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一段特殊的經歷,是我的人生完善過程中的一個重要階段。然後,我又回到了繪畫創作上。在二十世紀八十年代,我的油畫作品苦悶而壓抑,這是時代的印記。在美國開始創作時,我也經歷了一段初期的深沉和苦悶,並同時畫大幅水彩畫。油畫在這段時間多以肌理、線條分割空間為主要形式,表現一些中國傳統居住文化的觀念。我以為,中國是家文化的國家,畫出中國居住文化的內涵,就是在表現中國文化的精髓。我的水彩畫多以細緻的筆調,畫出朦朧的整體感,産生一種隔岸的感覺。
但是,住在美國,在日趨全球化的大環境下,對我所要表現的中國傳統觀念,不僅美國人不理解,連現在的中國人都不想理解。這是一個資訊高速發達的時代,來自世界各地的人聚集在矽谷,我要把畫賣給他們,就要把我想説的,轉化成人人都懂的、喜愛的語言。畫面要傳達的,是一種普世的文化內涵。於是,我開始在肌理、線條、空間上放進光,由傳統的自上而下的光,也有自身的光和燈光等。表現人性的光和人生的經歷,人生觀和家的溫暖等。然而,西方藝術“光”的語言和東方的線及空間的語言之間,要找到一個很好的結合點是不容易的。李可染先生用逆光來維持東方繪畫的二度空間感,我則是用高視角的滿構圖,二度半空間來玩東方的線形分割,又可以用光來玩西方的立體派,並把兩者融在一起。
當東方遇到西方,是色光與線條空間的交融,是墨韻與光影層次的對比,是在筆墨世界裏耕耘人生的中國文人審美意境,與在神的光照中反映宇宙觀的西方審美觀念在視覺次序上的融合。他們的核心價值,應該是超脫區域文化傳統的,是屬於全人類的。不管你是否願意,人類文化勢必要朝這個方向發展。所以,當有人要我試著畫水墨畫時,我拒絕了,因為水墨畫的媒材要駕馭好不是那麼容易的。油畫一樣能表現出水墨畫中的意境,但它不能代替水墨畫的媒質,這是它獨特的審美價值所在。對於我自己,我又很好的水彩功力,但沒有駕馭宣紙的能力。
已到知天命之年的我,經歷了大半輩子的風風雨雨,由中國古老民居的引導,從中國到美國,從表現中國傳統家文化的歷史內涵到畫出在中國文化中的普世價值和獨特的繪畫形式,這種獨特形式是用我的生命活出來的。在年輕時冥思苦想要得到的東西,在這二十多年的風風雨雨中自然而然的得到了。就像每個人的長相不同一樣,每個人的人生道路也不一樣,每個畫家的畫也是不一樣的。真誠的從生命中流出來畫風,是經得起考驗的。
中國的老房子因社會結構和家庭結構的改變而消失了,而中國傳統繪畫是以毛筆為工具,以用毛筆日積月累的書寫,長期習得而産生的“功力”為衡量的準則,這種繪畫的價值觀到了現在人們不要説用毛筆,平時都很少拿筆手寫字 ,請問你們現在一天手寫幾個字?有很多人一天不寫一個字,天天按鍵盤的人如何與天天拿毛筆書寫的人去比毛筆書寫的功力?書寫習慣和書寫工具的改變,傳統的中國畫欣賞標準和內涵也將要隨之而改變。實際上,全球化將帶來全球繪畫的改變。謝謝大家。
余春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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