,這些因素全串起來了,使我對素描有了更深入的理解。首先要把人的骨骼搞清楚,這樣觀察人的動作就比較容易了,另外骨頭是連結在一起的,等於是人身上的基本架子,肌肉和骨骼也緊密連在一起,是一個整體。我們通過光照的明暗起伏和體積,表現人的骨骼肌肉連結的特殊而複雜的構造。以此來檢驗我以前的那些畫都是似是而非,這是我最大的收穫”。
1957年,靳尚誼經過兩年的學習後,完成了他在“馬訓班”的全部課程。這年春天,他開始籌備畢業創作,當第一幅構圖被馬克西莫夫否定後,他決定把中蘇登山隊合作、成功登上慕士塔格峰作為繪畫題材。對這幅畢業作品,靳尚誼非常認真,專門訪問了當時登山隊的隊員,借了登山服、登山器具,還請在美院附中上學的劉開業當模特,因為劉是混血兒,長得像蘇聯人。山上的石頭則由馬克西莫夫親自修改。
“馬訓班”畢業展覽很隆重,朱德委員長參觀展覽,還專門出版了畫冊。但靳尚誼花了很多心血的《登上慕士塔格峰》卻非其中的佼佼者。馬克西莫夫比較喜歡的是汪誠一的《信》、侯一民的《地下工作者》,還有詹建俊的《起家》。而對靳尚誼的作品,董希文先生看後説了一句:“你這張畫氣不貫。”
靳尚誼説:“他説得很對,我也感覺到我當時沒有能力把多人物的場面組織好。”如今,已經成為大師的靳尚誼對“氣貫”又有了另一層理解。他説,畫面上氣韻是否貫通,實際上體現的是修養夠不夠,技術水準夠不夠,對畫面的熟悉程度夠不夠。真要達到氣韻貫通,得經過一個十分漫長而艱苦的過程,但追求的過程是很有意思的,完成之後是很幸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